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残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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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黑骑之祸

玉龙山下、三朵古寺前,风雨交加,风小刀凛冽的身影从空飘降,自左而右荡出一道长长刀光。奔在最前方的黑骑被突来的刀光旋飞出去,连人带豹地抛落在数丈外,鲜血和着雨泥飞溅成哗喇喇的水花。

黑豹生性悍猛,遇有挑衅绝不示弱,却被这道雄强刀光惊得跳跃倒退,稍一回神,立刻张牙舞爪地呼呼吼叫,只待主人号令,就要再度上前扑咬敌人。

沉沉暗夜,薄冰星芒大绽,映得风小刀威风凛凛、气势壮盛,宛若天神般挡在百多黑骑之前,指着地面才划下的一道深陷数寸、长数丈的界线,大声喝道:「谁敢再越雷池半步,老子就一刀斩下他脑袋!」他一夫当关,绝不能气虚显弱,尤其对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寇更不能留手,是以先开杀立威。

黑骑首领目光精灿地打量横刀阻道的少年,娇斥道:「怎会有漏网之鱼在这儿撒野?」

风小刀这才知道原来短短时间内威震八方、心狠手辣的黑骑首领竟是一年轻女子!

一阵静默对峙之后,女首领一双丹凤眼射出慑人杀光,呼喝道:「就让萧萧姑奶奶先秤秤你斤两!」她玉臂一扬,一弯银虹倏地飘闪而出,风小刀正要举刀相挡,大镰刀影竟然消失,像失了准头般荡向右侧、没入黑暗中,倏地绕了个大弯,又从后背拦腰扫来!

「当!」雨水不断倾盆泻下,风小刀就像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雕像,薄冰在眨眼间已将大镰弯刀弹了开去,若不是有火花激射,众黑骑也不知风小刀已出了快速绝伦的一刀!

这一刀交触,高下立判,女首领萧萧受了风小刀雄浑刀劲,娇躯一颤、几乎要摔下地,座下黑豹更是承受她下泄的力道,一声哀鸣、当场毙命。她反应也快,立刻纵飞向另一头黑豹,稳稳坐好,她知道这回遇见硬烫子,不能单打独斗,大喝道:「兄弟们,上!」

百多名黑骑立刻风雷滚滚地攻杀过来,十数把大镰刀分从上下左右,甚至是不可思议的角度飞甩砍到!原来这兵刃在弯刀和长柄间以长钢炼相系,可脱飞而出、随易挥荡,是一种远扫近砍都十分厉害的武器,再配合黑豹的敏捷锐厉,人多势众下,不只大弯刀、长索炼是夺命利器,尖牙利爪也是致命危机,被围之人就算武功高明许多,也难以抵御。

就在风小刀与四面八方飞掠而来的弯刀苦缠恶战,无法破敌时,萧萧的弯刀宛如钟摆般坠落地面,藉刀背撞地之力,对准风小刀胯下弹飞上来,要将人由下往上的一剖两半。

风小刀左踢右点二柄弯刀,借力拔高数丈,一个倒栽葱,将薄冰插入十数把飞刀的中心交集处,健腕一扭,长刀滴溜溜转了几圈,将所有飞炼缠绞一起,使劲一扬,落地后,反而把一群黑骑拖曳得有如放纸鹞,团团飞转上天。

他又左右开弓,一手以烮火抵挡其他黑骑,另手将内力透至薄冰,哗喇一震,被缠绞的大镰刀飞炼寸寸断裂,宛如银花飞坠,被抛至高空的十数名黑骑也狂吐鲜血、跌落泥泞中。

群豹见主人毙命,激起凶性,悍不畏死地奋勇扑咬,此时滂沱大雨,闪电雷响,风小刀才砍翻几头黑豹,萧萧一声长啸,众骑又变换攻势,快速地奔跑穿梭,将数十条长炼交织成一张钢炼大网,想要绞死当中猎物,而每一把弯刀在长索炼引动下,总变幻莫测地穿破风帘雨幕、煞然攻到,风小刀只要抵挡得稍慢,就会被斩成数段,他只得先舞成一片刀墙护住周身,但活动范围却被逼得越缩越小,他再有通天澈地之能,也无法一举震毙数十名黑骑。

