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刀和木桑儿经过几日奔波,终于抵达静仁儒园,二人穿过入园山道,前方出现一片广大的平台谷地,名为「春秋台」,四周黑压压挤满了人,中间有二大高手正激斗不休,一位是曾相助运送兵刃、使判官笔的田尚智,对手则是位华装美妇,满头银发,脸上光嫩细白,柳眉樱口,教人瞧不出真正年纪。
儒园子弟却分成两派,壁垒分明地对峙,支持田尚智的弟子气势虚弱,紧张地攥拳搥掌,恨不得替身下场。另一方虽也是儒园子弟,却眉飞色舞地为银发妇喝采,至于前来求援的武林人士都伤痕累累、神情疲惫,两不相帮。
风小刀挤在人群中,拉了一粗眉汉子问道:「老兄,场中斗得厉害,究竟怎么回事?」
粗眉汉子眉头都快揪成一团,黯然道:「小伙子才来避难吧,你有所不知,咱们前脚进这儿,无间后脚就来报讯,说田老师殉道身亡,儒园因此内斗不休,二边人都称有园主授命掌门之位,只好以武艺一决胜负,咱外人瞧不清谁说的真话,无法相帮!」别人门中之事原本就不宜插手,何况群雄个个挂彩,就算有心也无力。
风小刀骤听田文辞恶耗,既惊愕又难过,忙问道:「那老妇并非儒门中人,怎也来争夺掌门之位?」
旁边另一人热心接口道:「你以为小儒生田松怎敢拔谱儿去争园主位子?就是请银发婆来撑腰呗!她夸下十战之约,已连赢四场啦!那些老儒士早败下阵来,尽昏迷不醒,如今只剩田尚智独撑大局,看来也快歇菜了,他一输,那堆小儒生就更不中用了!」
木桑儿忽扯了风小刀衣袖,遥指对面,咬牙低声道:「风大哥,那个就是玄音师叔!」
风小刀瞧那位灰衣女道脸上脂粉十足,清秀中有一丝狐媚之气,确不是善类,正想过去要回青令指环,忽然碰声大响,田尚智已昏跌入人堆里,旁边子弟忙将他扶下去。
银发美妇双手负立,美目一扫,盛气凌人地喊道:「还有哪位英雄要上来比划?」等了半刻,无人下场,她就从己方的儒园弟子中扯出一傻不楞登、手足无措的年轻小儒生,朗声道:「若没人上来,那园主之位就该照先前议定,由田松继任……」
田尚智一方见田松那副窝囊相,都愤恨低骂道:「老妖妇,不知使了什么邪术,竟连胜那么多场!」「难道真让傻楞子当掌门?以后咱儒园脸皮可往哪儿搁?」
风小刀一跃上台,拱手道:「晚辈代替田尚智前辈,相请赐教!」他这话是表明自己和银发妇一样,不争园主之位,是代人下场。
来这儿避难的群豪原先都镇守在本门,并不是前往无间岛那一批人,所以虽久仰风小刀大名,却不识得尊容,并不知道台上小子是谁,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银发美妇也懒得问他身份来历,不耐烦道:「老人家时间宝贵,没空啰嗦客套话,小子亮青子吧!」她双掌化出七彩光晕,暗含擒、拿、点、拍各式奇招凌厉攻去。风小刀功力高出半筹,见她竟大胆地合掌夹夺自己长刀,当下刀尖一挑,连劈带削,划出两道闪光,硬是逼退对方,忽闻一缕奇香延着刀身扑鼻而来,风小刀恍然明白众人为何连连败阵,忙屏息低头矮身闪过,向外飞了出去,落到三丈开外的角落,喊道:「前辈且慢!」
田尚智一方见风小刀才走上半招就退怯,都摇头叹气,对方却是脸现喜色,趁势大声鼓噪。银发美妇对风小刀能避过自己暗弹迷香,暗暗惊詑,问道:「小子有何见教?」
风小刀道:「敢问夫人和沉香宫香默兄是何干系?」他口称「香默兄」,是表明自己与寒香默乃是好友。
银发美妇惊讶道:「阁下认得犬子?」
