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儿迅速带回解降宝物,众人都万分惊喜,但在知道解法后即陷入挣扎,这地宫回音隆隆,要对着赎罪钵一一忏悔自己罪状,弄得人尽皆知,实是太过难堪,以后还如何立足江湖?但想到阴阳草的诡怖,又万般无奈。
青衣空舍皆为自小修行的女道,少涉尘世、多行侠义事,就算面对恶徒也留有余地,路潇遥便先为她们忙乎起来。
首先是观玅最小弟子宁静,她声若蚊鸣、颤声道:「我十岁时做了件坏事,要请……木师姐原谅,我……偷了师父的玉剑,却害木师姐被师父惩罚,我不敢承认,只好到处说师姐是……贼,师姐,我真对不住妳,我只是一时贪玩,并非故意。」
木桑儿想不到多年冤屈竟是师妹捣鬼,她当时郁怒交加,至染上风寒几乎丧命,后来得师父细心照料才捡回小命,她虽不再怨怪师父冤枉自己,却从未真正释怀,此刻碍于降毒未解,不能妄动,只咬牙厉厉瞪着宁静。
观玅叹道:「桑儿,妳原谅师妹吧,若有错,为师没查明真相,令妳受苦,才真是大错。」几株阴阳草忽从她袍袖穿透而出,可见她神色虽平淡,心中却是愧悔难当,路潇遥忙为她施符镇降。
木桑儿听到师父恳切相劝,泪水险险滑落,又怕阴阳草从眼珠子穿出,只紧咬着唇点点头,宁静一见师姐应允,早已泣不成声。
众人一时握拳的握拳、捏衣袖的捏衣袖,再无心理会旁人丑事,只万分气馁:「到底要面临多少难堪,才能解这鬼降?这番折腾,比在江湖中大大厮杀一场还伤人!」
风小刀挂念菊仙歌和云水天的安危,拼命运功疗伤,无奈伤势过重、复原缓慢,他正自忧急,忽听得一声大喊:「不是我!不是我!师妹,对不起,不关我的事!」却是宫紫风双手掩面、对着清钵歇斯底里地哭叫,惹得众人朝她注目,她彷佛看不见旁人,只眼神惊恐地瞪着风小刀,见风小刀虎目精亮回望自己,又赶紧低头抱膝,避过他目光。
风小刀一时纳闷:「她对她师妹做了什么?为何要看我?莫非……」忽地心如雷殛,全身都颤抖起来,他想起前回交手,宫紫风几度要刺杀小蝴蝶,忙奋力挣扎移到宫紫风身旁,猛抓住她手臂,大吼道:「妳对她做了什么?妳究竟做了什么!」
宫紫风体内的降头草倏然如麻穿出,她却只忍着疼痛,噎噎咽咽地啜泣,风小刀激动道:「妳为什么不说话?想不到竟然是妳!」路潇遥急为宫紫风镇住阴阳草,又用力拉开风小刀,隔挡在两人中间,风小刀双拳紧握、青筋暴现,目射红光,如要喷出血来!
路潇遥从没见过他如此动怒,着实吃惊,轻扯了他衣袖,温言道:「小师叔,怎么了?宫师姐究竟怎么了?」
风小刀怒喝道:「为什么!」
宫紫风忽昂然抬首,直视风小刀大声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如果是我,中了这鬼降,我还不认嚒?」见风小刀精光如刃,似要将自己千刀万剐,她双眸忍不住又浮了泪:「那天我只是一时气愤,并不是真想杀她,如果你明白无间戒律之严,就知道我根本不敢……」她扶着石壁呕出大把大把枯草,直呕到气虚力空,才停了下来。
风小刀恨恨地道:「凶手是谁?妳一定知道!」
宫紫风虚弱摇头道:「你别问我……」
风小刀声如冷冰:「妳不说,我也能查个明白,无论是谁,我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宫紫风身子一震,欲言又止,终是静默下来。
路潇遥忽然会意过来,两人所说该就是风小刀去世的好友,而且是宫紫风的师妹,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劝解。
