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木阁楼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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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谭蕾怎么会一个人独居在木阁楼上?原本清纯的她又怎么这么快就成为叶保的情人呢?

这还要从1982年谭蕾和丈夫陈传书分配到桃阳说起。

自从他们夫妻来到桃阳。陈传书被安排到镇政府办公室任副主任。按照陈传书的职务,镇上分配给陈传书一套住房。住房就在镇政府后院,是平房,是由乡间那种深宅大院改建的。据说这所深宅大院是解放前这里最大一个王姓地主的住宅。那位王姓地主在临解放时一家都逃亡海外。土改时人民政府将其住宅收归公产,并改为镇政府的办公大院。大院占地二十多亩,主宅分为前、中、后三个院落,两边有左右护院,四周有围墙,大院前有一片广场。大院建得雕梁画柱、砖厅石埕、龙脊翘角,好不气派。改建后前院为镇政府各个职能部门的办公场地,中院是镇党委正、副书记和镇政府正、副镇长的办公室兼住房。后院为干部和家属住房,两边护院为普通职工及家属宿舍。分给陈传书居住的是后院。说是套房,实际上就是两个大深间。前间有五十多平米,隔成一个客厅和一个主卧,后间40多平米,隔为一个厨房,一个餐室和一个卫生间。卫生间里还设有厕所。这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桃阳,是少有的。也只有像镇政府这样的国家行政机关才会有。夫妻俩对此十分满意。来报到是大小四口人的户口,才能分配到这样宽敞,舒适的房子。来后两个小孩都没带到桃阳,留在美都村谭家读书。这样,百来平米的住房,只住夫妻俩人,这就显得特别宽敞了。

陈传书名义上是镇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实际上挂的是个无职权的闲职。陈传书分管镇政府下乡驻队工作组的调研工作。下乡驻队干部能有多少的工作要调研?陈传书每天的工作就是到前院镇政府办公室里上班,给那只有他一个老实人坐在那儿上班的,死气沉沉的办公室报一下到,然后看看那些千篇一律的红头文件,上面下发的工作简报或报纸、消磨时光。不到下班时间,其他办公室的人早就溜得光光,关门大吉。如果只有你的办公室还开着,你像一尊菩萨坐在那儿,大家并不认为你工作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反而认为你这人头脑是不是有病。原来踌躇满志,以为可在地方政府有所作为的陈传书,现在也只能随大流。人家办公室关门他也关门。然后回到后院自己的住房,升火做饭,等着在供销社站柜台的谭蕾下班回来。吃完饭,陈传书收拾碗筷忙些家务。谭蕾乐哉悠哉又去供销社上班。

从镇政府到供销社只要穿过一条小街,再拐一条小巷。谭蕾每天要从镇政府前院的大门进出。谭蕾高挑的身材和姣好的容貌,尤其是带有一股从外地归来的那种与桃阳本地女人不同的异样气息,更兼她常一边走一边还哼着流行歌曲的快乐劲儿,都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特别是镇政府里那些吃饱喝足、无所事事、清闲得比庙里的和尚还清闲的男人的目光。

几个月后,陈传书后院家里便有镇党委书记,副书记和镇政府镇长、副镇长以及各科室主任等大小头脑频频光临。他们先是以关心新来的干部工作、学习、生活为由,或以联络私下个人情感,搞好干部内部团结上陈传书家里来。这说来是很正常的。陈传书是办公室副主任,虽然是排在最末的第四位,但终究是副主任,有些工作和事务也确实需要这些头头脑脑或同事来沟通、开导和联络。你毕竟是新来的,又是从部队军转到地方的,对地方的情况,民情也不一定了解。这种沟通和联络尤其必要。陈传书认为这也很正常。只是陈传书这人性格太直,他的这种认为太简单。他并不明白,这不断光顾的人,其实是被他家中养有这样一位娇妻所吸引,他们是冲着他的老婆谭蕾而来的。

