透过电视新闻,周小航知道了杨阳在市中心医院接受治疗。莫名的,他想去看看那个笑容如春风拂面的女孩。
不知是何时下起了雨。躲在医院的长廊下面,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心情是两个月以来从未有过的平静。
远远地,看到了他想见的人。
杨阳眼睛上蒙着纱布,坐着轮椅,一只脚试探的向前伸出,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很滑,一不小心连人带椅都会滑进雨幕里。
周小航扶住了她,轻松的让那只脚淋到了雨水。杨阳惊讶的回头:“你是谁呀?”
周小航愣了一下,仍旧维持着手上一进一退的动作,轻声回答:“孟东。”
杨阳笑了:“我猜也是你。因为对我心存愧疚,所以才陪我做这么幼稚的事。”
幼稚吗?周小航倒没有觉得。
一双手带着灼人的温度爬上他的脸,她边抚摸边评价:“没有像你电话里说的那样胖呀!”
“这几天心里煎熬得很,变瘦了。”
杨阳笑出了声:“切!”
周小航看着那张笑脸,不明白一个双眼受伤和身体残疾的人为何如此开心,而他自己,一个身体健全的人为何如此不开心。
像是陷入了谜团,遍寻四方也没有答案。
沈风约安怡去坐游轮。
海风舞动长发,划过脸庞,有些许的凉。
安怡双手扶着栏杆,大声的喊叫着发泄,直至气喘吁吁。她脱力般的坐上椅子:“你说我们的关系超过吗?”
沈风在她的身边坐下:“前几天本来想超过一下的,不过我还是想做一个君子,毕竟你们还在相爱。”
安怡苦笑:“可是我们无法交流。害怕到时候一切瞬间都变了。”
沈风看着她的眼:“只要你够诚实,没有什么东西会在瞬间改变。”
安怡低下了头:“是吗?”
“当然。”沈风拍拍她的肩,“在你走之前,有些东西想送给你。”
扯开一抹笑,她机械般的点头:“谢谢。”
只是小航,我们之间真的不会变吗?
五
杨阳的眼睛恢复得很好,后天就可以拆去纱布,重见光明,她的唇边有着深深的笑容。
周小航替她掖好被角,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你总是很快乐?”
杨阳微笑:“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有一个叫玛荔的女孩,四岁的时候,天使飞到她家问她有什么愿望,希望我帮你实现吗?玛荔说,我想在我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找到一个男朋友。他叫罕司。有长长的头发,要会弹吉它会唱歌。我们会生四个孩子,全都是女孩。她们会到学校去,学芭蕾舞。天使说好吧我答应你。然后就飞走了。玛荔长大了,在她二十岁生日的那天,她真的遇到了那个叫罕司的男孩。也有长长的头发,可是,他不会弹吉它。他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他们相爱了。生了四个孩子,都是男孩。他们都爱踢足球。终于有一天,天使又飞回来看玛荔。天使问,你过得怎么样。玛荔哭了,你为什么没有给我我想要的愿望?天使回答,问题是,玛荔,你也没有给我我想要的呀。玛荔说,你是天使,你想从我这要什么呢?天使说,我想要你给我的,是你给我的快乐。
周小航倾听着:“其实玛荔拥有的已经是快乐。”
“天使就是要让玛荔明白,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像我,虽然看不见,但是还能吃能睡,还能感觉,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
杨阳脸上的笑容如此明朗,像清晨初生的朝阳,春日里最绿的草,夏日里最香的花,让周小航情不自禁的跟着她,一起微笑。
六
安怡提着刚买的水果,有些意外的看到校门口立着的周小航,她的口气迟疑:“你怎么在这?”
周小航接过袋子:“明天就要走了,想来见见你,不行吗?”
“当然好,我求之不得。”
两个人并肩走着,安怡明显的感觉到,他有些变了,至少关心的话语里有情人的温度。
只是就是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周小航冷着脸,甩掉手中的袋子,大步转回刚刚路过的墙角。
一张报纸立在半空,突兀的横在了眼前。
他掏出打火机,红亮的火光之后,是沈风明朗的脸。
转过头,安逸惊慌失措的脸便映入眼帘。
我还是来迟了吗?在我终于意识到什么是快乐的现在,你是否已经不在了?