忽然,一道天雷轰然击落,风小刀觑准时机,长刀指天,施出绝殇天雷,将惊雷引落到刀尖上,他顺势转身一扫,众黑骑只觉得一股庞大的雷电之力从弯刀尖迅速传到刀炼、刀柄,然后遍及全身,连惨呼也来不及,就连同座骑被烧得一片焦黑。

黑豹再灵敏悍勇也不过是走兽,见许多同伴被天雷击毙,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齐声发出哀鸣,若不是主人紧紧绁牢缰绳,只怕它们就要拔腿狂奔,一时之间,黑骑对风小刀都心生惧意,更因驱不动座骑,身手变得缓慢。萧萧见属下死伤惨重,一声长啸,率残众退入黑暗之中,消没不见。

另方面,路潇遥在一间房舍设了阵法,让它发出淡淡绿光,才领众人退往后方山路,风雨之中,群雄负伤夜行,实是苦不堪言,但心知命在顷刻,都相互扶持、艰忍前进,路潇遥打气道:「只要进入前方甬道,黑骑再不能奈何,咱们就能喘口气。」

风小刀飞上寺顶察看,才刚放下心,却见远方风声雷动,竟是黑骑卷土重来,且声势更浩大,竟有逾千之众!原来刚才不过是前锋军,萧萧以为躲在三朵阁是乌合伤众,一下子就能歼灭,遂令其他黑骑先赶往儒园,岂料竟遇上一刀法凌厉的少年,便召集部众掉头回返。

风小刀见对方来势汹汹,再不能凭一己之力拦阻,即匆匆赶去与路潇遥会合。黑骑见到发绿光的房舍,真以为是群雄藏身处,他们不能破阵入屋,就将豹子的缰绳系在房舍外的木柱,令豹群向外奔驰合力拖垮房舍,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萧萧赶紧下令追击,但这一来,已为群雄多挣得一个时辰,令他们安然进入山腹狭道中。

路潇遥领队而行,风小刀押队断后,群雄翻山越岭地前进,前路初时宽阔,到后来仅有三尺宽且崎岖难走,但群雄知道黑骑再难进攻,反而安下心来。

一路行去,黑骑时有挑衅,风小刀每每依恃地利死守关口,黑骑碍于山径狭窄,最多只能派三人出战,修为悬殊下自是讨不了好,几次之后,惧于风小刀神威,只远远追蹑,不敢再进击。就这么过了一日,黑骑忽然消失不见,群雄虽感纳闷,但想再走半日行程,就可进入大研古镇,黑骑该是害怕无邪门才会退去,就不再担心。

暮色西薄,众人浩浩荡荡进入羌族居地「大研镇」,只见这古镇家家户户都是土木瓦屋,依着「三坊一照壁」和「四合五天井」的式样建立,又有清清泉水随街绕巷、穿墙过屋。

路上行人面色和善、衣采鲜艳华丽,与中州素雅的风情颇为不同,就连街道也是五彩石铺砌,走在上头就宛如踏在条条虹彩上,十分赏心悦目。群雄经过多番劳累,忽然见到这一幅轻灵飘逸、与世无争的景象,心情不禁放松许多。

路潇遥道:「这彩石路不止美丽,还晴不扬尘、雨不积水,很讲究工法。」

风小刀见沿路文字曲曲扭扭,形似图画,不知其意。路潇遥又解释道:「这是『森究鲁究』,又叫东巴文。」她忽然一声惊呼,原来无邪于街道石缝间留下暗号,竟是路无常夫妇带分院弟子前往无间岛去了。路潇遥先受重伤,后又怕双亲反对与风小刀的情事,一直未敢与他们联系,此时方知白跑一趟,却不知夫妇俩是因为得到女儿身亡消息,才赶去无间。

路潇遥瞧了身后这一大群伤众,因山路颠簸、浑身湿漉,伤势更形严重,且观玅一直未能清醒,不禁皱眉道:「无邪分院闹空城,看来只能先找木吾噜叔叔帮忙安顿。」便带着大队人马前往土司大府。

这土司府院乃是羌族首领居住地,名为「木府」,占地数十亩,雄伟壮丽有若宫殿,建筑栋梁斗拱、通体皆石,十分古朴粗犷。历代土司崇尚中州文化,皆是知诗书、好礼守义之辈,庄院木牌坊上书写着「天雨流芳」,即是当地话「读书去」的意思。