不过,他们白天是不来的,要来也是在晚上。晚上,这些吃饱喝足,各怀心思的干部就陆续登场了。来后,谈不谈工作,联络不联络感情已不重要。他们像是事先约定或者不约而同地聚在这里,把陈传书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客厅当作他们寻开心的娱乐室,打起牌来。有时是一桌,有时是两桌,或三打哈,或双百分升级,或争上游,或斗地主,不亦乐乎。因为大家清楚陈传书的妻子谭蕾此时才在家,他们才能目睹到她美丽的芳颜。对这些镇政府头头脑脑的特殊“牌客”,谭蕾和陈传书夫妇当然不可小觑,更不能拒绝。如果拒绝,就会被大家视为破坏干群关系,破坏团结和不友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走向大家的对立面,或被看成是不识抬举。陈传书起初对自己家里无形中成为这些头头脑脑的娱乐中心很是反感,但他又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不仅没拒绝,反而在家里备了些烟、茶、酒之类的东西,让这些牌客一边打牌,一边抽着烟,喝着茶。烟没了再递上去,茶水净了,再往他们茶杯里倒进水。录放机里放着轻音乐或流行歌曲,陪伴着他们玩到深夜。末了,撤去牌桌,有人会提出喝酒。喝酒就得有下酒料,谭蕾就去厨房炒菜熬汤,陈传书就上老街买卤肉、炸鱼,炸豆腐包等现成的食物,夫妻俩忙得团团转,唯恐招待不周,引起他们的不满,嘴上不敢说什么,还得陪着笑脸。陈传书觉得这地方上的情况,与部队的情况确实大相径庭。地方的官员,职工工作拖拉、慵懒、好玩好吃,很难伺候,又得罪不起。然而,随着每天晚上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打牌吆喝声和欢叫声,陈传书和谭蕾也就慢慢适应和习以为常,最后也就习惯了。有时,那个叫孟水贵的正镇长,还会招呼起陈传书或谭蕾上牌桌玩几圈,斗输了地主的夫妻,也像他们那样戴戴高帽,贴贴嘴角的纸条,钻钻牌桌屁股。不久,大家仿佛都相熟了。谭蕾这个家真正成为镇里这些头目们晚上一个消遣的娱乐场地了。如果有谭蕾陪着他们一齐玩,这些人就格外带劲,他们干脆就打通宵。陈传书看在眼里,嘴上却不敢多说。为了和这些镇干部打好关系,他只能随妻子和他们玩在一起。

在基层镇一级的干部其实是很清闲的。清闲的人酒饱饭足之余总是要生出些事来。因而猎艳、交情妇、玩女人就成为他们清闲和消磨时光的一个重要内容。像谭蕾这种艳妇更是这些清闲干部的追逐对象。在1983年期间,养情妇、玩女人在青佛县乡镇干部里更是一种时髦,是一种有本事有能力的人的时髦。在牌桌上他们看着谭蕾的丰姿,听着家用录放机放出的港台流行歌曲和音乐,那真是快乐得似神仙。

而这种场景,作为丈夫的陈传书不可能天天在现场。有时陈传书也要去下乡,或者外出开会。那是每个干部都会遇到的。这种时候这些人仍然会来。这时,就有些胆大的干部趁机挑逗谭蕾。最惯用的手法,是在牌桌下轻碰或触摸谭蕾的脚和大腿。其中以镇长孟水贵最为大胆,最为露骨。孟水贵口才很好,他会讲些让人忍笑不止的黄段子来调解牌桌气氛。

