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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好不好?(1)

【1】

那次和陶安妮闹僵了之后,陈麟天和陶安妮就一直没联系,这不是因为他这人小气,而是他和冯侨的研究报告累得他够呛,两个人连续好几个晚上为了攻克一个难点,而在图书馆通宵达旦。

后来,研究报告结题之后,他们又在寝室狂睡了几天,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听说他们的研究报告被导师推荐上了《医学报》,这可是一等一的荣耀,为了感谢给他们指导的老教授,《医学报》发稿费的当天,他们一寝室四个人都去了医院。

沈卫杰月初的时候不是为了追那个音乐系的女生买了一支吉他,整日在寝室搬流浪歌手吗,如今到月末了,他整日缩衣节食,狼狈得狠,今天跟过来是想占着便宜狠撮一顿饭,到了医院门口还握着手机不放的章满,则是被沈卫杰拉出来凑热闹的。

四个大男生一路上闹哄哄的,到了医院门口,看到了大大的“静”字,才相互推搡着,安静了下来。沈卫杰最不正经,看到大伙儿都一脸严肃得好像要来医院主持开刀似的,没憋住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陈麟天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的头掖进自己的臂弯下,说:“你丫要是出生在毕业包分配的年代,指不定就是被派去守太平间的!”

“哈!我要是去守太平间,那我一定拉你做我助理!”这会儿,四个人都没忍住气,笑场了,引来了白衣天使们的白眼。

陈麟天推开沈卫杰,搭着冯侨和章满的肩膀,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沈卫杰,你被组织抛弃了!”

“切!我不屑!”沈卫杰扭过头,做了个鬼脸,拉过章满,对陈麟天和冯侨说:“这兄弟忙,要和他老婆时刻飞鸽传书,我们就不上去了,爬楼梯累死,你们两个去请人吧!”

“那也好,一群人上去太热闹了,毕竟是住院部。”冯侨说。

说罢,冯侨和陈麟天两人上了楼,原以为会是一场扑空,但却那么巧,赶上了老教授在医院开会,他们在老教授的办公室里等候。

艾舒并不知道办公室里没有人,她担心医生不让她出来乱走,会把她带回病房,于是,她偷偷摸摸地从办公室前晃过,那小样特别像老鼠,陈麟天就是看着她“咻”地一下,跑了过去,一睁眼,一闭眼,人影都没了。

陈麟天起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听到护士追着刚刚的人影,嘴里喊着:“艾舒!刚打完针,你这是要跑到哪里去?你回来!快给我回房去!”

真是艾舒?陈麟天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冯侨也侧过脸望向门口,他们看着艾舒被护士带了回来,经过办公室的时候,陈麟天叫住了她,“艾舒……”

艾舒原本正听着护士的数落,听到陈麟天的声音,惊了惊,停住脚步,狐疑地回过头来,对上了陈麟天的双眸,上次她听他说过他常来医院是忙研究报告的事情,便不以为然地说:“你找傅爷爷啊?”

艾舒口中的傅爷爷,就是陈麟天他们要找的老教授,他是艾舒外公的老战友,艾舒从小就亲切地叫他傅爷爷,大概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艾舒的主治医生,哪怕他前两年就退休了,如今几乎不怎么接待病人,但艾舒的病他还是亲力亲为。

陈麟天点了点头,冯侨看到了艾舒,也略略点了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护士见他们认识,便没一直守在旁边,她去查房前,拍拍艾舒的肩膀,说:“别乱跑啊,等会儿就回房待着,知道吗?这段时间流感还正猖狂着,你要是……”没等她说完,艾舒就涎着脸,笑着说:“孟阿姨,我知道了,您刚刚就一直在强调这个了,我保证不会离开这个楼层,好吗?我刚刚也只是想去那边天台透透气而已。”

“你这小丫头!”被艾舒亲切地叫做孟阿姨的护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中间还有其他护士匆忙经过,都会笑看着艾舒,说她怎么又跑出来让人操心了。这些口气并不严肃,都是一嘴的宠溺,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等到护士走后,艾舒进了办公室,陈麟天颇有兴趣地问她,“这里的护士和医生,你都认识吗?”

