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必然是他在炎雷班学到的新法术。我只管吃我的肉,任他去显摆。
誊光在我身边坐下,我吃了三大块肉,满足地打个饱嗝,对誊光道了声谢。
誊光不吭声地坐着,片刻后对我说:“还有一件事,你也应该向我道谢。莜嘉妮又继续跟我好了,所以你可以去找习岄了。”
我顿时一阵狂躁,猛地起身,撕开避雨罩,一头撞进雨中,身后誊光拖长了音调说:“不用这么着急……话说,这次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我生了一天闷气,夜里也没睡好,等到上学的时候,头有些昏昏沉沉的,脑仁一跳一跳地疼。
誊光揽着莜嘉妮,洋洋得意地在学校里晃来晃去,趾高气昂从习岄面前走过,莜嘉妮的表情有些尴尬,习岄倒是神色平静。
我只当作没看见他们,去教室上课了。
放学后,誊光飞到我身边,来回盘旋:“你还是没有搞定习岄啊……唉……”
他咂咂嘴,我的头更疼了,誊光递给我一件东西:“这个,送你。”
是一面镜子,柄上雕刻着玫瑰花藤,藤蔓绵延到镜框上,花蕾尚未完全绽放。一看就是从精灵族或人族那里买来的东西。
我接过看了看:“这该不会是你买给莜嘉妮的东西,她没要,所以送给我吧。”我从来不用这么精巧的玩意儿,誊光也知道。
誊光肃然说:“不,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这面镜子够大,能够完全照出你的脸,你应该好好照照自己。”
我握着镜子,只觉得眼前发黑,控制不住自己的翅膀,一头向地上扎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叔叔和婶婶告诉我,我昏睡了一年,差点丢掉小命。
因为我其实不是火龙,而是风龙。
我的父亲是火龙,母亲是风龙,一般第一只出生的幼龙都随父亲,我的蛋壳是红色的,叔叔和婶婶就以为我是火龙。
我一直学习火龙的法术,可没想到,我只是拥有火龙的外表,实际却是风龙,在第一次蜕皮临近时,风与火两种法系在体内冲突,差点没命。
叔叔婶婶和长老们用法力帮助我蜕皮,只要蜕下皮,我就能完成火系到风系的过渡。
婶婶说:“多亏了誊光那孩子,要不然你可能就死在元素池里了。”
据说,我蜕皮的过程很艰难,龙族换皮一般在七天之内,我却挨了几个月都没有进展。紫大人的法力虽然高强,但不是龙族,在这个时候帮不上我什么忙,长老们决定把我丢进元素池中,用元素池洗髓换筋的功能帮我换皮。
誊光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他说以我的体力,未必撑得过去。他当时已经完成了第一次换皮,加上了他炎雷系的力量,我的换皮才能成功。
我一直在昏睡,叔叔婶婶说的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婶婶还在继续讲述的时候,门铃响了,我看见一个身影大步走进洞内。
他的个子变得很高,头发依然乱七八糟的,但脸孔已经很帅气,和以前鼻涕答答猥琐的样子大不相同。
他向我笑:“嗳,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我看着他,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意识到,完了,我可能喜欢上誊光了。
我说:“听婶婶说,多亏你帮我,否则我可能就没命了,谢了啊。”
誊光一屁股在床沿边坐下,拍着腿说:“那是那是,你应该好好谢谢我。你知道么,为了帮你,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先跟那些长老掐,又费了老大的劲老多的法力帮你换皮,当时那个凶险……”
我听他滔滔不绝,口沫纷飞,有些幻灭。
他为什么就不能用淡然的口气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之后再补充一句,“等你好了,我们再慢慢算账吧。”
这样该有多么酷,多么拽?