眼光在两个人之间回转,周小航郁积在胸口的打人****渐渐消失,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软软绵绵,他低下了头,紧紧攥着打火机,苦笑着转身离开。
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愈发朦胧的身影在余晖里透出深深的失望和凄凉。
安怡坐上了公交车,她要去找周小航,把事情解释清楚。头靠着窗,看着街道上接二连三亮起的灯火,心口突地跃上了几分热度。
肩膀冷不丁的被拍了一下,转过头看到孟东微胖的圆脸。他身上还穿着工作服,像是刚刚下班,车子里人多杂音大,他不得不凑近了问她:“妹子,我那兄弟呢?”
安怡扯了扯嘴角:“他去面试了。”
“那就好。他啊!在这车上都呆了两个月,没考上研究生有什么大不了,找个工作不也挺好……”
安怡怔住,脑子里刹那间变成空白,她颤抖着嘴唇,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对面的小男孩吹起了泡泡。她仰起头,看着那些美丽而易碎的东西,多像爱情。泪,不知不觉就模糊了双眼。
小航,转了这么几个弯,原来你是骗我的。我们可以一起分享快乐,为什么就不能一起承受痛苦。今天就让我这么一直坐下去,看看这两个月你究竟是怎么过的。
紧握着手机,她想给这四年的恋情一个机会:明天我坐上午九点的公交。
她相信:夜已经来了,黎明就不会太远。
七
杨阳坐在窗前,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
周小航一圈一圈揭下她眼睛上的纱布,低声的问:“一会儿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别看我好吗?”
“为什么?”
周小航淡淡的笑:“没有什么为什么。”
纱布被完全剔除,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忽然间转身打开门,飞快的跑向楼梯。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让他思念安怡,他疯狂的想见她,想她的笑容,她的声音,想拥抱着她细数四年的点点滴滴,想告诉她,当年的那句“我一定要让你幸福”他还想用行动实践下去。
他还爱她。
杨阳转过头,望向那打开的门,脸上第一次没了笑容。
我知道你不是孟东,之所以没有说破,是因为你的心里,一直都有另外一个人。
九点的公交车站是拥挤的,来往的人群流动成河,汇集成海。
周小航站在台阶的最高处,大声呼喊着安怡的名字。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正要上车的安怡心头一动,回过头在人海里搜寻,只一眼就看到了急的快哭出来的周小航。她扔下行李,疯狂的拨开人群,向着他冲过去。
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台阶下,两个人在川流不息的人流里对望。
周小航说,安怡,我们在一起就是幸福。
安怡笑弯了嘴角,眼泪如涌泉般倾泻而下。
公交车承载着快乐和忧伤,也交织着梦想和希望,载着他们,一路走过寒冬酷暑,欢笑着开往春天。
浪漫是头猪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诚实的人,讨厌撒谎并且拒绝撒谎,并且我也不善言辞。我认为这是我的优点,但我现在的女朋友总是批判我:你是头猪,一点都不浪漫,没劲透了。
我的女朋友叫杨秋花,杨秋花说的差不多是实话。在杨秋花之前,我谈过两个女朋友,这两个女朋友跟我分手的原因都是因为我不浪漫。
第一个女朋友我对她很尊重,我们俩谈了半年,我还连她的手都没拉过,最后她不耐烦了,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诧异地说,怎么了?她不耐烦地说,有你这么谈恋爱的吗?跟你谈恋爱简直像是对着一头猪,不对,猪都比你浪漫。以后你别来找我了。那次之后我就没找过她,因为她说的这些话让我很生气,我好歹是个有为青年,怎么会连一头猪都不如呢?