风小刀道:「是共患难的好友,夫人为何来争儒园掌门之位?」
寒太君双手叉腰,美目一瞟,不屑道:「我乃沉香宫老太君,怎稀罕这劳什子园主?」她一指田松小儒生,道:「田老师明明指派这小子继位,田尚信那几个老家伙仗着丁点拳脚、几分臭名声,就欺压小辈硬要夺位,实是为老不尊,我瞧不过眼就强出头啦!好教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风小刀瞧她狂傲潇洒的神情和寒香默确有几分相似,不禁莞尔,道:「六儒前辈为人正直侠义、素有名望,寒太君可有查明事情真相?」
后方玄音忽然大喊道:「寒大姐,休听小子胡言,他是黑骑派来的鹰爪子!」此刻群雄最痛恨又最惧怕的就是幽灵黑骑,一时之间,群声哗然,刀剑纷纷出鞘,呼喝唾骂。
「我不是黑骑……」风小刀正待分辩,忽见一把如铁拂尘当胸点到,暗含狂流气劲,他顿时胸口窒闷,发不出声来,忙退身一掠,提刀相迎,几招下来,玄音拂尘或扫或点,柔刚相济,攻时束如利剑,守时散如坚盾,的确出神入化、万变无方,风小刀心想:「此妖道确实有两下子,就算观玅道长未中迷药,恐怕也只能斗个旗鼓相当。」
寒太君与玄音十分交好,口里虽大声问道:「妳怎知他是黑骑?」却已绕至后方,双掌连绵地牵制风小刀,这二个女子本是一流高手,连手并攻,各施奇招妙式,一时间杀得风小刀无暇分辩、只能专注以对。
木桑儿见群情汹涌,怒骂不休,在一旁瞧得着急,决定挺刃相助,因心中愤恨,自然向玄音攻去。玄音冷笑一声,拂尘散射三丈外,微然勾转,竟是一把将木桑儿卷到怀中,轻易制伏,道:「不信妳问问这小贱人,她是咱青衣空舍的叛徒!」
风小刀大吃一惊,刀上连连摧劲,想逼退寒太君,却见她身形十分滑溜,即退即进,双掌更灵巧如飞蝶,又时时弹出迷香,风小刀武功虽胜数筹,除非施下杀手,否则一时也无法摆脱,只得反驳道:「这妖道满口胡言,寒太君莫要相信!」
玄音一边像抓小鸡般提着木桑儿,教她不得动弹,一边相助寒太君,还大喊道:「这不知廉耻的孽徒,勾了黑骑汉子大胆谋害师尊,观玅师姐临死前,将掌门信物青令指环交托给我,令我务要清理门户!」说着她退出战圈,一面高举青令指环示众,忽然玉掌落下,竟要击碎木桑儿的天灵盖!
木桑儿又急又怒,偏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见杀气天降,吓得玉脸霎白。风小刀再顾不得寒香默之谊,足尖猛力一踢寒太君腰腹,顺势投向玄音,倏然一刀划去,砍向玄音右臂!玄音心肠狠辣,左手一翻,将木桑儿提去喂刀。
风小刀刀光连转,硬是以毫厘之差从木桑儿发冠平削而过,刀尖忽又往上一挑,似灵蛇上窜般,疾削玄音戴着青令指环、正高高举起的手指。玄音未料这小子刀法如此诡奇利落,又如此狠心,竟不救木桑儿,反来夺物,惊慌之下,忙缩手回来,忽然一阵剧痛入心,一根断指已腾飞而起,风小刀足尖轻点她拂柄,借力再拔高,又往玄音肩上大力一踩,飞身去接青令指环,玄音只觉一股庞然气劲从肩膀透至全身,登时肋骨断裂、委顿在地,木桑儿究是练过几年功夫,手肘往玄音腰腹重重一撞,猛力脱身而出。
寒太君见玄音身受重伤,大怒:「黑骑恶贼竟敢当众伤人!」向空中风小刀全力击出一掌,风小刀见木桑儿已然脱身,金龙鞭往下一甩,正要将人卷回身边,寒太君恶掌却已扑来,他只得先回刀相应。
「是非曲直终有公断,岂能信口胡言!」空中忽传来粗豪大喝,木桑儿不过奔得二步,背心一紧,竟又落入另一男子手中!
