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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春梦了无痕(4)

雪花听着听着,耳旁仿佛又传来了那一阵阵震颤而忧伤的琴声,那琴声像一群被猎人的枪击中受伤的鸟儿,忧伤地飞到他的心中。雪花的心被电击般地震颤着,情不自禁地站在那里,抬头仰望着女孩住着的公寓楼——那是公寓楼的四楼,窗户被厚厚的紫绛色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雪花泪流满面,他知道那拉琴的女孩是谁了。他大声叫喊起来:“高飞!高飞!高飞……”

就在这时,雪花和楼下的人突然听到楼上“砰啪”一声巨响,那是什么东西落地的爆炸声,同时伴随着女孩的一声惨叫。雪花惊悸地竖起了身子,赶忙和楼下的人冲上楼,才知道就是那个拉琴的女孩发出的惨叫。女孩的房间中,一只热水瓶子砸碎在地上,滚烫的开水流淌在地板上还冒着热气,女孩拉弦的右手被开水烫得血肉模糊……

雪花托着女孩的手:“高飞,高飞,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呢?”雪花猜想,大概是高飞不小心打破了杯子吧?

高飞却一把推开雪手托着她的手,凶狠地嚎叫:“你走!你走!我这样子怎么见人啊!……”

人们叹息,多好的一个女孩,她可是靠那双弹琴的手支撑着生活下去的呀!

雪花打了医院救护中心的电话120,和医生强行抱着把高飞送到了医院。

高飞的父亲知道女儿出事,从单位赶来后,雪花就急着回学校上课了。

因为学校模拟考试,雪花是在三天后的中午去医院看望高飞的。可医院里说,高飞已出院了,原因是医院里没法儿练琴,她执意出院的,谁劝也没有用。

高飞呀高飞,你还是那个倔强的女孩!你的手烫成这样,怎么能拉琴?你的手连琴杆都拿不了呀……

雪花又马不停蹄赶到那条小巷,高飞家的门轻掩着,雪花走进高飞的房间,只见高飞正坐在椅子里,手里正吃力地握着琴杆,努力不让它掉下来。那把她心爱的大提琴无奈地躺在地上,仿佛很伤心的样子。她好像没注意到雪花进去,雪花也不想惊动她,悄悄地走到大提琴旁,想帮她扶起大提琴。高飞发觉了雪花,脸上呈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笑容就像小巷围墙上开放的蒲公英,在清冷的冬色里开放着一朵朵灿烂的花朵。

但高飞脸上灿烂的笑容只是像夏天里湖上蜻蜓点水一样,还没看清楚就湮没在一片凶狠之中。

高飞凶狠地叫着:“我不要你怜悯我!你走!我不要你来看我!……”然后,她艰难地弯下腰,用受伤的手,一寸一寸地挪动,紧紧地把大提琴揽在了怀里,仿佛怕雪花抢去似的。

这时雪花发现,高飞的手被厚厚的纱布包着——他惊叹着她的倔强,也惊叹着造物主给了她多么修长的双手呀。但现在那手几乎是连一点儿东西也碰不得的呀!雪花心里不由得心酸起来:“上天呀,你竟如此对待一个善良纯真的女孩,你好狠心哪!”

高飞似乎看出了雪花的心思,毫无感情地对雪花说:“你在为我惋惜呀?不,千万别这样想,其实我是故意弄伤自己的手的,我是想考验自己!“

雪花听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高飞,你这是?……你不后悔吗?”

谁知高飞听了,大声笑起来:“我后悔什么,我练琴常常练得手肿,手握都握不拢,这一点伤又算什么!?“

“我已得了绝症,我还后悔什么?!”高飞大声哭泣起来。

雪花紧紧地拥着大声哭泣的高飞,心里在想:“我一定要让高飞在心里站起来,重返校园,参加高考,实现她做一个真正的大提琴手的梦想!”

雪花想了想,“高飞,只要我们还有梦,我们就能飞翔!”

“只要我们还有梦,我们就能飞翔!……”高飞紧紧抱着怀中的大提琴,喃喃地说。

三、高飞一曲德彪西的《雪花飘舞》,听得雪花如痴如醉,把雪花带进了儿时的雪地

雪花认识高飞是在花园中学举行的一次校园艺术节上。雪花代表高二(2班)上台表演节目,高飞代表高二(9)班上台表现节目。

先上台的是高飞,她上身穿一件白衬衫,下身穿一条蓝裙子,是学校规定穿的统一的校服。可高飞一上台,台上的追光灯一照,高飞就变成了男同学们的梦中天使——她捧着大提琴,那头上扎成一束的马尾巴随着小腿迈步的韵律,诗意地在头上有节奏的晃荡,继而在台中方皮凳上坐下时,那束马尾巴又随着大提琴第一个音符的跳动,“哗”地散开,仿佛是奔腾的瀑布直泻而下时,台下高声叫喊起来:

高飞!高飞!

