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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6)

像这样的人,不应该古板,更不应该愚忠或死脑筋。琳箐忽然猜测,会不会,洛凌之从遇刺到被逐出师门,都是一场演给他们看的戏。他其实是奉太子之命、安顺王之命,更可能是凤凰之命接近乐越这边的卧底。

可,在兔子精的山洞里,洛凌之的确是快要死掉了,并非在假装,假如这一切都是做的局,那这布置也未免太精妙了。

正因为有看似不可能的地方,洛凌之才更奇怪。

琳箐莫名地有点想念商景和杜书呆。昭沅傻头傻脑的,乐越掏心掏肺把洛凌之当兄弟,应泽只知道吃和叨叨他被欺骗的情感,都指望不上,假如商景和杜如渊在,还可以商量一下。

琳箐一路暗暗地观察洛凌之。事情说开之后,洛凌之的表现依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赶路的时候话不算多,他们说话,或者琳箐与应泽打口水仗时,他就在一旁听听看看,偶尔笑笑,甚是自得其乐。

他偶尔与乐越聊一两句天,告诉昭沅一点江湖逸闻,帮着昭沅一起寻河流,灌水袋。和乐越一道打野味,拔野菜,生火做饭。他吃素,所以之前在集镇上就买了一口小锅背在行囊中,乐越琳箐昭沅和应泽啃烤鸡吃烤鱼时,洛凌之就拿那口锅煮野菜吃。琳箐发现,看似死板的洛凌之其实挺会过日子,随身还带着几个小调料瓶,有盐有糖还有五香粉和辣椒面等等。他记得住每个人的口味,帮大家烤野味,会在乐越的那一份里多放盐,琳箐的少放,应泽和昭沅的多放辣椒面。

晚上夜宿荒野,即使不轮到他守夜,他也会起来一两次,帮着往火堆里添点柴。

洛凌之和谁说话都很温和,偶尔话语有杠上的地方,也不会执著争辩,只是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意见,认真聆听旁人的看法。他很坚持自己的意见,但不会强求别人一定赞同。

琳箐有时刻意挑话想找他吵架,总有种吵不起来的无力感。让她对洛凌之更加牙齿痒痒。她渐渐承认,这个洛凌之,在某些地方的确有可取之处,难怪乐越拿他当朋友。

她这样承认之后,更加欣赏乐越的眼光了。

乐越行事豪爽,难免不拘小节。洛凌之看似温吞,乐越疏漏的地方他却往往能恰好地补上。

她甚至会冒出很奇特的念头,洛凌之比杜如渊看起来更像辅君之臣,杜书呆神叨叨的,不及洛凌之沉稳。唔,不过杜书呆的确读过不少书,洛凌之肚子里只有武功秘籍。

琳箐密切地察看着洛凌之,却没发现,昭沅和乐越也在悄悄地观察她,偶尔还把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某天早上,乐越和洛凌之一道去找野味,琳箐和昭沅一道在河边灌水袋。昭沅欲言又止地道:“琳箐,你最近好像老在看洛凌之。”

琳箐在心中道,反正我怀疑的事情,告诉你这条傻龙你也不会赞同,就含糊地说:“有吗?”

昭沅看看她再看看她,小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乐越,改喜欢洛凌之了?”

琳箐手中的水袋掉在地上,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昭沅满脸无辜:“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以前老看乐越的,这两天只看洛凌之。”

琳箐气狠狠地捏住它的脸,向两边拉:“你你你,居然越来越八卦。我怎么会喜欢洛凌之,我从来只喜欢乐越!”

她最后一句话喊出口,昭沅的眼睛立刻圆了,琳箐猛地捂住嘴,后退一步。昭沅瞪着双眼看她:“你终于承认了。”

琳箐再次捏住它的脸:“才没有,你刚才听错了,是我喊错了喊错了,知道没有?”昭沅的脸被蹂躏得生疼,只得暂时屈服地点头。

琳箐这才松开手,她的脸已经通红,眼睛异常亮,哼道:“好吧,我告诉你,我盯着洛凌之,是怀疑他会对乐越不利,我在帮乐越盯着他。”

昭沅点点头:“我还以为你要么喜欢他了,要么认为他的确是你要找的人。”

琳箐的声音再度拔高:“怎么会是他?你有点常识好不好,大英雄都是很豪迈的!”

乐越的声音远远传来:“在说谁啊,什么常识豪迈的?”