此人脸皮粗黑,丹眼大鼻,满脸络腮,身材削瘦,一袭鹅黄宽袍,实是极不衬眼的相貌,但令人震惊的是他究竟如何现身,场中数百对眼睛盯着,竟是没几只眼能瞧清,众人认出他身份,都齐声欢呼:「陆门主!是陆门主!咱们今趟有救啦!」
陆门主大手一扬、止了众人呼声,群雄立刻静默下来,风小刀奇怪男子是哪个门派之主,竟得群声拥戴,一面抵挡寒太君,一面眼睁睁地看着木桑儿再度落进人手,却无可奈何。
陆门主沉声道:「寒太君还请先罢手!」
寒太君正被风小刀杀得踉跄而退,就顺势收掌,退向一旁,一拍陆门主的肩,道:「老陆子,你来主持公道最好不过!这小子乃黑骑奸细,重伤青衣空舍掌门,绝对饶不得!」
青衣空舍素有令名,陆门主闻言登时寒霜罩脸,道:「你竟敢伤了观玅道长!」
「寒太君竟也听他的话,他……」风小刀认出男子声音,心中忽生了不安:「他是那个夺豹的怪人!」果然陆门主从背上甩下一头气绝的黑豹,质问木桑儿:「这可是你们前日里骑的那头黑豹?」口气不愠不火,听不出是何意。
木桑儿忽地又被拿住后心,已吓呆了,她平素诚实,听前辈一问就点头默认,这一来却引得群情激动、唾骂纷然:「他们刚才大老远地骑豹子过来,肯定就是黑骑!」「二人鬼鬼祟祟地潜入儒园,分明是替黑骑踩点子来着!」
风小刀大声道:「我没有伤害观玅前辈,那豹子是从黑骑手中夺来的!我们是赶来报讯,黑骑就快攻来了!」
玄音受伤甚重、委顿在地,冷哼道:「黑骑收了你的消息,自然快快攻来!」她提一口气,大声搧动群众道:「还不赶紧杀了两名点子,让他们走漏消息,来个里应外合,大伙儿就死无葬生之地!」
木桑儿怒道:「妳再胡说,师父不会饶妳的!」玄音听观玅竟然没死,虽是惊愕,但心思转得极快,怒道:「师姐被这小子斩断手臂,就算没死,也是废人一个!」
木桑儿急喊道:「妳做的好事,砍了师父手臂,还冤枉风大哥!」
「风大哥!风大哥!叫的多热乎?」玄音恨声道:「师姐啊,妳教出来的好徒儿,为一个男子,连师门都卖了!咱们清修人的脸皮都给这下贱女子丢光了!」众人听玄音声声凄厉地呼喊观玅,心中又多信了几分,想起黑骑之祸,更恨不得将他二人碎尸万段。
木桑儿气得大嚷道:「我和风大哥清清白白的!」
风小刀见群情激愤,木桑儿落入敌手,处境十分不利,心想:「这妖道口齿厉害,再争辩下去,徒然无益,麻烦的是寒太君不相信我,这老头又古怪厉害,我双手难敌四拳,要是伤了木姑娘,可就不好。」思来想去,除了动手抢人,似乎也没有好法子。
陆门主道:「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愿多造杀孽,小子,给你个机会,若老老实实回答,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风小刀想群雄既十分敬仰他,该是前辈高人,不愿再惹事端,当即拱手道:「陆前辈有问,在下定知无不言。」
陆门主见风小刀谦恭有礼,点头道:「我只问一句,你究竟是何许人?」他在密林中见风小刀二人骑豹疾奔、又使长刀,认定是黑骑一员,本打算于破屋下手除凶,想不到小子武功高强,自己竟讨不了好,就夺豹以示惩戒,却又在这儿见到风小刀杀害青舍掌门。
风小刀恭谨答道:「晚辈风小刀,乃无欲派弟子。」
群雄惊愕地瞪大了眼,不知真假,陆门主眼中却是杀机迸射,一声冷笑,不再理睬。
风小刀诚恳以答,见陆门主并不放人,心想:「这些人昏昧不清,我莫再纠缠,还是先救木姑娘离开再说。」他才提气于掌,陆门主周身立刻就生了一层看不见的护网,但这护网并不像一般内功气劲所形成、怪异至极点,令风小刀实在寸风难进、无隙可攻!
陆门主转对木桑儿厉喝道:「妳本是清修之人,却与恶贼孤男寡女共处多日,若非妖道肆意妄为,怎会忝不知耻、不加避嫌?」
木桑儿惊呼道:「你怎知我和他……」忽觉不妥,却已来不及吞回,此言无疑是承认二人共行共宿多日。
风小刀正思量如何破除奇怪护网,忽听陆门主出言羞辱木桑儿,心下大怒,提刀喝道:「老头!干什么欺侮弱女子!有胆量就放马过来,没胆子就滚一边去!」他虽出自山寨,但在若水调教下,口不秽言,初时破骂二句,只为替木桑儿出气,忽感到对方宛如铜墙铁壁的护网似有波动,立刻明白:「万人奉承的老家伙最要脸皮,被我损上两句就按捺不住,有招总有破绽,你只要敢动手就得吃我刀子!」如此恶劣局面,他实在顾不得许多,索性骂得成串难听,将幼时山寨那一套搬上半套:「你那只眼瞧见我俩不规矩?要敢再胡言乱语,大爷就割了你舌头下酒,打得你七荤八素、鹿头变猪头,教人人都知道你是只会嚷嚷、不敢动手,说话有如放屁的老家伙!」
群雄不禁瞠目结舌,十分错愕:「他真是无欲派鼎鼎大名的风小刀嚒?怎会对陆门主粗言秽语,这般无礼放肆?」却不知风小刀口虽恶毒,乃是激将救人,想逼怪老头破网出招!