第二个女朋友时间要长些,因为是她主动勾引的我。她是个凡事都喜欢主动的人,这一点深得我心。不过她也时不时地埋怨我:你在床上床下截然是两个人,一点情趣都没有。我解释说我这个人很实在,喜欢用下半身处理问题,上半身懒得思考。她说这样可不行,恋爱还是在床下的时间多点。不管她怎么要求,我还是懒得花费心思去搞什么浪漫。对我来说,浪漫就是头猪,比我都不如的猪。因此我们好了不到一年,第二个女朋友等来等去等到的只有失望,跟着一个床上床下都很浪漫的老男人跑了。那个老男人比我大十岁,比她大十二岁,老得都秃顶了,可我女朋友鬼迷心窍,毅然为了他抛弃了我。
第二个女朋友跟了一个其貌不扬的老男人,这让我的心狠狠痛了一下,对我来说这是耻辱!我曾反思过,意识到自己确实挺没情趣的。我也想浪漫,关键是一看见杨秋花那嘴钢牙我就失去了浪漫的兴趣。她有些龅牙,于是时不时用铁丝勒一勒,以便龅牙缩回去几毫米。我跟她处朋友一是因为我们年龄都大了,再不结婚有些说不过去;二是这是一项政治任务,杨秋花的爹是我老娘的顶头上司,她与我老娘的前程息息相关。我老娘当了快八年的科级干部,做梦都想弄个副处级干部光荣退休,如果杨秋花成了她的儿媳妇,弄个副处级干部还不是小菜一碟。
杨秋花比我大三岁,以前仗着自己家庭条件好,眼光特别高,结果挑花了眼,三十岁了还没嫁出去。这成了她爹的一块心病,有一次跟我老娘闲聊说了起来,我老娘说自己也有个儿子,二十七了还找不到女朋友。结果他们一拍即合,都认为门当户对,信誓旦旦要成为亲家。在两家父母的撮合下,我跟杨秋花带着使命开始交往。杨秋花虽然对我的各方面条件还算满意,只是由于我严重缺乏浪漫细胞,我们的关系始终若即若离。
杨秋花的名字很俗,但她也是个浪漫的忠实信徒。我不耐烦地抨击她,你怎么也喜欢浪漫。杨秋花振振有辞地说,女人都喜欢浪漫嘛,不喜欢浪漫的那还是女人嘛。我说我这个人哪都好,就是不喜欢浪漫。杨秋花说,你就不能为我改变一下嘛。我说,那你就不能为我改变一下嘛,你都三十了你知道不知道,还玩这种小姑娘玩的把戏。杨秋花说,滚,你这头猪。
过了几天我在老娘的逼迫下又去找杨秋花。杨秋花的记性似乎不太好,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她还问我,你说,我好看吗?我说,你长得一般,远看还凑合,近看就不敢恭维了。杨秋花本来对她的身材挺自信的,买了新衣服穿在身上,希望我赞美她几句。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杨秋花,说衣服是挺不错的。杨秋花有些兴奋,让我带她去电影院看大片《赤壁》。我不太想去,去电影院看太贵,但考虑到我老娘的前程,我咬着牙答应了。走到半道上,杨秋花仍然喋喋不休地讨论她买的破衣服。我实在忍不住又说了实话,我说你注意到没有,你身体的线条其实很呆板,身子跟腿几乎是一样长,这不符合黄金分割原理,所以什么衣服穿到你身上都打了折扣。杨秋花气得鼻子冒烟,扭头回了家。我有点后悔,刚才那些话虽然是我的真实看法,不过确实挺伤自尊的,于是去租了盘《赤壁》的DVD送到她家里,让她自己在家里看。杨秋花把从窗口扔了出去,一个劲骂我是头猪,不懂浪漫没有情趣的猪。我解释说我说的都是实话,请她不要生气。杨秋花愤怒地把我赶了出去,并扬言再也不想见到我。
回去我又被老娘臭骂了一顿,说我是个废物,连个杨秋花都搞不定,把她的老脸都给丢光了。老娘命令我,一个月之内拿下杨秋花,否则就没我这个儿子。
这下麻烦大了,老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如果我不干出点政绩出来,我可能就要失去我唯一的老娘。
不得已,我又去找了杨秋花,端正态度,又是道歉又是认错,就差给她下跪了,好不容易才把她哄高兴。我擦了把冷汗,庆幸涉险过关。杨秋花说,下个星期是她的生日,希望我能给她一个惊喜。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大包大揽地说,行,你过生日我好好请你吃一顿。杨秋花撇了撇嘴,说,你就知道吃,真是头猪。我一头雾水,纳闷地问,那该怎么过啊,你告诉我。杨秋花气哼哼地说,你自己想去,我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意思。