昭沅侧身,只见乐越和洛凌之一道拿着野味野菜大步过来。

乐越皱眉盯着琳箐看了看:“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琳箐一瞬间有点无措:“呃,没什么……我和傻龙,随便聊聊天。”弯腰捡起地上的水袋,跑向另一边。

乐越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冲昭沅挑挑眉,昭沅回他一个傻笑。

近中午时分,他们到了孟城。孟城算是南郡和西郡交界处比较大的城。城中街道宽阔,房屋漂亮,市集繁华。

可惜他们囊中空空,什么都只能看不能买。

昭沅蹭到乐越身边,偷偷扯他衣袖,往他手里塞了一点东西。乐越举到眼前看看,是一把铜钱。

昭沅小声道:“在舒县客栈时,我们帮忙做工挣的。”

乐越握着这些铜钱,心中很感慨,傻龙到底是成长了,已经会赚钱了,养在身边越来越能帮上忙了。

他把钱重新塞回昭沅的手中,压低声音:“还是你收着吧,等需要的时候我再和你要,小心点别被应泽知道。”

在不远处走着的应龙殿下威严地咳了一声。

前方的两街交界拐角处围了一堆人,异常热闹,还不断有行人往那里挤。

乐越扯着昭沅,昭沅拽着琳箐,一串三个一道凑过去看热闹,应泽哼道:“幼稚。”随即踱向了一边的胡麻饼摊儿。洛凌之远远站在最后微笑。

乐越带着昭沅和琳箐削尖了脑袋往人堆中挤,耳中响着热闹的锣鼓和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锣鼓锵锵锵响完后,一个声音压过了叫好声朗朗道:“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不管有赏钱没赏钱,给声好就行!”

叫好声越发惊天动地了。

乐越却愣了一愣,与昭沅对望一眼。

为啥,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琳箐已经在他两个之前奋勇地挤到了最内圈,蓦地大叫一声:“啊,孙奔!”

卖艺的这位,居然是孙奔。

当真是孙奔,活蹦乱跳、红光满面的孙奔。

他手里拎着一个铜锣锵锵地敲着,一只穿衣戴冠的猴子跟着锣鼓点顶蹴鞠翻跟头,赢得一片如雷的叫好声,铜钱如雪花般落到地上。

猴子捡起钱,对着人群转着圈作揖,叫好声更疯狂了。

这只红眼睛的猴子怎么看都是那只大翼猴飞先锋,只是没有翅膀。

乐越他们对面的一个胖员外往地上丢了一块碎银,猴子立刻捡起,作揖数次,拐呀拐地跑去放进孙奔面前的小盆中。孙奔抛起个球状物,猴子跃起身,一个倒挂金钩,把球恰好踢到那位胖员外面前。

球在胖员外眼前的半空中松散开来,竟然是一幅红布,写着“恭喜发财”。猴子再一个翻身,接住了红布,撑在手中落到地面,对着胖员外露出牙齿嘎嘎吱吱地笑,把红布举着送上。

人群中顿时叫好声再起,几乎震破了乐越的耳膜,胖员外接过红布,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又抛出一块银子。

猴子跳着捡起银子,再次作揖不迭。

孙奔此时不是应该在舒县大牢么,为什么会蹲在孟城街头耍猴?

乐越喃喃道:“难道孙奔有个双生兄弟?”

琳箐道:“那么,飞先锋恰好也有只不长翅膀的双胞胎哥哥弟弟?太巧了吧。”

孙奔把铁盆中的银钱尽数倒进一个皮袋中,收入怀内。再敲了几下铜锣,抱拳团团一揖:“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今天就到这里。小弟偶尔路过,承蒙各位关照抬爱,他日有缘,江湖再见!”

孙奔说话的工夫,猴子抱着只篓子,掏出一把一把的五彩纸屑转着圈洒。引得众人又狂扔了一通铜钱,才乱哄哄散去。

乐越抱着手臂,和昭沅琳箐只管站在原地不动。

看猴子捡起钱,看孙奔收好钱,看孙奔和猴子一道收拾地上的道具,放进包袱中。看孙奔把铜锣和锤子分挂在腰的两边,与猴子各自背上一个包袱。

人群差不多已经散尽了,只有几个对猴子的把戏还恋恋不舍的人仍在不远处张望徘徊。

孙奔整一整背上的行囊,冲他们爽朗一笑:“几位别来无恙?”

乐越抱一抱拳:“孙兄,生意不错。只是落网匪首为何会变成江湖卖艺人?”