陆门主素有声望,恭敬的话听多了,却从未被人如此辱骂,粗黑的脸皮更加沉郁,冷斥道:「无耻恶贼草菅人命、口不修德、勾引清修女道,竟还敢谎称无欲弟子,当真罪大恶极!陆某今日若不收拾你,当真老天也看不过眼!」
木桑儿自小在青衣空舍入道清修,心中洁净,对男女之事从不敢生妄念,此回虽与风小刀同行数日,但二人一路疾奔,实是行得多、宿得极少,且严守礼法、问心无愧,她一心只想取回掌门信物以报师恩,未料这老头竟当着天下人污蔑自己的名节,群雄又十分信服此人,鄙贱的眼光立刻有如一把把利刃全投聚到她身上,粗言秽语、轻薄调戏更一笼笼出口。
陆门主听得不悦,喝止道:「别人做了丑事,你们也拿来说口、污自己的嘴嚒?」
木桑儿听陆门主指桑骂槐,虽是斥喝旁人,其实骂自己更厉害,一时俏脸涨红、羞愧难当,只觉得全天下人都在嘲笑自己:「就算拿回掌门指环,这事也万难分辩,我今后都要受人指指点点,非但抬不起头作人,还教师门蒙羞……我……我怎对得起师父?」想到师尊未脱险境,自己又惹出这等祸事,泪水忍不住就扑簌簌流下,她外表虽谦柔,但性子其实甚烈,最受不得冤枉,幼年遭师妹陷害、被冤枉偷了师父的宝剑,就急忧攻心至险些丧命,何况今日事乃是奇耻大辱!
她瞄了风小刀一眼,凄然道:「风大哥,你我清清白白,天日可表,如今却受我所累,教这些人硬是染了黑,你别再管我,快走吧!」忽地眼神一变,喊道:「人言可畏!师父,桑儿对不住妳!」竟是咬舌自尽!
玄音见木桑儿自尽,再无人拆穿自己身份,得意地嘲讽道:「想以死护恶贼逃走,当真贱性不改!」
陆门主点头叹道:「死前能忏悔,也算良心未泯!」
「木姑娘!」风小刀正苦思营救,未料木桑儿竟被活活逼死在自己面前,又听玄音和怪老头俱说风凉话,惊怒交加下,身如箭光飞射,猛烈一刀就往玄音当头劈落!
陆门主忙出掌格挡,护网终有破隙,风小刀锋芒一转,反身杀到,陆门主见风小刀竟能以星闪之速硬是改变目标,忙双掌交错胸前,全力护身,脚踩奇步、闪避而退,尚未喘口气,风小刀又已追到,陆门主忙将木桑儿尸身掷回给风小刀,以争取一隙喘息时间。
「我大言不惭要保护青衣空舍,木姑娘却枉死,我怎对得起道长?」风小刀心中悲愤,左手接人,右手刀光涟涟,双目如要喷出血来,招招尽是疯狂杀意,陆门主不敢轻忽,也全力相抗。
群雄见木桑儿以死明志,心中震撼,又见少年刀法精妙绝伦,说不定真是风小刀,但陆门主是绝不会错的,一时不知该相信谁,见双方修为高超,都噤了口,也不敢相帮。
那陆门主既缓过气来,就不可同日而语,双掌攻如千影,怒喝道:「无耻狗贼,死到临头,还拼命作假!瞧你露不露出底细!」原来二人先前在密林过招,他觉得风小刀武功虽似无欲派,但潇洒中竟带几分狠绝,十分不解,才刻意问起身份来历,殊不知那是融合无间七绝之故。他现在认定风小刀是黑骑恶贼,更觉得小子本家功夫一定十分狠绝,但不知从哪里偷学了几分无欲刀法,便拿来招摇撞骗。
风小刀见陆门主身手诡奇,既非飘忽鬼魅,也非凌厉刚猛,而是掌掌劲力平均,却教人永远捉摸不着会落向何处,连吃几下暗亏后,心中焦躁:「难怪老头薄有名声,果然有两下子,我融合双无之功,竟还不出一招!」只得将薄冰快速舞成一道光屏,暂时护住周身。
拆解上二、三十招时,风小刀渐渐看出一些门道,原来陆门主的手势步伐都暗合着五行方位的相生相克,有时前招对后式是金生水的方位,但掌拍足踩却又是木克土。风小刀在路潇遥耳濡目染下,对五行多多少少明白一些,就以迅快凌厉补上不足,杀得陆门主脚步微乱,终于踩了不该踩的步子,趁这一隙,薄冰有如一道天雷,轰声刺出!
陆门主惊见狂雷猛电,口里呼喝:「玄光银流!」手中忽然咻咻化出二道符光,绿符化成光罩护住己身,银符则飞如光箭射向风小刀。
那护身的绿光罩与风小刀薄冰强烈撞击,「碰!」一声轰然碎裂,陆门主被震得唇角流血,退后数步方止。而风小刀眼睁睁看着银符化成万道银丝光流,张牙舞爪地漫身过来,有如蚕茧般团团围绕住自己,又疾速往内旋转缩束,却无隙可逃!