宫紫风偷眼瞄了风小刀,只见他眼神沉痛凄迷,望向远方,不再理会自己,她心中不禁微微沁出一丝莫名的酸楚与感伤,眼前这个恨己入骨之人,曾温柔地、细细地为自己包扎伤口,她清楚的知道,当时风小刀只是同情的施舍,但那一点关怀对她来说已十分奢侈,足以温存于心。在无间岛,人人受了伤,都只能咬着牙、吞了血,让自己更强壮,好教师父看重、同侪敬畏,从而奠立地位,所以她恋慕玉冰华,因为在同辈中,他最强大。
可是师妹生前夺走大师兄的爱,就连死后,也要夺走她心中仅余的一点温暖,那曾被些许融化的心再度凝结成严冰,眼中的哀怨逐渐转为杀机:「如果他知道真相后仍要杀我,我何不先下手为强?我只需再休息半个时辰尽可恢复,而他尚需调养多日……」一个为保护自己的可怕杀念陡然升起——
最后是雷海,当他看见宫紫风的惨状,一直忐忑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众人在幽幽地洞中,听着他静静诉说自己于圣岳峰一役,为了逃命而舍弃随手可救的二位兄弟,尽皆讶然。
路潇遥为他解降之后,他剧烈地咳着:「咳咳!这事已压着老夫许多年,今日有机会一吐而出,再也不用自欺欺人,终于解脱了!明日我便回转长江帮退隐,再不需要去除魔大会,咳咳!」他微闭上眼,缓缓叹道:「其实,我最恨的不是妖魔,是被胆怯蒙心、着了魔的自己,我口口声声要帮兄弟报仇,不过是怕被人发现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懦弱,今日生死交关,才逼着不得不面对,嘿!真是可笑!咳咳!」
他连咳十数声,直停不下来,彷佛要咳尽人生冷暖的苍凉,江湖上,他义薄云天,是人人敬重的雷爷,外在的风光支持着他形貌灿然,内心里,软弱与愧疚的折磨,早使他千疮百孔,此刻就像忽然抽掉老屋的支柱轰然崩塌般,一瞬间,他苍老得像一个糟老头,脸上尽是岁月刻划的斑驳皱痕,道道痕纹皆是人生无法修补的风霜。
然而此时,无人有一丝嘲讽笑意,心中只不胜唏嘘,谁不是在虚实交错中自欺欺人呢?
观玅平静地道:「雷爷,从前贫道敬您『大义』,从今而后,更要敬您『大勇』,世上又有几人能如此坦然面对自己?」这话若在旁人说来,或许显得讥刺,但她语音轻柔沉稳,寥寥数语,却有安定抚慰人心的力量。
众人解降完毕,画儿心悬孤焰,便带着赎罪钵先行离去,雷海功力恢复八成,自忖再无面目待下,也起身告辞,观玅虽最早恢复,但其弟子功力皆弱,恢复甚慢,自当留下照看。
宫紫风努力闭目调息,只盼能早一分回复,就为自己多挣得一分生机,心想待青衣空舍离去就可下杀手,到时路潇遥不是对手,风小刀死期将至。只是当如何处置路潇遥,却颇为头疼,若杀人灭口,怕会惹上无邪门,将之遣走,怕会引他疑心,正暗自思量时,观玅忽起身向风小刀作揖道:「听门下弟子说,风少侠曾救他们脱于狐王魔手,贫道在此谢过。」木桑儿随侍在侧,向风小刀点头示谢。
风小刀此时才看清观玅年届五旬,华发挽髻,身形瘦小,面容温和清秀,神蕴慈光,他恭敬回道:「小刀义所当为,前辈不必挂在心上。」
观玅道:「我瞧你身子虚弱,显是受了严重内伤,如蒙不弃,就让贫道助你疗伤。」
风小刀道:「前辈降毒刚解,实不宜为我劳力。」
观玅微笑道:「我青衣空舍虽是女道观,实属道门正宗心法,为少侠疗伤可收奇效。」说着已来到风小刀身后坐下,拂尘横膝,手掌抵他背心源源输入真气。
宫紫风听路潇遥唤风小刀师叔,已明白他份属长辈,满怀女儿心意只能烟消云灭,又见到观玅出手相助,剎那间,连暗中筹谋也全化为乌有,胸间只充塞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世事变幻往往仅在一瞬之间,风小刀并不知就在这么小小方间、几个时辰内,自己又从鬼门关外兜了一圈。