孙奔的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几位是路过的,当然没有听说,在下其实曾被抓进县城大牢不下四五次。每次都只住一晚而已,这次因为腿受了伤,才多留了一晚。”猴子蹲在孙奔腿边,扒着眼皮冲他们做鬼脸。

昭沅想起一件事,急忙从行囊中翻出猴子那天拿来换孙奔的包袱递还给它。昭沅一直随身带着,没有扔,乐越还曾嫌过累赘。

猴子嘎嘎吱吱地叫着,一把从昭沅手中抢回包袱,又蹲在孙奔腿边冲他们扮鬼脸。昭沅试着对它友善地笑了笑,猴子挠挠腮,从衣袋中摸出一枚核桃,丢给昭沅。它丢的力度一点都不重,昭沅恰好能伸手接住,猴子吱吱嗯嗯两声,比划两下,表示这枚核桃送给昭沅吃。

猴子肯表示友好,昭沅挺开心。

乐越后悔道:“当时看孙兄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在下还心生惋惜。没想到你竟会越狱。”

孙奔的牙齿多露出了两颗:“我那时若不做认命待毙状,你们怎会放心离开?这是兵法之中常用的诈降示弱之术,只能怪你们分辨不出了。”

琳箐道:“你不怕我们现在喊人来抓你这个越狱的土匪头子呀。”

孙奔满脸无所谓:“姑娘你就喊一喊试试喽,依照知县衙门的办事速度,恐怕通缉在下的榜文现在还没写完。孟城官府不知有孙奔之事,在这里,在下只是一个寻常的卖艺人。”

眼下的情况,还真拿他毫无办法,乐越也没有热血到再把孙奔打一顿扛回知县衙门的地步。

洛凌之道:“县衙之中,阁下也吃了不少皮肉苦头,假如不再滋扰舒县百姓,我等可以权当未看见过你。”

孙奔扬眉道:“我本就打算干完那一票便收手。欠他们的,来日我会还,到那时舒县的人就会知道,我孙奔不是匪寇,而是英雄!”

乐越点头:“很好,祝愿孙兄早日成为英雄,大家山长水远,各自江湖。”再抱抱拳头拔腿离开。

“几位,留步,你们不觉得再度相逢,表明我们很有缘分么?”孙奔和猴子背着包袱紧紧跟在他们身后,“江湖路,多漂泊,有缘人,最难得,能相逢,当珍惜。我们已是朋友,不如一同赶路如何?”

乐越的嘴角抽了抽,琳箐不耐烦道:“谁和土匪头子是朋友,一边去。”

孙奔满脸真诚:“做匪寇的日子已经是过去了,处一处你们就会发现,我这个人,最讲义气,重朋友,连脊梁骨上都插满刀子也在所不辞。比如……”他凑得近了些,一边嘴角挑出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在大牢中,我挨了无数鞭子,也没有说出你们几个其实是驭龙人,这位小兄弟是条龙的事情。”

乐越眯起眼:“孙兄你当时说了也无所谓。我们几个是特批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未来的国师,太子殿下的高参凤桐凤先生。”

孙奔的神情瞬间有了些变化,眨眼又恢复常态:“原来几位是安顺王府的人?”

乐越摇头:“不是,我们只听凤先生的话。”

反正凤桐的确知道他们是谁,把这件事情栽给他,一点也不算陷害。

孙奔道:“那么国师冯梧,几位认识么?”

乐越再摇头:“不认识。”

孙奔又浮起殷勤的笑容:“几位定然是去西郡参加郡主招亲的吧,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一样。”

啧啧,西郡郡主招亲招揽的人真不少,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土匪头子,一网打尽。

孙奔继续坚持不懈地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同行,也好有个伴?我先请几位去酒楼小酌一番,再慢慢商议。”

乐越精神一振:“孙兄要请我们吃饭?呵呵,那怎么好意思,我们人多,还是小弟请你吧。”

孙奔豪爽地道:“区区一顿酒,在下还请得起,这顿我付账,千万别和我抢。”

乐越笑道:“唉,孙兄这样说,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奔把他们领到一家蛮气派的酒楼,沿途,昭沅在馄饨摊上用它怀中的那把铜钱换回了应泽。孙奔豪迈地挥手要了个雅间,让小二把菜单送到乐越等的面前,请他们随便点。

乐越捧着菜单道:“孙兄,吃顿简单些的便饭就好,何必如此铺张?”

孙奔道:“我这个人,就喜欢喝好酒,吃好菜。人生在世,吃好喝好才痛快!今天你们一定要捡最贵的点,便宜了就是不给我面子!”