艾舒呼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答道:“我转院到这边都已经六年了,想不认识大家都难。”

气氛有点尴尬,陈麟天后悔自己怎么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其实上次听老教授说了艾舒得的是先天性的遗传病,他就有所了解,作为一个医学院的学生,实在是有点愚蠢,他感到抱歉,便跟艾舒说了对不起。

艾舒倒是自然地回应了,她说:“没事,反正我的病就这样了,过一段时间就需要复诊,抵抗力稍微差点,就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你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吗?”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冯侨问道。

陈麟天听了,心想:天,有人跟我一样踩到了地雷!

“就你们写的研究报告啊……我看过……以‘暴走妈妈’这个新闻热点引起的,对肝豆状核变性的思考,是吗?”艾舒嘴角的微笑苦涩的在脸上逗留了几秒钟,她明亮的眼眸如同瞬息间黯淡下来的静夜,悲伤地说:“可我没他好运,我一直都没有找到适合的肝脏,那个报道上的病友活到31岁,得到了他妈妈的肝脏,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21岁……31?呵呵,我想都没想过。”

从艾舒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陈麟天和冯侨都愣了一下,显然此时冯侨有了跟陈麟天之前一样的窘迫,他们看着艾舒,脑子里搜集着心理课上导师说的应该如何安慰病人的那段话,可是,导师好像只说了理论,根本没讲实践,上课时举的那几个例子听起来都像冷笑话,两个人张了张嘴巴,却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艾舒明白他们想说什么,无非又是鼓励的话,是吗?那些话她听了十七年了,她从原本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耸了耸肩膀,嘴角挤出一丝牵强的微笑,说:“我知道,只要上帝还没有狠心带走我,我会像奥特曼打怪兽一样,坚强迎战的。”

听了艾舒的话,他们俩更加沉默了。

“傅爷爷开会应该快结束了,你们再等会儿,我……先走了。”艾舒看了看他们,就算是告别了,快走出门口的时候,陈麟天跟了上去,叫住了艾舒,两个人在走廊上走了一小段路,他说:“最近,你和安妮怎么样?我这段时间忙报告的事情,一直没见着她,你们还在闹别扭吗?上次我见她……”陈麟天顿了顿,思虑该不该把陶安妮喝醉酒那天的事情告诉艾舒,却在沉默中,听到了那个傻里傻气的声音。

“嗨,在那呢!在那呢!”沈卫杰上了楼梯之后,拍了拍身边的章满,指着不远处的陈麟天,两个人快步走了过去,看到了艾舒,沈卫杰笑呵呵地捶了一下陈麟天的胸口,说:“你丫上来那么久都没有下去,原来是在谈情说爱啊!”

“胡说什么呢!”陈麟天用手握住了沈卫杰的拳,甩开,转过脸对红了脸的艾舒,说:“艾舒,别理他,这人就这样,脑子没有发育完整!”

沈卫杰耳朵灵,打量着艾舒,真是人来熟,伸出手,热情地说:“原来你就是艾舒啊!哈,我听过你的名字,我是沈卫杰,他是章满,我们都是这小子寝室的!我是脑子没发育完整,陈弟弟是心智没有发育完整,我们是半斤八两!嘿嘿!”

艾舒抿嘴笑了笑,礼貌地和沈卫杰握了握手,又朝着发完短信,抬起头的章满,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陈麟天用拳头回击沈卫杰,两人闹了一阵,艾舒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几个人又道了一次别,这次艾舒才走几步,又停住了脚步,但不是有人叫住她,而是她听到了沈卫杰的口中说出了陶安妮的名字,他说:“我刚刚好像看到安妮了。”

“安妮?”陈麟天疑惑,对上了艾舒回头时发亮的双眼,她问沈卫杰,“在哪?”

他说:“就楼下的花园,我刚站下面看到的,但隔着太远了,不确定是她,我想应该不是她吧,穿着病号服呢!”