不过,如果这样了,他就不是誊光了。
仅仅一次换皮,外貌上是会有变化,但是的确不能把一个白痴变成成熟又有魅力的龙。
我回到学校时,转入了风系的高级班学习。
和我一茬的龙全部都完成了第一次换皮,习岄变得更俊美了,喜欢他的雌龙更多了。
莜嘉妮早已不是誊光的女友,誊光在这一年中换了十三个女友,赶超了习岄的频率,他炫耀地领着他的新女友给我看,是冰系的法安娜,玲珑又美丽,笑起来很甜,说话轻声细语的。
我和她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从此后刻意避开誊光。
我喜欢誊光,但我清楚地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我这种类型,他喜欢那种娇小的,甜美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就算有些小小任性,也带着可爱的雌龙。
我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他,再与他和他的女友接近就很没意思,还不如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希望过一段时间,我能清醒过来,渐渐地不再喜欢誊光。
经历过第一次换皮之后,龙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我也一样。
体内没有了两股互相冲突的法力,我的人形模样头发变得很长,我开始喜欢鲜艳的颜色,喜欢穿漂亮的裙子,喜欢浓郁的香气,喜欢佩戴亮闪闪的佩饰。
风系的力量让我的速度变得很快,跳舞的时候脚步轻盈。
乌蒙王陛下的结婚庆典舞会,我第一次化了妆,听到了一些雄龙的称赞,觉得很开心。
誊光全程都和他新的小女友跳舞,依然是他的爱好,娇美又可爱的小紫龙,像一朵紫色的小花那样依偎在他怀中。
她看管他看管得很紧,誊光对她百依百顺,可惜是暂时的。
我发现我对誊光和那个女孩将来的猜测有些不怀好意,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恰好习岄来约我跳舞,我快步和他下了舞池。
习岄跳舞的技巧很高超,他带着我旋转,狭长的双眼带着笑意。
“你越来越漂亮了,茉梨莎。”
我最喜欢听到赞美,尤其这赞美出自习岄之口,对他笑着说:“谢谢。”
我一个滑步旋转,听到一声唉哟,原来是誊光搂着他的小女友跳到了我们附近,誊光踩到了她的脚,正在温声安慰她。
我幸灾乐祸地对他笑了笑,旋转向另一边。
舞会接近尾声,我停下来休息,拿了一杯饮料喝,誊光的声音忽然在我身边道:“没有龙请你跳终场舞么?”
我挑眉看了看他,他独自站着,那朵小紫花不在他身边。
我说:“你的女伴呢?”
誊光的嘴角抽了抽:“她的脚疼,在那边坐着。”
我笑了:“那你要好好关照她呀,你到底踩了她多少脚?”
誊光的脸有点黑,口气生硬:“她的鞋子不太合脚,穿不惯。”低头看了看我的脚,“喂,你这双鞋,这么细长的跟,居然能撑得动你的身体,啧啧,当心点,别扭断腿。”
我的鞋子是特意托商店从人族那里订的,跟并不算特别高,其实还没有那朵小紫花穿得高。
“多谢提醒,这些话你留着对你的女朋友说吧。”
誊光咧了咧嘴:“她和你不一样,她不像你这么高大。鞋跟撑得动她的体重。”
我有些窝火,刻意往他身边走了走:“你不会是觉得我穿上这双鞋子和你的身高差不多,你觉得没面子,才这样说我的吧。”
誊光哼了一声:“你的想法总那么匪夷所思。我是因为咱俩熟,才好心提醒你,懂不?”再上上下下打量我,摇摇头,“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俗艳无比,下次妆不要化那么浓,领口向上一些,我站在这里都被你的香水味熏的晕头转向,还像个花蝴蝶一样满场飞,对着那个习岄媚笑。像你这种毫不自重的模样,雄性只会和你玩玩,不会认真。”
我怒火攻心,恨不得把手里的饮料泼到他身上,勉强勾起嘴角:“真是多谢你提醒,本来我也就只打算玩玩。”
我转身正要离开,誊光又在我身后说:“喂,你是不是最后一支舞找不到舞伴?我可以陪你。”
我觉得他简直匪夷所思:“你贬了我半天,还要和我跳舞?”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誊光咧开嘴:“你怎么越来越小气了。”
还成了我小气……
行,算他狠,算我怕了他。
我转过身,随便拽住身边的一只雄龙:“最后一支舞有舞伴么?我想和你跳。”
我抓起那只龙的前爪,大步走向舞池,脚下一拐,貌似是鞋跟别到了地砖的缝隙里……我听见清脆的喀喇一声……
誊光这只超级大乌鸦!
我甩掉鞋,抬起剧痛的左脚,狠狠拍开誊光伸来的爪:“滚!我的翅膀没坏,能自己飞回去!”