半个时辰后,宫紫风起身告辞,路潇遥送至塔外,夹道青松参天、古意盎然,晨光雾气飘散在二人发丝衣带间,微微闪亮。
「路师妹,」宫紫风终是打破沉默,道:「妳有话对我说吧?」
「妳……和他……」路潇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是说小师叔,究竟怎么回事?三无派本是一家亲,怎会有解不开的仇?」
宫紫风凄然道:「他误会我杀了小师妹,可是我没有,我真怕他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向我寻仇。」
路潇遥道:「师姐,其实妳知道真相吧!妳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宫紫风叹道:「唉!我也有苦衷,妳和他似乎很有交情,不如妳帮我说说话吧!」
路潇遥俏脸微红,嗫嚅道:「我们只是路上巧遇罢了,他是小师叔,自然会彼此照应,谈不上特别交情,不过,我定会帮师姐解释的,只是妳千万别告诉他……」她眨着晶亮双眸认真道:「我是女孩儿家!」
她生性直爽佻皮,不喜珠花玉簪,常着男装又少在江湖走动,所以就算三无派里知道她身份的人也不多,宫紫风因幼时曾与她玩耍才会知情。路潇遥隐隐觉得以风小刀那朴直的个性,若知道她是女子,相处起来便诸多顾忌,再不能像现在一般如影随形、谈笑自在。
宫紫风不可思议道:「他瞧不出来嚒?」
路潇遥点点头,格格一笑道:「我猜月大哥和画儿早看出来了,妳说他傻不?」
宫紫风打量着眼前这个玲珑慧黠、活泼生动,柳眉樱口,宛如黄莺般的可人儿,忍不住叹道:「妳这么娇俏可爱,他竟看不出来!」
路潇遥俏皮笑道:「我和他结伴同行,看不出来,倒省得许多麻烦哩!」
宫紫风瞧她谈及风小刀时,明眸发亮、笑意灿烂,一咬唇又道:「他不是傻,是全副心思都在小师妹身上了。」她明白这话或者要令路潇遥伤心,顿时竟有同病相怜之慨。
路潇遥叹道:「可惜君师姐香消玉陨,难怪他这般伤心。」想起那日风雨夜比酒,风小刀凄恻的身影,她心中暗下决定:「日后我可得对他好些,别再欺侮他了。」
宫紫风实捉摸不出这小姑娘心思,黯然告辞道:「我先走一步,无间岛上后会有期!」
路潇遥目送她落寞离去的背影,想着一边是师叔、一边是师姐,实不知如何劝解,头一次感到人生的无可奈何。
画儿乘着钦鹀盘旋于九荷山高空,映入眼帘的竟是云深竹隐小斋坍塌倾倒,竹林里血迹遍洒,却没半点人影!
「公子!公子!」她心急如焚,不断放声大喊又飞翔许久,终于在山侧南面如茵草原上,看到二方人马对峙,一方是失聪、失闻、失明三僧,神情疲累,僧袍染血,孤焰站在他们后方,失言则脸色苍白地躺卧草地上。
另一方赫然又是应天狂等人,除了阴阳双仙和伍上陌外,尚有一蒙面黑衣人,孤冷的气质就如他手中长剑,使人望之生畏。
巨鸮听画儿号令,双翅鼓动飓风地扑下,应天狂冷笑一声:「扁毛畜牲也敢来放肆?」巨掌凌空轰去,竟有破天之威,画儿尚离三丈开外,已感到脸面生疼,衣衫几欲向后扯裂,她怕钦鹀受伤,连忙提起鸮颈回转避开,向孤焰飞去,心中惊疑:「才几日不见,这恶人武功竟又增了几分?」她纵身跃下,落在孤焰身边问道:「公子,他们怎来了?」
孤焰道:「他们是来夺赎罪钵的。」画儿不解问道:「夺赎罪钵?」
孤焰道:「金神明着答应放人,暗地却派手下前来抢钵,好教中降之人都无力回天。」