当年路无常为这座府院规划坐西朝东的格局,使其左凭玉龙山为青龙,右恃虎山为白虎,背枕塞拉利昂为玄武,东南方有龟山、蛇山对峙、把守关隘。这府院大门更是面迎旭日可承接阳刚木气,且玉水环绕兼具太极之脉,就连府内布置也呈玉沟纵横、活水长流的格局,使得木府十分太平兴旺,因此无邪门和木府土司二家交情甚笃。①

土司府的管事领风小刀和路潇遥入内,那大殿虽是异族府院,却挂着诗书名画,颇具中州书香气息,两旁各立一排男子,多头戴白巾缀红绒球,着白色对襟衣、外套黑领褂,尚有几名女子端坐大位之旁,神情温婉欣喜,她们身着大襟宽袖布袍、外加羊皮披肩,上缀有七个白色圆图,两条白背带在胸前交叉,看上去清爽亮丽。

宽敞恢宏的议事大殿上,端坐一位身材魁梧高广,须眉齐张、方脸宽颔的汉子,他双目湛亮、儒雅温和,一见路潇遥满身泥水,衣衫多处破裂,十分狼狈,即走近前来,慈爱笑道:「小娃儿,妳真想死叔叔啦!一个姑娘家怎能把自己弄成这样,教人多心疼!」

路潇遥弯腰躬身、行足了礼,就急著述说事情,又向木吾噜撒娇央求救人。木吾噜见她说话间时时瞄向风小刀,流露倾慕爱怜神色,怀疑是风小刀惹了祸事,却哄得小姑娘出面央求自己承担,心中颇是不悦,浓眉一沉,道:「救治伤众容易,但我瞧这事背后大不简单,妳爹娘一声不吭地出远门去,咳!总得等我弄清楚情况再说。」

路潇遥正待劝说,那群女眷却走下来围着她吱吱喳喳地亲热说话,眼光不时瞟向风小刀,似在评头论足。风小刀听不懂她们说些什么,心中正着急外面待救的伤众,内堂又走出一长相英武、举止斯文有礼的年轻男子,微笑道:「路妹妹近日都忙些什么?」正是土司木吾噜的独子木沙夷。

路潇遥与他是青梅竹马的玩伴,笑盈盈招呼道:「木哥哥好!我这无邪少侠当然是忙着济弱扶危!」

木沙夷道:「妳许久不来,大家都十分记挂妳。」

那群女眷争相取笑道:「我们当中最记挂路妹子的,就属你自己啦!」木沙夷只尴尬微笑。

路潇遥见木吾噜不肯相帮,就转向木沙夷撒娇道:「木哥哥从小最疼我,什么都帮着我,不只他记挂我,我也很记挂他!」

这时一名壮丁忽然奔进殿中,大声急呼:「土司大人,远方五里处有大批黑衣人马,正杀气腾腾地朝咱们这儿冲来!」众人大吃一惊,方知原来黑骑是绕道追了过来。

木氏父子连同风小刀、路潇遥四人赶紧上到古镇的制高点「万古楼」俯瞰敌情,只见月光柔柔地映照大片大片的土木屋瓦,人人悠闲地穿街过巷、嬉闹玩耍,浑不知大难将至。

风小刀心想这儿彷如世外桃源,自己却引来灾祸,甚感歉疚,拱手道:「土司大人,今日你高义收留,来日一凭大人开口,小刀必当还报!」

木吾噜冷声道:「眼下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阁下还大言来日报偿?与其空口白话,倒不如想想怎么退敌!」

风小刀碰了钉子,正想该如何说服这老者,木沙夷却插口道:「父亲大人,人家慷慨允言,若我们不开出条件,反倒失了气度,那就厚颜换风兄将来一句承诺,至于是什么事,今日暂且寄下,先退敌再说。」

风小刀见木沙夷有勇有为,心中认定要交这朋友,只是今日事态危急,无法欢叙,感激道:「多谢木兄鼎力相帮,只要不违反侠义之事,小刀必遵守约定!」

木沙夷哈哈笑道:「风兄不必担心,我羌族也是男儿好汉,当不离侠义道!」

木吾噜见儿子支持应战,心中忧虑,遥指着下方街廓,皱眉道:「羌族土司向来是我木氏家族世袭,所以这城镇建构时,四边都没有护墙,免得我『木』氏被围在里头落个『困』字,想不到,今日反成了易攻难守的『困』局,又怎么抵挡?」