“我怕你气晕了头撞到山顶啊。”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幸灾乐祸地。
我一把推开他:“那我就跳回去!”
当然,我没有跳回去,而是飞回去的,途中并没有如誊光所愿撞到山顶。
我的好友依琳娜她们陪我回去,绕过最后一座山头时,我向后瞥了一眼,很好,誊光这个混账没有跟在后面看我笑话。
他应该是送那朵小紫花回家了吧。
离开宫殿的时候我瞥见了。
依琳娜碰碰我的翅膀:“茉梨莎,你喜欢誊光吧。”
我差点一头扎到地面上:“哪有,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依琳娜吃吃地笑:“不要说谎了,你每次看见誊光带着别的雌龙,浑身的酸气就百米开外都能闻到。今天晚上你和誊光那样说话,分明就是喜欢他,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嘛。”
我的心刺刺的痛,比脚还痛。
居然所有的龙都能看得出来我喜欢誊光,虽然喜欢上一条雄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这样无望的暗恋被众所周知我还是觉得没有面子。
依琳娜同情地说:“喜欢上誊光你是很不幸啦,凡是喜欢上他的雌龙都不幸,赶紧忘掉他,喜欢别的龙吧。我哥哥就很不错啊,又温柔,又体贴。”
依琳娜是迷踪龙,他们这种龙的雄性都长得很迷你。依琳娜的哥哥龙形只有我一半大,人形的时候也比我矮了半个头,说话声音很细很细,还会绣花。
我想象了一下,如果我和他在一起,我在外面打架归来,他放下绣花活计,温声对我说:“亲爱的,你怎么又受伤了?打架不好。”的情形,打了个寒颤。
“我喜欢比我强壮的。”
“我只是提供一点意见。”依琳娜说,“如果你一直喜欢誊光,吃亏的还是你啊。”
我明白的,晚上,我揉着脚,一夜没有合眼。
我决定忘掉誊光。
从那天起,我也开始尝试和不同的雄龙交往,但没多久就会分开。
我更加疏远誊光,刻意回避他的一切消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平安渡过了第二次换皮,正式成年,我选择离誊光最远的山峰,开出了自己的洞穴,继承了父亲的爵位,进入了军团。
就在这时,龙族发生了大事,乌蒙王带回的那个人类女子短暂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在她死后,乌蒙王陛下抛弃了王位,失踪了。
长老团要从年轻的雄龙中选拔新王。角逐王位的龙,经过一层层淘汰,最终只剩下了誊光和习岄。
长老和全族的龙,大都比较看好冷静谨慎的习岄,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
“唉,总之誊光一定会很难受,他和习岄斗了这么久,还是输了。”依琳娜的语气有点惋惜,“虽然个性不好,但誊光也是龙族顶级优秀的龙了。”
我说:“如果是顶级优秀,那他就应当输得起。”
按照我对誊光的了解,他应该输不起。我在龙界绕了几圈,发现他坐在山坳里,大口大口地喝酒。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过去,誊光向我的方向转过脸:“茉梨莎,过来,陪我喝酒。”
我走到他身边,平静地说:“我可不能陪你喝酒,明天是新王的登基仪式,王要检阅军团。”
“哦,对,你现在是三军团的领袖,茉梨莎伯爵。”誊光拖长了声音说,“习岄上台后,顾念情谊,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做公爵,与那些老家伙们平起平坐。”
我不计较他的嘲讽:“我听说习岄想让你担任空战元帅,你为什么推辞?”
誊光仰天长笑:“给那个家伙做臣子?哈,我才不干!”
我说:“可你真的是输给了那个家伙,赢了的是王,输了的是臣子,这就是规则。”
誊光重重地把酒瓶砸在地上,眼中泛出红丝,怒吼:“去他的规则!龙族选王为什么要有文试?武斗他明明输给了我!我绝不会对任何东西俯首称臣!你等着,王位还会是我的!”
我叹了口气:“做为一族之王,不能只有蛮力没有大脑。你为什么不怪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文化?希望你的能力和你的口气一样强硬,不过目前,你首先要输得起。”
誊光一把揪住了我,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所以你就嘲讽我?是,我输了,你可以尽情地讽刺我,什么都是属于胜者的,你也押了习岄赢,对不对?”