艾舒听完这话,马上朝着楼层的露台跑去,这其实是她之前的路线,就被护士抓回来了,没去成,医生嘱咐过让她别吹风,最近管她管得严。

可是,艾舒知道每天接近这个时间的时候,高中下午放学,邰霄明都会来看陶安妮,他会带她到楼下的小花园散步,他们俩看上去很般配,关系也很亲密,但这不是关注的重点,在露台这个位置,虽然看到的他们只有丁点儿大,但是艾舒可以从陶安妮走路的姿势,动作,来判断她做了切胃手术之后,是不是恢复得真的不错,因为这些是她在陶安妮睡着之后,偷偷跑去她病房门口看不出来的。

她观察得很认真,以至于陈麟天没有急着打断她,哪怕他也好奇陶安妮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在医院里,他与她一起看着小花园的那一对俪影,直到她自己先开口说话,她说:“你看,我说了他们会在一起的,你没做第三者,就是厚道了。”

听到艾舒说这个,陈麟天就想起那次她说他是小三,害得他后来回到寝室想起来,都忍不住笑出声。

陈麟天笑着说:“看来你还是没相信我那时说的话啊,我一直把安妮当妹妹,从来没想过我和她的关系会有进一步的发展,你们女孩子真是想象与联想的能力不能小觑,莫非是男生和女生在一起,都是要带点感情色彩的?”最后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陈麟天自己都怔了怔,这一句话他曾经也问过另一个人,可是,现在往事他不想去想,也不忍心再想下去。

艾舒歪头看着他皱眉的样子,没有说话。

陈麟天借机把话题给转了,他问了陶安妮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医院,她的切胃手术进行得如何,恢复得又怎么样。艾舒就把自己从邰霄明那里得到的信息都告诉了他,还把她和安妮闹僵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艾舒觉得陈麟天和邰霄明不一样,他至少比他们要大,他懂得应该比他们多,他就像大哥哥一样,给出的意见应该更加中肯,艾舒在心里给陈麟天戴了很多高帽,可陈麟天最后却告诉她,建议是任何人都可以给的,但是修行在个人,只有自己才可以给自己作决定,别人的建议再好,也代替不了她心中已定的答案。

“艾舒,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到底想怎么做,你早就有决定了,不对吗?”

艾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眸望向小花园,刚刚陶安妮和邰霄明坐过的位置,已经空了。

【2】

和陈麟天见过面的第二天中午,艾舒吃了午饭之后,趁着护士交班的时候,换下了病号服,偷偷地跑到了陶安妮住的那片区域,她一路上心虚得很,生怕被熟脸的护士或者医生逮住,但好在这是省级的大医院,分科很细,不同科的病患所住的楼层区域都不同,她住在南楼,陶安妮属肠胃科的,住在北楼,南北楼的护士不相通,艾舒顺利离开了南楼之后,走到北楼就昂首挺胸的,跟真的是来探病的亲朋好友似的。

可是,艾舒走到陶安妮的病房前,整个人就跟患了僵硬症似的,握住门把的手心微微冒着汗,她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心想早死早升天,结局也早已是注定的,她此时开门进去,安妮就能给她答案。于是,她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陶安妮在玩手机,大概以为是护士来了,没抬头。

艾舒局促不安地回答道:“对不起……我刚刚忘了敲门。”

陶安妮以为自己这是听力出错,邰霄明跟她说了这段时间艾舒的心里很难受,就是因为那天她说了违心的话,她现在应该不想见到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陶安妮抬眼看了艾舒一眼,明明心在顷刻间已经软了,但她放不下面子,还扭过身,背对着艾舒,说:“你来干嘛,你不是受够了吗?”

“安妮,我……”艾舒支吾着说不出话。

沉默了半天,病房里的气氛像是降到了冰点,艾舒原地站着不动,低着头,盯着地面看,她猜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安妮说话就是那么刻薄,那么尖酸,那么冷漠,可是,她至少是开口对她说话了,不是吗?她没有一见到她就提高声调,哄她出门,而是带点埋怨的口气,艾舒的心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还有戏。

果然,过了一会儿,陶安妮转过身,看到她还傻站在那里,便问道:“你怎么还不去学校,下午第一节课都上一半了。”

艾舒哪能跟她说自己也住在医院,她轻声说:“我……请假了。”

陶安妮看了看她,又摸了摸自己发空的肚子,说:“那你下午就在这里做专职看护咯?”