乐越赞叹道:“孙兄的个性小弟太欣赏了。”昭沅琳箐和应泽叼着筷子一起点头。

一个时辰后。

应泽刮完汤盆中最后一勺野参乌鸡汤,琳箐喊来小二吩咐:“再来个塞外烤羊腿,一只淮扬盐水鸭,两个酱肘子,一碗蒜浇排骨……”

乐越出声打断她:“这些菜,就不要了吧。羊腿盐水鸭肘子排骨之流,太寒碜太粗俗了,你这不是诚心不给孙兄面子让他难看么?”向小二勾一勾手指,“先一个苏武牧羊,里边的羊肉只要羊前腿筋腱片儿,一定要是纸页薄厚的,薄了不要,厚了不要,肥瘦不匀不要,明白么?”

小二立刻哈腰点头。

乐越再道:“再来个荷塘醉蟹,用二十年的花雕酒来做,燕窝乳鸽盅一份,这个富贵吉祥多宝蛋似乎还没点过,上一碟先尝尝,再一只党参蜜汁暹罗乳猪……”

洛凌之插话道:“西域石榴酒酿丸子似也不错。”

乐越立刻示意小二:“来一份。”

孙奔盯着应泽道:“小公子的食量真好,呵呵……”

琳箐道:“哦,他最近老吃烤野味,可能伤了胃,今天吃的不是很多。”

应泽咬着昭沅刚递给他的一卷脆皮鸭卷饼道:“乳猪,两只。”

乐越马上向小二道:“改成两只。”

孙奔笑得眼皮都颤了。

小二带着写的满满的大张单子退出雅间。

一只麻雀飞到窗台上喳喳叫了两声,孙奔身边的猴子猛地蹿起来,向它扑去。

麻雀抖着翅膀仓皇逃走,猴子扑了个空,从窗口直坠下楼。

孙奔大呼一声:“飞先锋!”一头扎到窗边,向着猴子下坠的方向,风一般地跳了下去。

乐越凑到窗前看,楼下人来人往,孙奔与猴子都已没了踪影。

昭沅愕然地看着堆满盘碟的桌子:“那我们怎么办?”

琳箐哼道:“我就知道土匪头子不能相信!”

洛凌之淡定地道:“如今之计,唯有我们卖身给酒楼了。”

乐越道:“唉,本少侠是有意海吃把他吓跑的,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跑得如此快。”

洛凌之依然淡定地道:“越兄,下次你将计就计前,先想想后果。”

应泽吃完了最后一口菜。

乐越悲壮地等着一旁守候着的小二哥报出饭钱数目,他们好正式卖身。

小二哥报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天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哪位爷付账?”

孙奔遁逃引起了店家的警觉,乐越隐约看见门口有几个魁梧伟岸的身影,他清清喉咙,刚要开口。应泽把他的话截在喉咙中:“我来。”

乐越愕然转头,见老龙从袖中摸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锭子,拍在桌上:“不用找了。”

金、金元宝!

应泽为什么会有金元宝?

乐越立刻起身,亲手扶着老龙镇定迅速地离开了酒楼。

到了一个还算僻静的街角,乐越才小声问道:“殿下,那锭金子,你从哪里取的?”老龙忌讳打劫这个词,故而乐越用了保守的取字。

应泽傲然道:“本座不用取的难道便没有钱用?区区点石成金术,连寻常小仙也会使。”

乐越的脸抽了抽:“你老人家……”

他们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怒吼,几个手执棍棒的人影追了过来:“拦住那几个用石头当饭钱的骗子!别让他们跑了!”

乐越沉着冷静地低喊一声:“快跑!”拔腿飞奔。

乐越一路狂奔出了孟城,等跑到城外的一处僻静的树林内,方才停了下来,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会轻功。

昭沅和洛凌之也跑得气喘吁吁,琳箐与应泽是用法术逃的,依旧神清气爽。

乐越坐到树下长吐了一口气,丢脸啊,他乐越少侠的一世英名,居然毁在一顿霸王饭上。

头顶上方有个声音笑道:“我还以为各位当真是正气凌然的侠士,没想到竟也是用石头充金银,坑蒙拐骗之辈,与我这个抢劫百姓的土匪头子半斤八两。”

乐越抬起头,见孙奔抱臂站在不远处的树杈上,猴子倒挂在树枝上对他们吐舌头。

乐越跑得疲乏无比,懒得懊悔也懒得生气:“这次又输给孙兄了。惭愧惭愧。”

孙奔笑眯眯道:“承让承让,在下要先赶去西郡,后会有期。”带着猴子纵身一跃,踏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