碰到争夺王位这种事,族里一向都会开赌局娱乐一下。誊光的赔率很高,很诱惑,但是出于慎重,我还是随大流押了赔率超低的习岄。
誊光目前的状态比较危险,我还是不要说实话刺激他了。
我转开目光:“没有,我没参加赌博。”
誊光的眼睛血红血红的,一字字从牙缝地说:“你说谎,你押了九十二个金币,赢了一百零三块金币,你这枚胸针就是用赢来的钱买的。”
我流下了冷汗,誊光是不是把所有押习岄胜的名字都记在了心里,他的心比针尖还小。
誊光冷笑:“我的赔率比习岄高了好多倍,你居然都不选我。”
我只好说:“那你不能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你的赔率会这么高?因为看好你的龙少。为什么看好你的龙少?因为……”
誊光大吼:“够了!”那崩溃的样子确实很令我伤感,我就不再往下说了。
半晌之后,誊光慢慢地松开了我:“是啊,你为什么要选我,你早就不想与我来往了,伯爵阁下。”
他捡起了那个摔扁了的酒瓶,背转向我,把酒瓶凑到嘴边。
“我是失败者,但我不需要同情,你走吧,我现在谁也不想看到。”
他的背影很寂寞,那酒瓶里应该已经没酒了,他摇了摇,又把它丢进草丛中,抬头看着月亮。
我的心中微微的酸楚,我站了片刻,默默地离开,到了窝里,取了一瓶新酒。
我带着酒,回到山坳中,誊光却不是单独一个了。那朵小紫花,他交往最久的雌龙,陪伴在他身边。
她轻声地和他说话,从一个篮子里取出点心,喂给誊光,我听见她温柔地对誊光说:“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优秀的龙。”
我悄悄地离开了,我明白了,为什么誊光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因为我做不到那些事。
即使想安慰誊光,我说出来的,永远是硬梆梆的话,只能让他更生气。
我想,我的性格的确是有一些缺陷。
我并不是一条合格的雌龙,所以,爱情不属于我。
第二天,我听说誊光离开了龙界。
他执意不肯对习岄俯首称臣,习岄把我叫到王宫中,对我说:“你去找一找他吧,茉梨莎,如果誊光不在龙族,将会是族中的一大损失。”
我奉命到外面找了许久,总寻不见誊光的踪迹,过了不久,他自己回来了。
他回到龙族中,不接受任何职务,在最偏远的旮旯里开了洞,住在里面,混吃混喝过日子。
这时,习岄已从人界带回了公主,那个女孩子让我联想起当年乌蒙王的王后。她柔弱,又坚强,带着人族独特的天真,那是一种很迷人的气质,没有一条雌龙能够具备。
长老们都很忧心,他们担心习岄会步上乌蒙王的老路,真的与这个人族的战利品交换一生的誓约。我觉得长老们的忧心很有道理,因为我看到了习岄望着那个女孩的目光与神情,之前他对着任何的雌龙都没有过那样的表情。
那是真正的爱恋。
我们都在观望着,等着另一场传奇开始,某一天,长老团突然把我叫去谈心。
大长老说:“茉梨莎,你的父母都是龙族最忠诚的勇士,希望你继承了他们的精神,有一个关系到龙族命脉的秘密任务要交给你。”
我顿时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谨慎地说:“但我还很不成熟。”
大长老眯起眼睛:“不,你很优秀,是这一辈的龙族中最优秀的雌性,甚至有些雄龙也比不上你,所以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你要把习岄王从那个人类的迷恋中拉出来。”
我立刻说:“不行,我不喜欢习岄,我也不做这种当小三的事。”
大长老说:“嗯,你喜欢誊光,这个全族都明白的,所以才找你,因为你有类似的心理基础,比较能够进入角色,而且你够强悍,有足够的威慑力,只要你能把那个人族丫头吓得知难而退便可,并不是真的让你去嫁给习岄。”
简而言之,就是我长得足够像坏蛋,才派我去吓唬人族的小姑娘。为什么我总是注定扮演这种角色?
我说:“但我的名誉也会因此而受损,我又不可能当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