“嗯?”艾舒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就是你要在这里照顾我咯?”陶安妮解释了一遍。

艾舒用力地点了点头。

陶安妮说:“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你不能乱吃东西,你的胃……”艾舒没说话,陶安妮就打断她,说:“不是乱吃,我中午还没吃呢,这医院饭堂的饭菜每天都是这个味道,我吃不下,现在饿死了,肚子都叫了。”

艾舒还是担心陶安妮的话不实,但又不好拒绝她,便说:“那得吃清淡的,只能吃一点。”

“你给我多,我也吃不下。”陶安妮这么回答就算是两个人达成协议了,艾舒刚刚的担心,顿时一扫而空,连声应好,还说,“那我这就去。”

艾舒打开门的时候,正要走,陶安妮叫住她,说:“艾舒,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吃过的那个烤番薯,那个好吃,我想吃那个!”

“可是,那个好消化吗?要么,我去问问医生。”

陶安妮一听到“医生”两个字,就想到了满嘴都是“不能吃”三个字,她说她想吃肯德基的鸡腿,他说不能吃;她说她想吃麦当劳的巨无霸,他说不能吃;她说她想吃麻辣烫,他又说不能吃;最后她说那干脆她吃肉片粥吧,结果还被改成了碎肉粥。回想起这个就头大,陶安妮干脆摆了摆手,沮丧地说:“不用了!不用了!反正清淡点的,哎,什么没味道,你就给我买什么吧!”

见陶安妮一脸失望的样子,艾舒想了想,反正吃一点也无妨吧,只要她看着她吃,不让她多吃就好了,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妈妈不是说过番薯还宽肠胃,通便秘吗?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艾舒说:“那我就买一个,好不好?”

陶安妮听了,马上点了点头。

似乎相处起来,还是能够很融洽的,只要安妮她不伸出身上的刺,她们就还像是以前这样,艾舒站在原地晃了晃神,陶安妮看着她,说:“怎么还不去呢?”

艾舒回过神来,笑着说:“这就去,你等等啊!我很快回来!”她转身,正要出去,第二次,陶安妮又一次叫住了她。

艾舒回头,问道:“还想吃什么吗?”

陶安妮摇了摇头,逗留了半秒钟,开口说:“艾舒……有两句话我想对你说……第一句是我想为我爸那天对你做的事,跟你说声对不起……”

虽然陶安妮突然提到这件事情,艾舒的心里还是有点疙瘩,但是她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算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

陶安妮一直没敢看艾舒的眼睛转了转,两个人的目光短暂的有了交集,但陶安妮的脸一阵绯红,她迅速地低下了头,而艾舒却好奇她想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她见陶安妮好一阵都没开口,便说:“要么,还有一句等我回来再说?”

“不!”陶安妮喊道,大概是第一声太高,以至于下一句她说的话变得好低,她说:“……艾舒,谢谢你!”

说罢,陶安妮不好意思地倒头钻进了被窝里。

艾舒为她关上房门的时候,恍惚了一阵,刚刚她清晰地听到了,她与安妮重逢之后,这是陶安妮对她说的第一句对不起,第一句谢谢,虽然都说这两个词是客套的,是朋友之间不该存在的,但是,在这一刻,艾舒觉得它的意义非凡,她的心莫名地兴奋了起来,蹦跶蹦跶地启程了,顿时间,她把所有的病痛与悲伤全都抛之脑后,脑海里只回味着安妮说的那两句话,对不起,谢谢你。

可是,她心情好,不代表卖番薯的也心情好,推着流动小车会满大街地迎上她,更不代表城管也心情好,任由小贩在大街上无照经营。她从医院出来,到附近的街市找了找,都没有看到卖烤番薯的,心里一阵失落。但安妮想吃啊,她又不想在这么高兴的日子,给一个番薯扫了兴,她就继续满大街的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