画儿抿嘴笑道:「可他们不知公子本事,早一步取到了钵救人,喏!」她将赎罪钵往失言身旁一摆,道:「老和尚!我把东西交还你,现下你自身难保,别再为难我家公子了!」又拉了孤焰道:「公子,咱们快走吧。」
孤焰沉声道:「我们不能走。」
画儿一愕,急道:「公子,你身子虚弱,多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孤焰道:「这些恶人见我文弱,就想杀我,三位大师拼命相护,我怎可一走了之?」
画儿惊异地瞪大了眼,道:「可是大师的阵法十分厉害,怎会抵挡不住?」
孤焰盯着黑衣人,目中射出深邃冷光,缓缓道:「他们之中有失言大师相识熟人,先骗他出去,在大师毫无防备下,将之击毙,阵法已不能成形。」
「啊!」画儿失声惊呼了出来,见地下失言果然一动也不动、再无半点气息,她虽恼怒众僧无理,但前不久总是一个生气勃勃的人,转眼却成一具尸身,不免感伤。
应天狂初见孤焰时还心存忌惮,几番交手下来却看出他文弱不堪,心中暗讥金巧巧竟被此人哄骗得团团转,老怀得意,哈哈大笑道:「臭小娃,现下都明白了吧?还不把脖子伸长些,让大爷我砍个痛快!」
孤焰忽道:「画儿,妳虽使长剑,但勉强可顶替降魔杵,与三僧连手再行阵法。」
三僧虽感诧异,但想总比束手待毙来得好,只要画儿守得住阵脚,就由他们做为强攻。画儿却急得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全然不懂。」
孤焰随手折了一根断竹,道:「不必担心,妳只要学我。」
画儿见到孤焰英姿飒爽、神态焕然,不禁心胆一壮,道:「好,公子,我尽学你。」
应天狂也不阻止,好整以暇道:「我瞧你这兔儿爷能玩出什么花样!」
阴仙子格格娇笑道:「可就算他是兔儿爷,也是最俊俏的小兔子,真教我阴仙子凡心大动呢!」她笑意盎然,娇躯乱颤,罗袖香藉身子摇摆之势,无声无息地就圈向画儿腰间,端的是夭若矫龙,轻如蛇信。谁都知道四人中以画儿这一方最弱,阴仙子一出手即攻向她。
孤焰却是更快地长竹一点,疾刺而至,画儿依势比划,她全心信赖孤焰,就算觉得罗袖香要绞断纤腰也不理会,剎那间,剑尖已逼向阴仙子面门。
阴仙子疾向后掠,剑锋就在她鼻尖半寸处横掠而过,她心中惊骇,但变招极快,彩带一分为二,再度卷向画儿双腕。
孤焰反手一抖,剑花片片,瞬间使出七、八种剑式,每一式中都隐藏十数下凌厉杀着。
阴仙子乍见清光幻影纷飞,惊得再向后退,转眼间已连退数丈,若非画儿跟不上孤焰速度,二人身形长度又不一样,阴仙子方能趁隙逃脱,否则早已中了无数窟窿,她虽吓出一身冷汗,但心知画儿剑招精妙全赖孤焰指点,故意说话刺激两人:「小妺子,妳对他这么死心塌地,连小命都不顾,定是枕榻缠绵、********得很了,姐姐好嫉妒,不如让小公子也陪姐姐玩玩吧!」
画儿气愤难耐,就要分心,孤焰沉声喝道:「画儿,定心!」
画儿忙定住心神,长剑如风若影,再度逼得阴仙子无招架之力。
阳仙童身形一闪,双掌势若虎熊地扑向孤焰!
失闻拉着孤焰速向后退,且算准阳仙童落点,抖开伏魔网等他自动投入,阳仙童见底下金网大大张扬,掌气一击底纹即要翻身而上,岂知伏魔底纹往下一沉,四方却顺势升起,好像花苞合拢般整个向上包起,阳仙童头身栽进网中,一时惊慌,拼命发掌左呼右打,却都打在网孔空虚处,失闻则在网外左扯右拉,那伏魔网暗含合围变化,柔韧无比,阳仙童顿时被越缠越紧,两脚在外飞踢,活像只落网挣扎的大墨鱼,十分狼狈,任逆脉掌如何狂猛狠辣,也不能破网而出。
