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记忆慢慢在她脑中呈出。她选择忘记,饮过忘川,最终却还是记起,还是回到他身边。记忆停止在她历劫下凡处,白卓为她系上白玉骨的场景那般清晰。她是历劫归来么,为何没有半分历劫的记忆。
她睁开眼坐起,只觉得六脉具通,神力如同涓涓细流在体内流淌。屋外的仙娥款款进来,朝她施礼,“归霜神女——”原来她真的封神了。
“我师父呢?”记忆中的玉骨牌那样清晰,她依旧觉得胸口发痛。
那仙娥垂下眼,低眉顺眼的模样,“灵烟神女正在瞧着呢……”归霜轻轻揉了几下太阳穴,只觉得清醒不少,“师父他怎么了?”话音刚落,归霜已经下了床。那仙娥唯唯诺诺,归霜觉得心烦便把她遣了出去,自己向白卓的清虚殿走去。
灵烟正站在外面,手中一把素纨扇轻轻摇着,冷冷看着归霜走去。归霜虽是不愿,却依旧行了一礼,开口道:“前辈。”灵烟玩弄着手上的扇子,“如今你封了神,这前辈二字,我可是不敢当。”
归霜素来不喜她,心中又挂念着白卓,只问道:“我师父怎么了?”
灵烟一笑,“你师父又能如何呢?不过是两次替你挡了朱雀神兽的爪子,留下了顽疾,咳嗽咳得厉害。”语气中尽是揶揄。
归霜听得心里难过,说到底,也是她把师父害成这样。她心里发酸,想要进屋看看白卓,却被仙娥拦住,“归霜神女,神尊这会在午睡。”已经是初夏时节,树上的蝉“知了——知了——”的叫,灵烟站在边上玩味地看着。
归霜悻悻退下,灵烟坐在旁边的石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石桌,“便这样走了?”
归霜回头看她,“前辈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我在外时常听闻,司律天君的小徒弟极为懂事,小小年纪便知不叫师父替自己受罚,”归霜知她说的是幼年时的那场轶事,并不作答,“要我说,归霜神女也不过名不副实,你师父为你才成了如今摸样,你倒半分不知愧疚。”
归霜不亢不卑,一双翦水明眸淡淡看向灵烟:“前辈想要怎样?”
灵烟缓缓站起,她今日一双柳眉画的浓,倒显得一双眸子惨淡无力。浅浅一笑,柳眉便轻轻挑起,显得格外鬼魅:“《神草集》中曾记载过一种仙草,唤作‘甘露草’,是难得神草,对治疗你师父咳嗽效果奇佳,”她打开纨扇,透着纨扇上的素色天蚕纱看她,“只可惜,这甘露草只在记载中有,我虽是天界药师,却至今没有见过。”
灵烟似笑非笑地横她一眼,摇着扇子便走了。
归霜看着灵烟的背影,心中暗暗忖度。然后,起身便往藏经阁方向去了。净醒殿藏经阁中多是司律法典、武学幻术,鲜少有医药典籍。她失望地叹一口气,走出藏经阁。
正巧遇上管事的仙娥,那仙娥朝归霜行了一礼,“归霜神女这是找书吗?”
“正是,可惜并未找到,麽麽可知,天庭之中何处藏书多呢?”
“要说藏书自是司史天君的天易阁,司史天君是出了名的好读书。”
归霜喜上眉梢,匆匆说了几句便腾云往司史天君的府邸去。仙娥转教近身侍女,层层隔下去,她在门外等了许久。初夏午后,虽是清冷的天界亦挡不住羲和神女的烈火焦考,归霜额上已经热得出汗。仙娥这才姗姗出来,请了归霜进去。
归霜随着仙娥一路行去,却听有人喊道:“霜丫头,你怎么来这里了?”归霜侧过头去,见是月老,一袭红衣,依旧喜气洋洋的样子。归霜婷婷行了一礼,边上的侍女已经替她回答:“归霜神女前来天易阁寻些书。”
月老看向归霜,眯眼笑道:“此番封了神倒有几分神女的样子,再不似从前般淘气了。”
归霜略略抬头,温和一笑,并不作答。只有她自己知道,经历种种哪里还回的去。
月老遣了仙娥走,对归霜道:“霜丫头,这司史天君的住处我熟悉,天易阁便由我带你走。”
归霜尾随其后,月老依旧唠唠叨叨的老样子:“霜丫头,你来天易阁是为了寻什么书呀?”
“归霜此来是为了寻《神草集》。”
“那些个医书你寻来做什么?”
“师父得了病,灵烟神女说了一种药,据说在《神草集》中有,我好奇便找来看看。”
月老捏着胡须,似是想起什么,“说起灵烟呀,她这几日倒向我借了如意镜……”归霜别过头,心中思忖,灵烟借如意镜是为了什么。
“想来她也想看看,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究竟是谁了。”
归霜一路与月老闲谈着,不久便到了天易阁。天易阁中书籍浩如烟海,恒河沙数。归霜一时不知从何找起。月老得意一笑,归霜这才发现门边摆着一块楠木,月老伸手握住那块楠木,掐了一个诀,一本深蓝封面的书便到了他手上。
她接过《神草集》往后翻,月老也凑过来。
甘露草,以天池水灌溉,天水凝成种子,入土三千年,发芽三万年,长成三十万年。
书中记载到这里戛然而止,归霜眉宇紧缩。月老不由道:“霜丫头,你原是在找这甘露草的记载。”她心中似又有了一丝希望,问道:“爷爷知道?”
月老春风满面,满是得意:“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这草我六十万年前曾见过一株,”月老神情中满是对过往的追忆,“那时还是帝俊大帝在位时,瀛洲仙岛岛主曾献上过一株甘露草,那草翠色天成,比之世上最好的玉都是有过之而不及,”月老叹了口气,“可惜了,瀛洲因着一万多年前的那场浩劫,成了一座荒岛。”
一万两千年前,神魔大战。归霜不由想到银珏给自己看的幻境,一丝丝碎念在脑中飘荡,她摇了摇头,想要支开自己的注意力:“爷爷,那么瀛洲仙岛上有?”
“便是有又怎样?”月老叹了口气,“瀛洲如今由狻猊、鸧鸹两大神兽守着,便是战神还在天庭亦是闯不进去。”
归霜心中只系着归霜的咳嗽,并未将月老的话听进去。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愿意去试一试,哪怕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