这大片土木屋瓦呈星罗棋布,除了四大主街直通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外,尚有许多小巷蛛网交错,因此敌人可轻易从各路进攻,他们却难以防守。

风小刀知道黑骑其实身手不强,最厉害的是飘忽快速、群起围杀,只要能令他们单打独斗,就能破解,他思想许久,忽然觉得古镇地势就像一个天然的大楸枰,道:「这四通八达的街巷虽容易让敌人攻入,但反过来看,每条街巷也好像方才的狭长山径,黑骑一旦入内,就只能单枪匹马,无法群战。」

木沙夷道:「风兄言之有理,古来军史明记,街巷交战的确能以寡击众,可胜过数倍甚至十数倍的正规大军,大研镇地势最适巷战,只要我们化整为零、隐蔽伪装,再以伏兵奇袭,久而久之,敌人会恐惧莫名,自然就溃败而逃。」他是将来土司继承人,知道羌族虽与世无争,但世道混乱,难保长居久安,所以从小熟读各类兵武诗书,颇为刻苦自励。

路潇遥想黑骑若分头攻进,风小刀也只能挡得一道,其余通路又该如何防守,问道:「可这儿除了大哥外,谁有本事和黑骑单打独斗?」

木沙夷不知她这声「大哥」唤的是风小刀,以为是自己,就答道:「蒙妹子瞧得起,以一敌一,甚至以一敌五,我还能应付,倒不知风兄身手如何?」

风小刀想大殿内侍立的男子虽清瘦斯文,但呼吸匀长、举止轻盈矫健,必是练家子,道:「若能调度方才那五十名壮士使用弓箭一类的兵器,我当可从中寻隙支应。」

木沙夷听风小刀不说可敌几人,却直指殿上壮士擅用弓箭,笑道:「风兄好眼力!他们确是我训练出来的袖箭手,今日正好派上用场验收成效,我们就连手好好痛宰贼子一番!」

路潇遥大喜道:「惩奸除恶,怎少得了我无邪少侠?这回咱们三方连手,管教恶贼滚回老家去!爹爹定也要夸我干了一番大事!」

木吾噜见情势已定,只得道:「我赶紧让百姓们撤退才是正经!」

大研镇居民多达数千,木吾噜号令族人分成二批,手脚灵活者便退往后山,老弱者连同受伤群雄不能远移,就撤入木府后方的「玉音楼」安置,那儿本是歌舞宴乐之地,十分宽广,可容数百人。

路潇遥在玉音楼四周施下「禹帝障眼术」,教黑骑就算伫立楼前也会视而不见,过其门而不入,此术法取自「大禹治水、沉迷于心、昏蒙于眼、三过其门而不入」之精义,另外又在各个岔路口设下六十四道「迷魂绝路幡」,使整齐排列的土木瓦屋顿时变成一座大迷宫,黑骑每到一岔口,都会被五色旗幡指引错路、迷失方向,最后只能在镇内团团乱转。

木沙夷则调度五十名袖箭手组成狙击小队,人人手臂都缚上六筒钢铸的「梅花袖箭」,配合迷魂绝路幡的阵法方位,各有负责范围,掩蔽在各个土木瓦顶或大树上准备突袭,风小刀则做游击支持、随机应变。

大研镇上已无半个行人,月光无声地洒在空旷的街道上,本该与世无争的小镇十分静谧,反而透着一股诡奇的味道……

声势浩大的黑骑在萧萧号令中,分散从各小路一齐杀入,好掌控住小镇所有通道,教当中的猎物插翅难飞,「当心!有古怪!」萧萧甫出声提醒,身后即传来一串惨号,竟是房舍之内、屋瓦之上、树梢之巅都有利箭连珠射出!