「这陆门主竟会使妖法!」风小刀心想若被缠住还得了,在银丝还未完全绑实、离身子尚有寸距,他见到上空尚未密合,忙使「旱地拔葱」冲出银流包缚!他凌空下望,并不见半点银丝光流,才忽然明白那豹子如何消失,原来不是透明丝网,乃是术法,忆及豹子惨死之状,实庆幸逃出生天。
陆门主见风小刀逃出天罗地网,再射去一道金符,大喝:「百死一生!」
风小刀身在半空,见一支小金箭当胸射到,连忙挥刀格开,他刀法炉火纯青,万无失手,岂料这一击,小金箭竟被震散成十数把小箭,从四面八方再度返射回来,他疾挽出十数朵刀花,将小金箭一一拨开,可更恐怖的事却发生了,每一把小金箭又被震散成十数把小箭,到最后,竟有百多道小金箭围射向他!
风小刀倒抽一口凉气,恍然大悟:「『百死』的意思是如果我出手抵挡,这金箭遇力碰撞,会震散成百箭,就只有死路一条,『一生』是如果我忍挨一箭,反而有活命机会!」若非事先知道这术法之妙,绝对没有人肯先挨一箭。风小刀此刻若再运力相抗,百箭又化成千箭,即使他身手再快,也只能成一只死刺猬,但不运刀护身,依旧是百箭穿身,只不过是小只点的死刺猬。
但他其实尚有一线生机,就是拿木桑儿的尸身去喂百箭!这时,所有人抬头仰望,都想风小刀已是生死关头,一定会这么做,却见他薄冰绽放光华,竟是要再拼上最后一刀!
千钧一发间,一道鹅黄衫影如流星划过,远远地飞冲入箭团之中!
「爹!快住手!」竟是路潇遥以身相挡,逼「陆门主」收箭,风小刀大是错愕,恍然明白原来「陆门主」其实是无邪门主「路」无常!
最震惊的却是路无常,原本香消玉陨的女儿突然现身,且舍命相救黑骑恶贼,虽理不清头绪,但惊喜掩过所有念头,再顾不得除凶,双掌一划太极印,急收术法,霎时百道金箭化成金粉、消失无形。
风小刀左手抱着木桑儿尸身,右手紧拥路潇遥,飘飘落下地来,他内心汹涌如涛,口里吐不出半个字,只怔怔相望。路潇遥也是脉脉对视,心口怦怦剧跳,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稍慢一步,让父亲误杀了他,自己会落入怎样恐怖的煎熬中,若非众目睽睽,她真想这么紧紧拥抱着身边人再不放手。
群雄对这几下变化直是瞠目结舌,有人自叹弗如:「这恶贼宁死也不肯伤害小道姑的尸身,就算是黑骑,也比许多正道人士有情义!」也有人讪笑:「他和小道姑不是一对儿嚒?怎又来个路大小姐?这黑骑小子可真风流,专勾引正经姑娘为他卖命!」
路潇遥许久不见父亲,扑进路无常怀里,欢喜道:「大胡子爹爹!ㄚ头好想你!」她想这回要爹爹允了二人之事,当然得努力扮乖讨好,见路无常不作声,就揪着他络腮胡,咯咯笑道:「你定然想煞我了,是不是?咱爷俩好久没见,你果然更加威武了!等回无邪门,遥儿再帮你好好搥背捏腿、将大胡子修个俏花样!」
路无常心情激动,紧紧抱着路潇遥,浑身犹自微微颤抖,道:「妳……妳……」见过大风大浪的无邪门主竟是说不出话来,只哽咽落泪。他收到女儿丧命的消息时,强忍着悲伤,一面安慰爱妻,一面处理诸多大事,此刻那个水灵灵的可人儿竟活生生回到怀里,依旧活蹦乱跳、撒娇爱说笑,怎不令他老泪纵横?想起方才几乎要铸成大错、亲手杀了女儿,他更是老怀激动、冷汗直淌,许久才迸出一句:「快!快!快告诉妳娘!妳娘都整瘦了一圈!」
路潇遥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激动,但想娘亲定万分思念自己,笑道:「你抱得我这么紧,我可动不了啦!怎么跟娘说?」
路无常放开手,抹泪笑道:「对!对!」仍旧爱怜横溢地盯着路潇遥施千里传音符去通知苏无妒。
路潇遥颊泛红晕、语声软妮地撒娇道:「爹!您还记不记得咱们在清水无崖见过的小孩儿?若水太师父的徒儿。」她见风小刀呆立着,笑意盈盈地招手道:「大哥,别傻站着,快来见过爹爹,你们师兄弟该多亲近些!」
风小刀却是纹丝不动,眼神从满怀柔情变得愤怒伤感、复杂难堪。