高飞!高飞!

高飞拉的是法国伟大的音乐家德彪西的钢琴曲《雪花飘舞》,这首钢琴曲音型非常简单。但一经高飞用大提琴独有的韵味拉出,音乐的旋律就显得十分形象生动。台下的同学们仿佛觉得童年的天空中,漫天的飞雪像蝴蝶一样显得轻盈可爱,清纯的雪地上留下了童年时追逐雪花——追逐童心的一串串脚印……

高飞一曲德彪西的《雪花飘舞》,听得雪花如痴如醉,把雪花带进了儿时的雪地:

“雪花,雪花,下雪了!”爸爸在院子里喊。

“啊,真的下雪了哟!”四岁的小雪花鼻子贴在窗玻璃上,用小手擦了擦窗玻璃,

惊喜地叫起来。

雪花像一只只春天的蝴蝶,漫天飞舞在院子里的树上,篱笆上,花草上。

小雪花奔出门,双手在天空中捕捉——他想捕捉这些在天空中飞舞的雪白雪白的蝴蝶。

小雪花在清静而又欢乐的雪地里追逐着飞舞的雪花,追逐着飞舞的蝴蝶……他张开嘴,呵呵呵地笑着,有几朵雪花甚至飞进了他的嘴巴里。

小雪花砸着嘴巴品味着,他品尝不出其它的滋味,因为他满嘴品尝出的都是欢笑幸福——除了欢乐幸福,还是欢乐幸福!

这种欢乐幸福直到小雪花读三年级的时候,那年他9岁。童年的雪地上不再有欢乐幸福,留下的是一串串孤独的脚印……

轮到雪花上台,全场又一次轰动起来。雪花高高的个子,配上那身白衬衫蓝裤子的校服,简直酷毙了。校服对多数同学来说,一开始是引以为傲的,因为它是花园中学这所名校的象征。但时间一久,都对它产生了厌恶。因为校服不能随心所欲地打扮自己,显示不出自己的个性色彩。但对长得帅气的雪花来说,上白下蓝的校服穿在身上,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仿佛这种没心没肺的穿着是专为他设计的。

雪花上台演奏的是二胡《良霄》。一开始,二胡缓和的曲调把同学们带进了一种宁静的场境,仿佛是每到夜晚,一家人围在桌旁听父亲叙述温馨的故事,母亲则依偎在父亲身边,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继而,二胡的曲调欢快起来,仿佛是一家人在弯弯的月亮下,围着高高的谷堆跳着丰收舞……但接下来,二胡的曲调像河水一样急转而下,一种悲怆凄凉的曲调弥漫开来,旋律仿佛变成了稚童一声声的带着哭腔的娇声呼唤——雪花流着泪忘我地拉着手中的二胡,完全沉浸在三年级失去父亲的悲伤的氛围之中……

雪花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伤中已不能自制,他不知道从何时起,他演奏的舞台上多了一位女孩。女孩一上台,台上的音乐旋律和着他怀念父亲悲怆凄凉的曲调,流淌出一股浓浓的爱的赞歌,那是女孩用大提琴拉的意大利作曲家比西欧的《妈妈》,雪花的二胡不自不觉伴奏着女孩演奏的大提琴,女孩反复演奏着《妈妈》的曲调,演奏出的爱的呼唤就像一曲爱的交响乐,在礼堂里和同学们的心里久久回荡……它让全场的同学们听着就想起自己幼年时受到母亲无微不至关怀的情景,情不自禁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伴奏雪花演奏的正是高二(9)班的女生高飞。这在节目单上是没有的,高飞和雪花一样,同样为对方的演奏深深感动而迷住了。

演奏完毕,雪花站起来深深地凝视着拉大提琴的高飞,从来没有拥抱过女孩的他情不自禁地紧紧的拥抱着高飞,并在她耳旁喃喃地说:“谢谢你!谢谢你,理解我对父亲的爱!”