应天狂喝道:「没用的家伙!」向黑衣剑客横了一眼,黑衣人立刻剑似飞凤、钻刺勾绞地缠卷起伏魔网。失闻但觉手上阵阵细麻剧痛,转动伏魔网的劲道逐一被破除,一方网角顿时掉落,阳仙童赶紧顺势滚出,黑衣人长剑勾串在数个网孔中,用力回夺。
失聪眼见失闻要被夺走伏魔网,忙对准黑衣人脑后「风池穴」射去一颗无上明珠,黑衣人身也不转,只抽剑回柄,反刺背后暗器,那明珠被他剑尖一指,登时破风回射,失聪两手一夹,将明珠收纳入袖,却退了两步,且感到指骨险险断折。
失闻收回伏魔网的瞬间,失明一步踏上阵位,画儿正要随至,黑衣人见阵法就要成形,当下先发制人,长剑对准画儿飞扑过去,画儿见孤焰没有动作也凝立不动,只全神戒备。
三僧心知画儿功弱,不能久战,必需下最厉害的杀着退敌,顿时三方齐发,失闻伏魔网对准黑衣人当空洒下,失聪连环不休地掷出无上明珠,宛如道道流光飞旋环绕,黑衣人向前疾飞,剑光如水影般突来窜去,一路破开阻挡的明珠。失明双臂大张,持着金轮左右夹击过来,岂料黑衣人杀画儿只是一个虚招,他见失明奋力扑来,忽然一个转身,剑气如巨浪汪洋向失明冲去,这一下实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只听「当!」一声龙吟,环剑交击、火星四溅,失明双轮被震得几乎脱飞,他指掌加劲紧紧合握双轮,由上而下套住长剑,当剑刃一穿入轮孔中,就大力错开双轮以锁住剑身,且使劲往后一拖,正当要夺下长剑时,黑衣人却反而将剑尖猛力一送,他内力丰沛,这一剑,直要刺入失明胸口。
此时画儿离得最近,只要降魔杵能更快击中黑衣人就能救了失明,三僧见良机一瞬即逝,都十分着急,见画儿果然依孤焰所示,以剑做杵,当胸刺到,心中既惊且喜:「月施主恁地聪明,只瞧过一次降魔杵,竟就已把握住精髓。」忙加贯内力入兵刃,发出金光圣气将黑衣人围在其中。
黑衣人目光杀机大盛,一脚狠踢向失明胸腹,失明见画儿剑尖已刺到敌人,连忙放弃金轮向后退去,黑衣人拼着画儿当胸一刺,终于抽出被双轮绞住的长剑,快速反手杀向画儿。
孤焰虽会降魔杵招式,可惜画儿无佛宗圣气,内力又天差地远,实在无法竟全功,若对手不强,尚可用剑招补足,但黑衣剑客是一流高手,眼看就要将剑劲震入画儿体内,教她五脏俱碎!
孤焰一惊,喝道:「空谷幽兰!」同时仰天大声吹哨。
画儿听孤焰呼喝,身随劲起、直冲上天,避开杀祸,这一来,阵法却随之瓦解!
同时间,应天狂竟冲身过来,对准三僧背后「中枢穴」、胸口「华盖穴」、头顶「百会穴」三大要害连发数掌,三僧要收回外吐的内劲抵御,已慢了一步,心中大骂应天狂卑鄙。
危急间,空中巨鸮听得主人哨声,急速冲下,往应天狂头顶啄去且大挥巨翅,应天狂受巨鸮搅扰,重心略移,这三掌终偏数分,当胸一掌滑向失明右肋,「喀喇!」一声,折去二根胸骨;背心一掌偏向失闻左胛,胛骨应声而断;头顶一掌落下失聪右肩,至令肩骨碎裂。三僧虽被打得骨折肉裂,但都未中要害,巨鸮已救了三僧性命。
应天狂偷袭得手,放声大笑,孤焰这一方大势已去,画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孤焰从黑衣人身法已辨出他是云水天,暗忖:「难怪失言会不加防备,但他怎会勾结云梦大沼?」正思忖间,忽听得人马杂沓声传来,山头一下子站满数百红衣人影,烈烈骄阳下,一片红光灿烂,教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一女子轻然飘下,宛若一朵红云从天降临,落在应天狂身前丈许处,她五官爽明,体态健美,肤若麦麸灿烂,年不过二十,却有着朗朗将才之风,右手执银色短枪,左手持银色圆形小盾,红衫赤足,双踝之上各戴一圈银环,颈项、腕间、胸前、膝上皆有银罩护持,宛如轻便的战士服,但轻纱曼妙,不掩娇丽。
