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花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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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西北望长安

“西北望长安”,这是我套用的一句现成的句子。根据我在地球上所处的位置,即使望长安也应该叫做北望长安,因为我跟长安几乎在一条经线上,如果目光可以直接穿透大巴山、汉中盆地和秦岭,我就能够发现我和长安靠得多么多么近。但我还是喜欢用“西北望长安”这样的说法,因为习惯的原因,长安就在中国的西北,而且西北可以把西和北联系起来,既西又北,空间阔大,况且长安的兴衰确实离不开西,据说秦人的祖先就是从西边进入关中的。

可以这样讲,每一个中国人从小学时候起对长安就不会陌生,因为我们在识字的过程中就读到过“渭城朝雨浥轻尘”,“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之类的诗句。在我的印象中,长安是中国古代的诗歌城,正如维也纳是奥地利的音乐之都一样,长安应是古代中国的诗歌之都。灞桥渭水立即引起人的思想神往盛唐;丈八沟、乐游原,谁又不想起杜甫、李商隐?就连城南庄也因崔护的“人面桃花相映红”而定格于中国古代文化之中。

很小很小的时候,虽然我没有去过长安,但我的头脑里却无数次地设想过长安,因为那里有我的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柳宗元、刘禹锡、李商隐、杜牧,他们在长安的任何一个酒肆里落座,都会写出让我折服的诗歌。我甚至想长安的人都被封锁在城墙之内,频繁地穿梭于城门洞的都是一些长衫飘飘的古代居民。那时候我没有去过长安,长安只是我头脑中的一个文化符号。

多年之后,我用了较长的时间翻越过秦岭,在关中大地上去找寻我少年时候的记忆,结果有很多居然与我小时候设想的相差不多,徘徊于城墙之内,我确实仿佛回到了古代,那些秦砖汉瓦筑成的城墙,还有颜真卿、欧阳询、柳公权、怀素等人写满中国古代文化符号的碑林,钟楼和鼓楼,如果没有汽车等一应现代的工具,实在活脱脱一个古代。从西安城出发,向东走到华山,向西走到宝鸡,我浏览的都是前人留下的遗迹,我实在是在穿越中国古代的历史。但是汉唐的雄风已经仅仅是余韵犹存了。

以我有限的历史知识,我直觉长安和我所居住的川北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可以说,长安是否是都城关系着川北乃至整个四川的经济文化的兴衰。自宋朝以后,国都的东迁,以及后来的北迁,长安城成了一座废都,而四川也就好像缺少了元气,在全国处于不上不下的中间地位。试想当年的汉唐时期,长安是多么的风光啊,而四川简直就是长安的经济特区和文化特区。四川是“天府之国”,可以给都城贡献很多很多的物产,粮食、茶叶、丝绸、盐铁,以及杨玉环喜欢吃的荔枝;仅就文人而言,汉代的川北大道上奔走过司马相如、杨雄,唐代的川北大道上往来着陈子昂、李白、杜甫、李商隐;而川北出生过女皇武则天,唐朝的两个皇帝为了避难也都是奔着蜀地而来。可以说,汉唐气象里有很多很多的巴蜀因子,巴蜀与长安真正是荣辱与共的。一座秦岭虽然阻隔了关中和巴蜀,但是谁也没有畏惧过秦岭,五条大道直奔巴蜀而来,终南山、秦岭多次幸运地成了一座诗歌的山峰。

历史上,我所居住的川北多次遭受到来自长安的杀伐,没有几个新兴的封建王朝不是经过川北杀进四川的,所以川北打上了太多的西北文化印记,无论是石刻,还是建筑,以及方言。而唯有一次从川北杀进关中的是刘邦,刘邦以川北为其粮草兵源基地经营汉中,得以打通南北的交通;刘备和诸葛亮想重复刘邦的老路,未能行通,看来历史也是不很喜欢重复的。任何一个分裂时期的政权都在秦岭以南的汉中和川北砥砺自己的盔甲,这样反而把长安和川北联系得更加紧密。

作为古城,我还是比较喜欢长安的。因为我走过了几乎所有的做过中国古代都城的地方,只有西安的古迹保存的最为完好,我真的想不出西安要是没有那一片古城该会是什么样子。杭州不仅找不到吴越时期的遗迹,甚至连南宋的影子都很难看到;南京是著名的六朝古都,现今只是残留着一点城墙,一座孝陵,秦淮河的波光灯影里荡漾的是现代的商业气息,重建的一些有名的古迹也仅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贾平凹说:整个西安城,充溢着的是中国历史的古意,表现的是一种东方的神秘,囫囵囵是一个旧的文物,又鲜活活是一个新的象征。西安城既有古典的陈迹,又有现代新兴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可以说既古典又现代,实在是现代化的中国把古与今处理得最好的一座城市。只是长安太缺水了,没有水的城市少了流动的气韵和灵气。但愿未来完成中国的南水北调西线工程之后,能够再现昔日“八水绕长安”的气象,因为长安太需要水的滋润了。

西北望长安,我们不能没有古典的血液,所以读书读到比较困的时候,我抬头北望迷蒙的天宇,还是想吸一口汉唐的气息。我多么希望我的文字能像汉代的气韵那样质朴,简练,大气;像唐代那样华贵,磅礴,从容。

2010年1月14日于川北澡雪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