我回到家里问老娘什么叫浪漫?老娘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副处级比正科级行政级别高,待遇也好。我接着问,那我老子当年是怎么搞定你的。我老娘说,你老子当年先用自行车驼着一袋子大米送到她家,然后骑着自行车把她驼回了家。也就是说,我老子当年只花费了一袋子大米就搞定了我正科级的老娘。我赞叹说,还是当年好,什么事都简单。老娘问我跟杨秋花的事怎么样了。我说杨秋花喜欢浪漫,可你们压根就没遗传给我浪漫的基因,让我怎么搞嘛。我老娘气愤地说,少给老娘拉客观,我当了几十年的干部,你这点小心眼少在我面前卖弄。这件事你必须给我办好,要不然……我反击说,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我老娘严肃地说,难为你怎么了?你难为了我二十多年,我为难你一回就不行啦?老娘要是当不了处级干部,你就看着办吧。
谁让我摊上这么要求上进的老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赶紧去问老姐什么是浪漫,如何在杨秋花生日那天给她一个惊喜。老姐听完我的陈述后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怎么才是浪漫。我问她当年姐夫怎么搞定她的。她说她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当初姐夫只是告诉她,他看上她了,想跟她结婚。她说要跟老娘商量一下。结果老娘也就稀里糊涂的同意了。
我彻底无语了,看样子我们家跟浪漫绝缘,没那基因。
因为心情抑郁,我上班的时候显得无精打采的。我们领导看在眼里,很关心地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向领导汇报了我近来的遭遇,言辞恳切。领导在听取的过程中一言不发,不时流露出智慧的微笑。听完我的陈述,他哈哈大笑着说,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原来就这点破事啊。我激动地问,难道领导有什么办法?领导说,不就浪漫嘛,多大点事。我兴奋地说,那你一定知道怎样才能浪漫了,你快告诉我。领导摇头说,可能我老婆知道,但我不是很清楚。我沮丧地说,原来以为你多厉害,没想到你还不如我呢。要不,你去问问你老婆,回来再告诉我。领导立即否决了我的提议,说,这不行,搞不好我老婆还以为我有外遇呢。我说,这可怎么办?领导说,以多年来当领导的经验,我们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现在要找的只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一个人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发动群众,集中集体的智慧,人多力量大嘛。这样吧,我发动所有办公室的女同志,给你出谋划策。
于是我们办公室的女同志开了一个漫长的会议,讨论关于浪漫,以及如何给我的女朋友杨秋花一个惊喜。女同志们充分发扬了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优良传统,一直裁定我确实是头猪,浪漫嘛,说穿了就是忽悠,女人喜欢浪漫就是喜欢被男人忽悠。我辩解说我是个诚实的人,最讨厌忽悠,女人不被男人忽悠会死吗?女同志们抱着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将我狠狠批判了一天,始终坚持认为:不忽悠就不浪漫,女人一辈子不浪漫几次可能不会死,但是活着比死还难受。最后她们一致怂恿我大胆而热烈地去忽悠杨秋花吧,如果你想搞定她,就去忽悠她。为此她们定了一个可行性方案:在杨秋花生日那天,我首先要把自己打扮得十分潇洒,此前还要找人专门培训一下绅士风度。去买一大捧玫瑰或者百合送给杨秋花,然后请她看电影《赤壁》,再然后请她吃烛光晚餐,最后还要送她一件精致的礼物,祝福她生日快乐。这就是浪漫的一天,保证会让杨秋花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