应天狂见红衫美女瞪着自己,笑道:「妳这美婆娘这么盯着老子,是要与我相好吗?」
红衫女子玉手微抬,众人尚未看清她如何动作,短枪倏然变做长枪,枪尖已亮晃晃地抵在应天狂咽喉半寸之内,只要他有稍许颤动,立刻就会被穿出一个透明窟窿,女子速度之快,就连失聪内功深厚、擅使暗器,也自忖办不到,众人大为惊叹,但女子不仅攻势极快,守势俱佳,圆形小盾已护在半脸及胸之间,只露出一对晶莹美眸,湛蓝闪亮。
红衫女子朗声道:「我乃巫祆教红衫军圣火使,十二年前应天狂身为黑风寇首时,曾率队抢掠我一支要回乡的军眷,残杀百多妇孺,之后即消声匿迹,今日是我军和他恩怨处决,与旁人无涉,若要插手,即是与我巫祆为敌!」她口音虽不似中州人士清晰,但话声清朗明亮,远远传了开去。
云水天心中一凛,原来当日在黄妃塔屋角看到的黑影,就是巫祆影子军追踪着应天狂,但西漠巫祆教大举跋山涉水而来,不可能只为应天狂这旧仇,定有其他图谋。
这意外好运令孤焰等人当然想快快趁机溜走,他微笑拱手道:「圣火使请便,在下等人绝不打扰,这就告辞。」
圣火使见这文士脸色虽微显苍白,却五官俊美,气度卓尔不群,她湛蓝的眸子一亮,微笑道:「何丽丝多谢公子成全。」
孤焰连忙抱起失言,与三僧、画儿迅速退离。
山头一片银枪、银盾闪烁刺目,这红衫军看来皆是好手,应天狂只能眼睁睁看着孤焰等人离去,暴怒吼道:「我瞧妳******是个臭娘皮,才留了手,妳真以为老子怕妳?」大掌快如闪电地抓向枪头接柄处,他自忖掌力无匹,这女子再悍勇,长枪也难多进半分。
岂知何丽丝手臂纹丝不动,长枪却如变戏法般,剎那间再伸长寸许,刺得应天狂喉头沁出血丝,虽受巨力一震,稍阻进势,但只要再送半分,即要挑飞对方头颅,她臂力之强、速度之快远出于众人想象。
应天狂惊得一身冷汗,心想自己甫重出江湖,怎能一下子便挂点?需教这恶婆娘先把尖刺移开才好,急道:「当年我杀人劫货凭的是真本事,妳今天也要凭真本事胜我,才教我心服口服!」
何丽丝长枪一抖,倏而变回短枪,豪气万丈道:「好!我便教你心服口服!」
应天狂竟趁势疾往后掠,对云水天喝道:「你还不动手嚒?」
何丽丝原是要与他单打独斗,见他竟拖旁人下水,心中更为不齿,朗声道:「若要一起上,我红衫军也奉陪到底。」
云水天长剑一收,冷然道:「我不是你的随从,你私人恩怨与我无涉!」转身便要离去,阴阳双仙和伍上陌等人虽不想蹚这浑水,却无胆量学云水天一走了之。
应天狂怒道:「慢着!我是五阴煞之一,若有什么闪失,主人降罪,你担待得起嚒?」
云水天身子微微一震,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那极慢的速度,却迸发着莫大的杀气,当他正面对向何丽丝时,剑光,已随着眼中残酷的冷光直射过去!
孤焰等人转眼攀至另个山头,登高下望,只见红衫军与应天狂人马已激斗成一片。
何丽丝站在阵法中心眼,双手舞枪,威风凛凛地指挥红衫军,他们手中银盾除了防护用,盾面还可藉阳光折射来耀敌眼目,盾缘薄利坚硬,整个银盾便是圆形的杀人利刃,再辅以长枪突刺,敌人只要稍不注意即会被割伤或刺伤。
在何丽丝各式阵法交错运用下,圆盾时而蜂拥堆来,时而形成坚壁金墙,时如银龙飞舞,看得人眼也花了,应天狂一方虽胜在武功卓绝,却始终无法冲出阵外。
忽而,数声惨叫传来,伍上陌的下属首先不敌,圆盾利刃当头划来,有人头骨切半,有人拦腰斩断,其余二人心神一分,即被长枪分刺胸口及腹下毙命!