十二年未见,路无常固然认不出风小刀,风小刀也因路无常蓄了络腮胡而不识。路无常原本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见女儿平安归来,万分欢喜,什么「鹿头、猪头」的怒气全烟消云散,但心情起伏太大,一张黑浓浓的脸也挤不出半丝笑意,只尴尬地干晾着,见风小刀不愿亲近,又激起心中怒意,冷哼道:「我路某人没这么大荣幸,当得起他师兄!」
路潇遥本想二人定是有些误会才大打出手,解释清楚后该能一笑置之,却见风小刀眼中怒火犹胜过路无常,再不像当初承诺的愿挨打挨骂,但觉得一股寒冰冷气弥漫在父亲和情郎之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音见三人竟深有渊源,大是惊骇,忙说道:「就算他真是上人弟子,也可能背着师门,暗中勾结黑骑!」
路潇遥满腔委屈,见玄音蓄意挑拨,大发娇气地斥道:「老妖道,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再说一句,瞧我不拔光妳的牙,让人人都知道妳无齿﹙耻﹚得很!」
寒太君插口道:「老路子,这厮方才有多凶狠,你是瞧见了,小姑娘涉世未深,不知江湖险恶,最易遭人利用!」
路无常想起女儿刚才舍命相救小子,又深情互拥,心底一时雪亮,思及方才结下的梁子,忽然盼风小刀真是黑骑恶贼,好让女儿看清此人面目、断了情孽,免得她陷入痛苦纠结中,便道:「娃娃,妳别和那恶贼走得近!」风小刀双唇紧抿,也不辩白,只目光冷然。
路潇遥见这情状越发心寒,跺足嘟哝道:「大哥又不是恶贼,你怎么冤枉人家!遥儿能活着,全赖他舍命相救。」她想到一路生死危难,忍不住就红了眼眶、扑进路无常怀里,泣道:「要不是大哥,你再见不到乖巧可爱的遥儿啦!」
路无常既高兴又不舍,实不想父女闹翻,轻斥道:「行了!哪来那么多把戏?这里有大事待办,回头再细说,别教大伙儿瞧笑话!」
路潇遥听爹爹口气和缓许多,一抹眼泪,娇唤道:「大哥,快过来!」见风小刀一直抱着垂软的木桑儿,她心中忽升起不祥之感,又道:「大哥,木姐姐她……你怎不放下她?」
风小刀见他父女十分亲热,强忍心中激荡,先将木桑儿平放于地,拱手作揖、躬身行礼道:「路师兄,我方才有眼无珠,胡说八道得罪了你,小刀就在天下英雄面前向你赔罪。」
路潇遥见他为了自己愿意忍气赔罪,十分欢喜,路无常也意外他礼数周到,正待缓个两句、一笑泯恩仇,却见风小刀昂首对视,精光湛亮,冷声道:「但你胡言污辱木姑娘清白,累得她惨死,也须当天下英雄面前,磕头致歉,还人公道!」
群雄都惊仄得面面相觑、暗生惭愧,有人替路无常感到不平,也有人暗赞风小刀气魄。
路潇遥但觉一股寒气冲到心口:「他曾说要当着天下人面前向爹爹说明心意,可如今却是当着天下人,逼爹爹磕头认错!」她原以为木桑儿只是受了伤,此刻方知事态严重,若是风小刀自个儿的事,反易摆平,但事关青衣空舍名节人命,如何干休?
路无常未料事情竟错得离谱,见一个年轻姑娘就这么动也不动地躺在跟前,秀眉犹含怒,就像蒙受冤屈不肯安息,他不禁想到路潇遥如果真的丧命,也是这等模样,心中一叹:「罢了!遥儿能平安回来,已是老天厚待,我还计较什么?更何况这事确实过份了些,我误伤人命,能叩个头了事,已是占尽莫大便宜,大丈夫当还则还!」他余光微扫,见群雄都睁大了眼瞧着自己究竟会如何,不禁踌躇起来。
他虽正直不枉,但要当着天下人面前磕首认错,如何能成?若是不依,难道双无从此翻脸,让人说自己昏沌不明、欺压弱小且死硬不改;若真依了,江湖必会传说无邪门主被无欲小子逼得招架不住,无邪从此矮无欲一截,将来又如何立足江湖?这景况实比他平生所遇的任何凶险都要难捱。他怔立片晌,打定主意:「不如我先躬身致意,改日再亲自到青衣空舍登门赔罪。」就道:「死者为大,今日一番误会,以致……」他微低了头正要行礼,风小刀竟是侧身闪过,飞掠出去!