孟水贵是外青佛洋萍乡人。洋萍乡离青佛城三十余里地,那儿以农为主,水稻和甘蔗是那儿的主要农业产物。而种水稻和甘蔗的地方往往是经济相对落后和贫困的。孟水贵生在那儿,从小就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像他在洋萍公社当会计的大哥那样跳出农门。所以,他从小读书便很用功。1972年他高中毕业,那时因不能考大学,他只好回乡,但还是在大队当民办教师,很快就在乡里结婚生子。1975年刚好有一名可以保送上省师范学院的名额,他大哥使尽一切关系和办法,终将已在大队当了三年民办教师的孟水贵送进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书。学期三年后,孟水贵回青佛第二中学任语文教师。1980年,一位新来的县委书记叫黄哲厚,刚上任就在全县招聘县委办公室秘书,条件必须是中文系毕业的,应聘者每人要递交一篇内容与青佛县本地有关的文章。只教了一年书的孟水贵瞅准这个契机,写了一篇题为《青佛县贫困根源之考证》。在这篇仅三千字的考证文章里,孟水贵把青佛县建县至今一千来年的历史浓缩在里面。广征博引,深入浅出,例举出青佛县有丰富的物产、资源,人们也勤劳勇敢,然而青佛县为什么会成为全省倒数第三的贫困县的根源,其症结所在是教育落后、人才匮乏、资源白白浪费,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这篇文章正是新任的县委书记那时所需要的,因而引起了黄哲厚书记的高度关注。在面试那天,黄书记亲临现场,看到孟水贵人虽然年龄大了一点,但孟水贵一脸书生意气、高高瘦瘦的模样让他感到诚实可靠,于是当场拍板。孟水贵就此成为黄哲厚的私人秘书。在县委办公室干了二年后,孟水贵被提拔为县工商局局长。1982年,县委书记正准备把孟水贵再次提拔为副县长,就在提拔的文件已由组织部准备下发时,不料,黄哲厚突然调离青佛县。新任的县委书记叫李田进接任后,认为准备下发的孟水贵等十二名新提拔的干部有突击提拔的嫌疑,于是扣下并撤销了这份文件,并把孟水贵调离工商局,说:一个读中文的能懂得什么工商管理,简直是乱弹琴!……并在孟水贵调离文件上批示:调到桃阳镇任镇长!在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李田进眼里,离县城七十公里的桃阳肯定是全县最差的一个乡镇了。他哪里会知道,桃阳原来是全县最富的一个乡镇,素有“富乡”之称。这样,歪打正着,孟水贵来到了桃阳镇任镇长。孟水贵知道自己的仕途在李田进那里从此打住。原来所有的抱负都将化作青佛江水,转而他开始在桃阳镇全心全意捞钱。这在青佛县官场叫“仕途失意财路补”。孟水贵任桃阳镇三年镇长究竟捞到多少好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能清楚。现在,他白天乘着那辆本田面包车下到天口铁矿,在那儿指手划脚,晚上回来就往后院谭蕾家来打牌,消磨时光,自得其乐。孟水贵在任县委书记秘书时,练就了一身能喝酒的本事,据说两瓶六十度的白酒下肚仍然不颠不醉。他自诩说,那是当书记的“酒桶”当出来的。孟水贵还擅长耍嘴皮子的功夫,他耍的嘴皮子就是讲那些从酒桌上听来和搜集来的民间街头巷尾的黄段子,他耍这些黄段子能做到别人大笑,他却不会笑,忍俊不禁,样子诡诘而且俏皮。这时,他不会忘了已被他的黄段子笑弯了腰的谭蕾看上一眼,暗送秋波,显得他温情脉脉,再来一阵一语双关的言语暗示。