全场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雪花记住了这位拉大提琴的美丽女孩是高二(9)班的高飞。

高飞也记住了这位拉二胡的帅气男孩是高二(2)班的雪花。

雪花和高飞熟了之后,常常笑话对方的名字。

高飞说:“雪花,雪花,富有诗意的女孩子名字!”

雪花说:“高飞,高飞,像雄鹰一样高高飞翔,太男性化了!”

雪花的家缺少了父亲,高飞的家缺少了母亲。雪花的父亲是因为车祸而死,高飞的母亲却是嫌弃她父亲是一个小公务员,在高飞读初中时出国嫁给一个同样拉大提琴的老外了。高飞的大提琴是从小跟母亲学的,因为她母亲是乐团首席大提琴手。

高飞自从母亲和父亲离婚远嫁国外后,她就再也没有拉过琴。她恨母亲,也恨母亲教了她大提琴,当她把一颗心都献给大提琴和音乐时却无情地离开了女儿。

高飞进花园中学读高中,她从不跟人谈音乐,因此,同学们也根本不知道她拉得一手好琴,而且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大提琴。要不是高飞的音乐老师碰到高飞初中时的音乐老师,做梦也想不到文文静静的个子并不高的高飞会拉琴,而且乐器是那么大那么高的大提琴。

雪花和高飞通过那次校园艺术节认识以后,由于俩人有失去亲人的相同感受,又有共同的音乐爱好,俩人的心就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可是正当雪花春意盎然地迎接每一天阳光灿烂的日子时,高飞突然失踪了。

雪花向高二(9)班的同学和老师打听,大家都说不知道。

雪花向校领导打听,校领导脸色异常严重,竟也说不知道。

雪花当场在校领导办公室吼起来:“高飞失踪,学生不知道,老师不知道,连你们校领导也不知道!?”

雪花在学校不仅是好学生,而且是音乐才子,和高飞并称“音乐双飞”。而花园中学在全国高考中艺术类考生是全国闻名的,每年高考录取中央音乐学院的都有4~5名。而今年由于高飞的“失踪”,艺术类考生录取率可能下降,如果刺激了雪花,后果不可设想。校领导本想发火的脸马上露出晴朗的云彩,倒了一杯茶给雪花,向雪花解释说:“雪花同学,你是个好学生,希望你理解学校的苦衷,也理解高飞同学和她家长的苦衷……”

“高飞同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等校领导说完,雪花就着急地问。

“高飞同学有特殊情况,经她本人和家长强烈要求,她暂时休学了。”校领导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多次劝说也没有用。”

“我去找她!”雪花转身要走,“不管高飞发生什么事,我一定要劝她回校参加高考!”

校领导却拦住了雪花:“雪花同学,我们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我们也希望你这样做。”校领导拍拍雪花的肩,“可是,高飞同学和她家长一再要求我们此事保密,不希望学校的同学和老师去打扰她,再说她家已不在原处,已搬走了,连我们都找不到她!”

“她!……”雪花见校领导这样说,颤抖地说:“高飞,你究意怎么啦?……”眼睛里竟涌出了晶亮晶亮的泪花。

时间一晃,流水般地过去了半年,雪花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高飞。他常常在心里呼唤:高飞,你究竟在哪里?快回来吧!

每当深夜,雪花的耳旁仿佛总能听见高飞那演奏的一阵阵熟悉的琴声。那琴声像一群放飞的鸽子,优美而轻快地在雪花心里盘旋着……

四、雪花眼前又浮现出高飞那双修长而充满旋律的手——那可是一双不寻常的手啊!

太阳在透明的遥远的天边薄薄地镀上了一层黄金。雪花的心里也像这太阳一样在遥远的天边薄薄地镀上了一层黄金。

雪花的遥远的天边是指他劝高飞振奋精神,重返校园参加高考。

雪花从那次见面以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病中自残的高飞,他几乎每天晚上在学校夜自习结束后就到高飞的家去看望她。但高飞从那次见面后,高飞从来没有再让雪花进她家的门。任凭雪花在外面怎样呼喊,高飞仿佛毫无生命感觉似的,总是以无声无息来拒绝雪花的看望。

但雪花毫不灰心。他想到了用音乐来打动高飞。因为高飞和他一样,音乐是心中最痴迷的东西,最神圣的东西。音乐是他俩最好的共同语言,他要用音乐来向高飞倾诉,告诉高飞音乐是他们最美好的春天。

雪花想,遥远的天边虽然很遥远,但天边已经薄薄地镀上了一层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