时候一久,就连高手如云水天和应天狂也迭遭危险,伍上陌等人更早已伤痕累累,心中暗暗叫苦、骂声不断,想再过片刻,众人都要丧命于此。
云水天忽然纵身一跃,足下连踏无数迎面飞旋的圆盾,冲锋破阵地奔何丽丝。
应天狂当下了然只有破了主阵之人,才有一线生机,忙配合云水天身法,仰天狂啸,啸声如浪潮般扩大散去,红衫军耳鼓像被针刺般剧痛,被这啸声一扰,动作不禁迟缓下来,在阵法的衔接上,立刻出现空隙。
云水天见机不可失,劲透长剑,大喝一声:「绝殇天水!」对准何丽丝当胸刺去!
红衫军忙刺出一排长枪挡在前方保护主帅,却被云水天狂猛的水波剑气震得东倒西歪。
何丽丝见敌人剑光高瀑冲下、笼罩而来,心下惊骇,忙以银盾护身,着地滚去,虽未被刺中,但手臂、玉腿皆被剑气所伤,汩汩淌下血来。
如此失了一着,阵法微乱,应天狂等人已趁隙逃脱,红衫军长枪全招呼向云水天,却见他剑尖往地面一点,翻身又上,如燕掠去,虽最后离开,但他轻功卓绝,转瞬也消失不见。
何丽丝双枪一扣、回复长枪,心中暗暗恼怒自己过份轻敌,手一挥,即率众人离去。
孤焰自语道:「这只是二百人小队,云水天才能刺中主将,若是千军万马又当如何?」
画儿问道:「公子,为何她的枪杆可长可短,又十分快速,力道还胜过那恶人?」
孤焰道:「她握柄处有二段精巧机括,手指一扣即可变换,应天狂就是没想到这点,以为与她相距甚远,短枪难至,才会一开始就着了道,他第二次又着了道,是因为一般机括多只设计一段,要使第二段变得更长,设计上极为繁复,少有人能做到,看来巫祆教除了影子军难以对付外,机关布局、兵阵之法也极为厉害,走吧。」
众人回到云深竹隐,原先颓圮的小斋竟又恢复原状,画儿直以为自己眼花,孤焰命画儿将佛螺髻发连同金木鱼一并交予失聪,佛螺髻发乃佛陀上祖的髻发,失聪见这意外的宝物,欢喜得双手颤抖,小心翼翼地接过,赶忙送进竹斋去。
竹斋内的白墙浮现金字:「失言天命已至,但我三个小徒蒙施主拯救,又相赠二件圣物,老纳愿泄天机以回报。」
画儿心想:「原来老和尚早知道他会少一名小和尚,才要公子顶替失言的位子?幸好公子不必做哑巴小和尚,否则可要闷坏他了,这世上肯定会少了许多趣味,画儿也不能跟着他……」她越想越觉得万分庆幸。
白墙金字续道:「老纳渡你,非只是为天下苍生,也为施主着想,若施主肯闭关百年,或可渡过生死劫数。」
孤焰心头微微一震,想这神僧果然能看出许多事,自己若肯静心禅修,身上痼疾确实有希望不再发作,却说道:「多谢神僧厚意,但在下肩负族人厚望,若不功成,无法身退。」
画儿不知「生死劫数」是什么意思,见孤焰神色从容坚决,不由得心底发寒,却不敢插口相问。
墙上乍现十六金字:「机关算尽,转眼成空,回首来时,前尘若梦。」
孤焰道:「晚辈不求虚名权势,为亲人、族人尽一己心力,却是份所当为。」
墙上又浮金字:「肉眼所见非为凭,就如老纳之小斋,矗立、颓圮仅在一念之间,你心念所执之各种情份,一切皆不过镜花水月。」
孤焰默然沉思:「一切情份皆镜花水月?还有身怀正邪之魂,神僧所指究是何意?」
墙上再浮金字:「你聪慧过人,事无不解,惟其自心,执念不弃,劫厄难化。」
孤焰毅然道:「大丈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生方才无憾。」
金字再现:「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浮生如云,执着是苦,情缘何在?因果灭定,罢了,老纳再要渡你,也落入『执』里了,但还请施主牢记一事,」
孤焰恭敬道:「晚辈洗耳恭听。」
金字又现:「你若真遇难解之结,云深竹隐始终是你避世之所。」
孤焰心中一暖,十分感动:「神僧知我境况,并不弃绝,反为我留一条后路。」他深深一拜,道:「无论如何,神僧心意,在下铭感五内,金玉良言必牢牢谨记,就此拜别。」即领着画儿洒然离去。
白墙未再浮现只字词组,只余一股深深的怅然气息,始终弥漫竹林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