一个晚上,牌局散场后,谭蕾在厨房的碗柜里发现孟水贵的一封情书。那晚陈传书到乡村去下乡,刚巧不在家。要是这封情书被陈传书发现,那可怎么了得?谭蕾读着那露骨而煽情的情书时心里很害怕,心里暗责孟水贵这人也太粗心了,这让她联想起在宁石县被那个流氓县长盯上差点被奸污的旧事。谭蕾颤动着身子,心里忐忑不安,难于平静,总担心有什么大难临头的事情要发生。而孟水贵并不管这些。第二天晚上打完牌,谭蕾在碗厨的那只大碗里又发现了孟水贵写给她的第二封情书。比起第一封,孟水贵更大胆露骨也更肉麻,让她读了更加胆战心惊。孟水贵还在信尾提示她说:“我上你家玩牌的目的就是为了能看见你,以后,只要我孟水贵在镇里,我每晚都会来,你都会在大碗心里收到我的一封情书,请你能及时收阅。孟水贵说到做到,以后每逢孟水贵来打牌,都会上一趟卫生间,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巧妙地把一张情书放到厨柜的那只大碗里。谭蕾每次收起,心情都显得极度紧张,面对这如约而至的情书,总有一种负罪感。她最担心的这些赤裸裸表达对她的爱意,又是出自于管着丈夫的顶头上司写的情书会落到丈夫陈传书手中。不过,心惊内跳之余,谭蕾根本不会为他心动。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她时刻保持着警惕性,对孟水贵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囿于他是一镇之长,她又不好撕破脸皮直接拒绝他这种自作多情。”一个多月后,孟水贵在写了20多封情书,见谭蕾没有异常的反应,也没做出使他期待的热情,甚至发现她对他比以前冷淡,见到他也少有过去的那种笑颜,牌桌上穿的衣裙也没有以前那么的低领新潮,而是大穿高领衣将她丰满的胸脯整个儿包裹住,孟水贵心里很是郁闷,他无法猜测和揣摸这个坐在牌桌上的女人心里在想着什么。但他不灰心。他信奉乡间那句“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和“柴怕千刀斧,人怕千声呼”。孟水贵相信,只要他用心,又凭借自己是一镇之长的有利优势,一定能最终捕获这个令他心动、令他垂涎的美人的芳心。

那年的秋天很快就到来了。此时正逢桃阳镇党委和政府换届选举。一个晚上,陈传书家中的老母旧病复发,陈传书回城郊老家去了。孟水贵在谭蕾那儿打完牌散场已是深夜,谭蕾像往常那样把大家送到门口,孟水贵让大家走后却返身回来。孟水贵看了一眼谭蕾说:

“谭蕾呀,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对你说?”

谭蕾见他欲言又止,说,“是什么事?是公事还是私事?”

孟水贵深叹了一口气说,“当然是公事。”

“是公事,你就说吧。”谭蕾此话当然略有暗示,叫他最好不要提他情书里面的事。

“那我就说了。”孟水贵一脸正经,说:“这次镇里换届选举,在镇政府的人选问题上,会上有许多人反映陈传书人直板,办事缺乏艺术性,不老道,逢事不懂得拐弯抹角,老是用在部队那一套来处理地方上的问题。大家因此反映很大,我真担心这次他办公室副主任会落选。”

“我们到这儿才一年多,大家意见怎么会这么大?”谭蕾有点疑惑地说,她说这话的意思是陈传书在这个任上时间才这么短,问题怎么会如此严重?

“我不会骗你的。”孟水贵弯着自己颀长的猴腰,说。

“如果落选了,叫他去做什么?”谭蕾脱口急问。

“那就只能做普通的干部,不能再在镇政府办公室呆着了。”孟水贵看着谭蕾一脸紧张的神情,接着说,“就像那些驻队下乡干部,常年累月下到村里。”

孟水贵这句话对谭蕾触动很大,也起了很大的作用,陈传书这个副主任一落选,就意味着他原来是正营级的职位也就荡然无存。谭蕾头脑一下子嗡嗡作响,用急促的语气,说“你是镇长,在桃阳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跟大家再做做工作,对传书多美言几句,说他是部队下来的,对地方工作还不太熟悉,争取获得大家的谅解和支持,看能不能还有补救。”

“我就尽力吧。”孟水贵再次弓弓猴腰转而又说,“不过,单凭我说话还不行,你们自己也得做些工作。”

“我们要怎样做些工作?”谭蕾着急地问。

孟水贵神秘地说:“比如……”看着孟水贵欲言又止,谭蕾说,“孟镇长,比如什么?”

孟水贵没及时说话,他侧过头来,悄声对谭蕾说,“‘比如’,你还不懂吗?……比如我都给你写了那么多的求爱信,可你却对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吊着我的胃口,我这个镇长在你眼中什么都不是。”说完这席话,孟水贵重重扔下一句:“想叫我在关键时刻帮助你,你自己看着办吧!”随后,急转身,头也不回朝门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