剎那间,路无常垂首躬身也不是、昂首挺身也不是,只僵在当场,他几时受过这等耻辱,一时攥紧双拳、黑黝黝的脸更加乌青,恼羞成大怒:「他是存心教我难堪!」
群雄见路无常愿低头示意,已属难为,岂料风小刀竟不受礼,实在太过份,风小刀却是一把拦住正要悄然离去的寒太君和玄音,大喝道:「休得离开!」
玄音受伤沉重,抚着胸口,有气无力地道:「你们父女团圆、师兄弟热热呼呼,拦着咱们没向你道贺嚒?」
寒太君扶着玄音,冷声道:「老路子,你不为青衣空舍主持公道,那也由得你,毕竟人总图得一家亲,但难道咱姐妹要走,还得瞧这小子脸色?你就放任他横行撒野嚒?」
路无常本已满腔怒火,闻言更是火上添油,当即脸色一沉,道:「寒妹子,莫提江湖中人金口谬赞,赠了在下一点薄名,就说尊夫识我数年,妹子也该听过他谈及路某为人,我又岂会徇亲徇私、不公不道?」
寒太君冷嘿一声,满是苍凉酸讽:「别妹子妹子叫得这般熟络,先夫辞世多年,想不到这当口要死人做个见证,才有人想起他!沉香宫势道中落,许多人早变了嘴脸,我一介孀妇饱尝人情冷暖,早就不指望这世间还有锄强扶弱的英雄豪杰了!倘若有,老身便早晚给他烧香膜拜,祈佑他长命百岁,再折寿十年予他!」
无邪门位于西南边界,沉香宫则处南海孤岛,都是正道中流砥柱,双方本有交情,但十多年前,沉香宫惨遭南海十三魈血洗、几近覆灭后,即避世隐匿,断绝各界往来,直到近几年,寒香默学有大成、报得父仇,立下名声,这对孤儿寡母才又活跃起来,因此儒园众人一开始认不出寒太君,而路潇遥对寒香默也不熟悉。
路无常对当年沉香宫血案,未能及时援手,一直深以为憾,因此听见寒太君肯唤自己一声「老路子」,便生亲近之心,刻下被她冷嘲热刺一番,顿觉两面不是人,更将满腔怒意指到风小刀身上:「若非这小子,我岂会落到这等狼狈田地!」但他仍强忍一口气,对风小刀道:「瞧我薄面,让她们走吧,道长疗伤要紧。」
风小刀刀尖指着玄音,道:「真正勾结黑骑、杀害观玅道长的就是她!寒太君要走请便,玄音却得留下!」
寒太君怒道:「要留一块儿留,要走一块儿走!你欺我女流之辈,我寒香梨又岂会贪生怕死、枉顾姐妹情义?」
玄音见计谋败露,急想脱身,忙道:「寒大姐,这小子做贼喊捉贼,当真无耻至极!咱们快走,别理会他!」
路潇遥吓唬道:「想脚底抹油嚒?观玅道长已经清醒,正赶过来拆穿妳阴谋诡计!」
玄音冷笑道:「小妮子为了情郎连性命也不要,可人家偏和小道姑亲亲热热,全没将妳放在心上。」
「唰!」一声,一道血雾忽然从玄音胸口倏然喷出,竟是风小刀冷不妨刺入一刀,但路无常也快速以两指捏住薄冰刀身,力图阻止。风小刀长刀顿止,无法再刺进,恨声道:「妳再羞辱木姑娘一句,我定将妳斩成十七、八段!」
路无常再按捺不住,大怒道:「你当真不开面儿?此事究竟孰是孰非,尚难论断!更何况你二人同行同宿多日,是我亲眼所见,难道还冤枉了嚒?她原可好好解释,何必如此刚烈!难道是我要她死的嚒?你与人不清不白,还要来沾惹……」他本想说「沾惹我女儿」,话到口边,顾及路潇遥,硬是吞了回去。
风小刀听出他话中羞辱之意,怒极反沉静,猛地刀尖一转,路无常怕被削断手指,赶紧松手,风小刀却顺势将刀尖指向他胸口,冷冷说道:「还有你!欠木姑娘一个磕首之义!」
路无常感到一股冰寒刀气将自己全然封锁住,只要稍动一根手指,就会受创,怎么也来不及以术法反击,他简直气炸了胸,暴喝道:「你连我也想宰了是不?」
风小刀热血上涌,也大吼道:「木姑娘以命诉冤,你只须致意相还,我已是万分愧对于她,真想不到无邪门主是这样不分是非、不敢承担之人!」说罢长刀一甩,抱起木桑儿尸身转头就走,身后却传来路潇遥娇怯一唤:「大哥……」
风小刀回过身来挽了她的手,道:「遥儿,咱们走!」
路潇遥却是挣开了手,只呆呆相望,风小刀见她脸色苍白,眼底尽是绝望苦涩,不禁心中一软,可低头瞧见木桑儿尸身,又觉伤恸,他也知路无常并非亲手杀人,却怎么也消不了满腔怒火,觉得无法替木桑儿申冤。