袖箭是用机括弹射而出,不需费力拉弓搭箭,最适近距连环巧射,许多黑骑都穿脑刺咽地一箭毙命,霎时仰倒成片,豹群忽受攻击,一时大乱,在街巷中团团狂奔。萧萧见情势不妙,玉手一挥,大镰刀已瞄准袖箭手藏身处大力扫去,那袖箭手吓得大声惊呼,藏于屋顶的风小刀倏地一个倒挂金勾,如鬼如魅地掣刀下击,将大镰刀弹了开去,萧萧反手一荡,扫向另一侧袖箭手,那些袖箭手见行踪败露,早有准备,一个翻仰滚跌即没入迷宫拗折处。

路潇遥在万古楼摆坛设法,遥遥操控镇上的出入通道,她以一块六十四卦方布与小镇棋盘交错的街道两相对应,卦布上插满五色小旗,只要她在不同卦位移动小旗帜,镇上路口相对应的五色旗幡立刻会改变方向,令人看来好像是进入死胡同,或是需要左弯右拐才有出路,她见成群黑骑横冲乱闯,迷失其中,得意笑道:「教你们黑头大豹都变成无头苍蝇!」

眼见袖箭不断射来,黑骑拼命挥舞镰刀,将许多屋舍劈得土屑纷飞,务要逼出藏于暗处的袖箭手,可偏偏敌人凭着迷阵神出鬼没,再加上风小刀超卓的刀法相辅,黑骑又于巷弄中进退不便,转眼便死伤无数。

萧萧却仗着人多势众也不肯退,大批大批黑骑踩着地下尸身从四面八方涌入,木府武士初时凭着阵法地利占得上风,但随着许多屋瓦塌毁、树木断折,可躲藏处越来越少,再不敢随意攻击,忽然,萧萧长啸一声,黑骑除了挥刀挡箭外,尽安静于原地,只群豹低首缓行,左弯右折后,竟是直奔玉音楼。

「哎哟!不好!」路潇遥明白过来,原来萧萧放手让豹引路,豹凭的是气味,所以任何障眼术、迷宫路对豹都无作用,路潇遥见黑骑飞快奔向群豪藏身处,着急不已,幸好风小刀已横过房舍屋顶、飞奔来阻止,萧萧冷喝道:「小子三番两次与黑骑作对,有胆就留下万儿!」她口里问话,镰刀虎虎挥斫,宛如狂风扫落叶,许多屋舍都缺角断梁、轰然崩坍。

「风小刀!」风小刀大声报上名号,身形如风如魅、刀光如雨如电,毫不留情地又劈倒几名黑骑。萧萧媚眼含煞,怒道:「萧萧记住你了!」

风小刀忽想到日后黑骑若回头寻大研镇晦气,可是不妙,就朗声道:「想报仇血恨,风某随时在无间岛恭候大驾,萧姑娘千万别再迷路,寻错了地方!」

「无间岛?」萧萧听他讽刺自己迷失在古镇里,非但不生气,反而露出一抹颇有深意的诡异冷笑:「你有本事留得小命,再吹大气!」一勒缰绳退身而出,却教属下将风小刀团团围住。

此时巷弄窄小,只能单打独斗,对黑骑十分不利,他们只能尽量挡住风小刀前后二方去路,拖延他的攻势。

萧萧则带领其余黑骑,如狂风卷火般冲向玉音楼,不一会儿,已将玉音楼四周街巷挤得水泄不通,豹子狂呼吼叫,楼内躲藏的群雄真是闻声丧胆,但黑骑因被障眼术蒙蔽,都奇怪眼前只是成堆的石块,豹群为何不肯离去?

忽然间,成撮成撮冷箭如天雨散花射至,正是木沙夷重整箭手再度攻来,黑骑在退路尽被自己人堵塞下,立刻又是死伤狼籍,萧萧眼见巷战不过片刻,已折损近半人手,再逞强下去恐要全军覆没,当下一声长啸,豹群如获大赦般掉头狂奔,急从四面八方退出。

风小刀知道他们必是赶去儒园,重拳挥倒二名黑骑,夹手夺过他们的黑豹,奔追而上,那黑豹见他勇猛残忍,惧于淫威之下,挣扭一阵,无法甩脱,竟也乖乖任由他骑乘号令。

风小刀夺两头豹子本为赶路替换之用,忽听得木桑儿在后方呼喊追赶,一甩长鞭将她卷了上来,安置于另一头豹上,又以鞭梢勾住豹子颈环、为她驾御,问道:「木姑娘拼命追上,不知有何吩咐?」

木桑儿红着脸、气喘吁吁道:「吩咐不敢,小道自作主张跟了过来,一来是相谢少侠救命之恩,二来,」她嗫嚅道:「少侠愿一力承担本门之事,小道好生感激,却厚着脸皮,还有一事相求,望少侠成全……」