路潇遥见风小刀眼中缓缓升起决然之意,剎那间,生死患难的点点滴滴全涌上心头,从前越是恩爱甜蜜、此刻越是凄涩酸苦,想二人历经千辛万苦,却要如此分离,她一咬朱唇,大声道:「小师叔,纵有千错万错,子代父过,木姐姐素身清白却蒙受冤名,我这就磕首求她原谅,一个不够,我就磕十个!」说着双膝一沉,真跪下碰碰碰地连连磕头。
「遥儿,妳……」风小刀直是惊得呆了,想到她爱己甚深,方才连性命也不要,此刻却受这等委屈,他不禁泛起泪光,心中激动:「妳为什么这样!我不要妳这样!不要这样!」可声声吶喊却只哽在喉间,无法出口,每一磕首声彷佛击鼓般重重敲在他心上,震得他天旋地转,心痛欲碎。
方才出言轻薄之人看着这一幕,内心震撼、脸上发烫,都惭愧地低下头去,彷佛路潇遥是代自己磕首陪罪。
风小刀回过神来,想阻止路潇遥,路无常已快了一步使力拉起她,路潇遥磕得头也晕了,站也站不稳,额角高高肿起,血水和泪水流下来,娇俏秀丽的脸庞变得十分憔悴狼狈。
风小刀心疼得直想过去抱紧她,却见路无常挡在前方,不禁万分痛恨自己:「她唤我小师叔,不再唤大哥,是要断了我们之间!她待我这样好,我为什么逼迫她?为什么!」
路无常见爱女受此委屈,怒不可遏,大声道:「小子甘心了吧!你今日得遂心愿,在天下人面前羞辱我父女,好大大露脸,你我同脉之谊再不须提!」一拂袍袖,意示下逐客令。
风小刀凄涩地望了路潇遥一眼,就抱着木桑儿大步离去。
「大哥!等我……」路潇遥虚弱地唤了一声,想追随而去,却脚步虚浮,险些摔倒,被路无常一把抱在怀里,只能眼睁睁望着风小刀消失在漫漫草野的彼端。
风小刀一出静仁儒园,撮唇吹哨,密林间窜出一头黑豹,他纵身跃上,摧绳狂奔又放声长啸,想将满腔悲愤尽情发泄出来。两旁林木花草飞一般地倒退,风声在耳畔凄厉呼啸而过,他一口气怒驰十数里,本想送木桑儿回观玅身边,又怕千里路遥致尸身腐坏,只得就地安葬,挖坟立碑后,他行礼合十道:「木姑娘,众人已明白妳冤屈,将来我必手刃玄音,为青舍讨回公道,至于路师兄……唉!」想路无常终究是路潇遥父亲,又诚恳道:「他受人欺骗,并非故意害妳,还盼妳大人大量,不再怪罪,妳心里若还不痛快,有什么要责罚的,小刀愿替路师兄一身承担、甘受不悔,望妳早日安息。」
他坐了下来,茫然望着孤坟许久,直到日暮西山,昏乱的心思终于渐渐沉静:「路师兄原本不识得玄音,只是与寒太君相熟,而寒太君又和玄音交好,才会受欺骗,中州这一场弥天巨祸是玄音引起嚒?她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能为?难道她就是黑骑幕后主使?」
他忽然想到自己原本是来阻挡黑骑,如今却任性地一走了之,当下又令豹子回头:「遥儿的伤不知好些没有?我干脆潜进去杀了玄音、再带她远走高飞!倒不知她愿不愿意?」想起路潇遥挣开自己的手,血泪满面的娇容,实是既心疼又矛盾。
才走出森林,豹子竟微微发抖,踢踏跳跃,不断低吼,似焦躁亢奋又似十分不安,风小刀刚驯伏它不久,还弄不明白它的意思,数里之外,一道黑烟却已狂风卷云地扑飞过来!
「恶贼到了!」风小刀从前能大败黑骑,都是依恃地利,但这回在广袤无垠、毫无遮蔽的平沙草野正面相敌,必是死路一条,就算他能侥幸脱逃,以豹群的迅捷敏锐,也很快就会被追上。他一提缰绳打算避开,心中却有二股声音争辩:「难道你真忍心不顾他们死活嚒?遥儿也在哪儿!」「路师兄这么本事,你又何必担心?」「要是玄音又施诡计骗他,来个里应外合,该如何是好?」
他落寞中反是豪兴大发,轻拍了豹子头,道:「腾风老兄,他们都说你是黑骑,你就偏偏将黑骑大杀个落花流水,教他们脸上无光!你放心,我定会和你连手退敌,不会弃你而去!」其实他早打定主意出手,不过是找个借口说服自己。豹子似听懂他的话,背骨微微弓起,浑身蓄满了钢铁般力量。
他放手纵豹,反向迎上,一人一豹昂立于暮色夕晖、天荒草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