风小刀想观玅生死未卜,木桑儿会撇下师父追来,必有要事,道:「妳别口口声声唤我少侠,若是不弃,就称一声大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小刀定给贵派办到。」

木桑儿道:「风大哥,那时我们先中了蒙汗迷香,后来玄音师叔忽然出现了,回来抢夺掌门信物『青令指环』,这玄音师叔是早给太师父驱出师门的,师父为护着我们逃走,才受了重伤,信物因此被夺去,我想玄音师叔应该会到儒园去。」

风小刀这才知原来青衣空舍已失陷,他们遇见的四名凶女道其实是玄音手下,道:「姑娘放心!若遇上那妖道,我必替贵派讨回信物!」

木桑儿听风小刀慷慨允诺,想终能弥补师父遗憾,不禁喜极而泣,道:「多谢风大哥,您大恩大德,小道今生来世都愿效犬马之劳。」

风小刀忙道:「姑娘莫说此话,在下曾受尊师大恩,就算以性命还报也是应当,姑娘可以放心回去陪伴令师。」

木桑儿却道:「小道虽武艺低微,也想尽绵薄之力,还盼风大哥不弃。」

风小刀急于赶路,也就任由她,二人骑豹在山林间穿梭,日夜不寐地奔追。

这日豆大的雨水从空中无止尽地泼洒下来,淋得二人浑身湿透,只得找一破屋稍事歇息,木桑儿体力不如风小刀,几日奔波,一歇脚即昏昏睡去。风小刀也累得闭眼微眠,在狂风骤雨中,屋顶似有极细微的异声响起,风小刀才一按刀柄,那声音就消失不见,他不禁想道:「是我太累了,才生出错觉嚒?」

几个时辰后,木桑儿睡醒,二人又于密林赶路,沙沙细声于树梢端再度传来,风小刀低声道:「姑娘留心了,有人缀上咱们!」木桑儿全然不知,惊讶道:「真有如此鬼魅嚒?」

其实风小刀心中震撼不下于木桑儿,能于风雨中飞掠树梢,追上有幽灵之称的黑豹,且于形不显,实是骇人至极的轻功,他自己或能追上黑豹,但要不露形藏可就办不到,几次催豹加速,仍无法摆脱敌人,而且连出刀的方向都把握不到,教他不禁全神戒备:「难道黑骑中竟有如此能手?他们假装败逃,是故意引我前来?」

对方追了数里一直没有出手,渐渐地,前方现出天光,再行里许就要出了密林,转成一览无遗的广阔大原,风小刀手按刀柄蓄势待发:「瞧你还如何藏身!」心念甫动,对方竟射出一道黑烟,先下手为强,且低喝道:「狗男女!人凭着畜牲作恶,当真连畜牲都不如!」

蓦地,风小刀一弯银虹向后划去,挡住那道黑烟,他右手出刀,左手同时将木桑儿甩提到身前相护,对方未料到他刀法精妙如厮,发出一声惊咦。风小刀忽感到胯下黑豹气息有异,忙拉了木桑儿凌空跃起,二人眼睁睁地看着下方正往前冲的黑豹一阵挣扎吼叫,竟像突然没入水流漩涡般,快速消失不见,待他们落地后,只余地上一道拖行痕迹,渐行渐远。

木桑儿惊得张口结舌、心口怦怦而跳,颤声道:「咱们若退得慢了,可就像那豹子一样,凭空消失了!」

风小刀安抚道:「豹子该是投进网罗中,那网丝是透明的,咱们瞧不见,就以为豹子消失了,倒不知那怪人是谁?」

被夺去一豹,二人只得共乘一骑,木桑儿是修道之人,刻意与风小刀保持间距,只坐在豹尾三分处,但因身子轻盈且俱怀武艺,倒也不会摔落,但豹子负重增加,登时落后黑骑许多,风小刀因此日夜兼程、连抄小径,希望赶在前头抵达儒园。

(注①:大研镇乃云南丽江城古名,此节描述大多以云南纳西族为依据,纳西族的文化十分丰富,文学始于明代,最有名的知府木增,其文武双全,乃一代英主。更早之前,有些族民来自羌族一支,故这里以羌族为名,土司府院摆设大体属实,但自然不是路无常规划,情节多为小说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