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鹏右手提着时飞,健步而行,一晃便进了内侧的甬道当中。他的手中提着一人,百斤的分量,却恍然不觉,便如是提了一个破布口袋一般,便是行走,心中边想着自时飞处问来的消息,一念又一念……
崇州……万安……青山……柔云剑……薛万里……
一边走,程鹏一边想……
“这时飞的本事——”
青山派如此名声,时飞的本领却如此不济,程鹏实在是想不通其中关窍,心道:“照着这厮的说法,薛万里也就是吃不住我一脚的水平了,而薛万里作为青山派中有数的,有名的高手,是不是太过于……太过于……扯淡?”
除了这“扯淡”二字,程鹏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了。
程鹏心中一动,脚步不停,问道:“青山派中的高手都有哪些?”
时飞不敢不答,忙道:“青山派中最厉害的,便是人称‘青山剑侠’的任红,接着便是‘青山剑隐’李云峰,第三位便是家师……柔云剑便是家师在青山云海当中领悟的,乃是青山一绝!”
程鹏听的很是无语,一撇嘴,挖苦道:“得了吧!你都说自己和你师父一个水平了,其他二人想来也厉害不到什么地方。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你为何连我一招都接不住?”
时飞在程鹏的手中晃悠,听闻此言,却不知程鹏是何意,只道:“不知!”
程鹏道:“你在用剑刺我的时候,刺出了三朵花儿,这便是你败的原因!”
时飞听的一愣,道:“何意?”
“你自己猜!”
程鹏却一笑,不再理会时飞,将人又晃了下,继续行路。
黑暗充斥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
程鹏停步,一推眼前的黑暗,却推开了一扇石门,正是关押着三人的石室。程鹏将时飞随手丢在地上,便去提起了二女,走了出去,以脚关上了石门。一边在甬道里走,心里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问。
行至主墓室后,程鹏将二女放下,问道:“你二人谁先说?”
对悠然挣扎一下,道:“我,我先说。”
程鹏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看见她的胸部,两只乳房压在地上,都有些变形了,看起来像是压扁了的发面饼。程鹏心中不无恶意的想:“这么捆上一天,不会压成飞机场吧?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你们那啥来着……”
程鹏道:“好,你说!”
“家父对泽涛,原为朝中言官,因恶了当朝宰相,被下入狱中,发配流放,小女子救父心切,险些做了错事,还望……还望前辈原谅……”
这小女子却是厉害,说的梨花带雨,不时便哭的泣不成声。
只是这番感情,却白用了。
程鹏不为所动,语气显得甚为平淡,道:“这些事情,太过笼统,谁是谁非,也都不清楚,而且和我说,也没用……这个先放过了,你二人说说自己身世来历?不许有任何隐瞒,知道么?”
对悠然道:“我家祖籍莱州,父亲当了县令的时候,便一直住在万安县,因为品性高洁,端正,后来又调到了京城之中,担任言官,以监督百官。只是家父性子实在太烈,却得罪了宰相,故而……”
程鹏看了此女一眼,心道:“还真会往回绕,时不时的就提到了他老子品行高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
有了这个想法,程鹏看她的眼神就变了一些,说道:“哦……得罪了宰相?这件事可值得推敲啊……”说到这里,他便是住口,心中想道:“唐朝的魏征够硬,得罪皇帝故意的,和百官为敌也是故意的,还不是为了在朝中站住脚?这个对泽涛,哼,得罪宰相,也不能说明什么,就是压错了宝了!”
对悠然道:“前辈……”
程鹏道:“不着急——说说你们自己!”
对悠然不敢怠慢,忙说了起来。
“是……爹爹做万安县的县令时,家里穷的厉害,住的是破洞的房,吃的是能看见锅底的粥,而爹爹又有一位夫人,两位妾侍,加上三个女儿,日子就过的更为辛苦了。后来大姐她……”
方是说到这里,对悠然便说不下去了,心中更是一颤。
程鹏道:“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娶那么多?肯定是头一个生不出儿子来,就娶了第二个,结果还是个丫头片子,于是又娶了第三个……于是就有了你们三个姐妹。至于你们的大姐,嘿嘿,你们的大姐,死在了你们的那个爹爹手里,是吧?”
程鹏的话,使得二女都是脸色一白,身体颤了起来……这简直便是硬生生的撕开了她们心中的伤口,撕扯的鲜血淋漓,而后还在上面撒了一层盐巴,补了几刀。
“敬畏——来源于恐惧!”
程鹏走了几步,吸口气,说了这七个字。
二女颤抖的身体一点点的恢复了平静,脸色却依旧白的吓人。
二女定定的,呆呆的看着程鹏;李诗雅亦看着程鹏。
程鹏道:“这些揭过,接着说……”
主墓室中一阵沉寂,只闻喘息之声,那是对家姐妹的呼吸。过了许久,对悠然才是平寂下来,接着开口道:“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我和妹妹,便跟随了师父,上了天台剑宗去学艺,也是混个生活!”
“哎……”
程鹏摇摇头,叹了口气,便问:“天台剑宗?”
对悠然道:“天台剑宗在……”
对悠然细讲了一番天台剑宗,程鹏一边听,一边记忆,心中对天台剑宗有了一个印象。这天台剑宗和青山派一样,都是有名有姓的门派,只是这天台剑宗却以女子为主,据说创派祖师得到过仙人的传承……
程鹏听完之后,心道:“青山派的时飞,天台剑宗的对家姐妹,都将这些门派秘辛记得这么熟练,难道就是用来忽悠的?”
李诗雅开口道:“老师!”
程鹏问:“诗雅,你想说什么?”
李诗雅小声道:“这两位姐姐也怪可怜的,不若放了吧?且……”
程鹏自明白李诗雅的意思,截住了她的话头,说道:“放心,为师不会为难他们的。只是要放他们,却不是现在……”
李诗雅一喜:“真的?”
程鹏走到了李诗雅的跟前,将声音压的极低,只有李诗雅可以听得见,说道:“为师什么时候骗人了?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为师的肚量……他们三个现在还是捆着好,不然就会惹来麻烦,我这是为他们好……”
听的程鹏解释,李诗雅就放了心,大出了口气,说道:“原来这样啊,那老师您何不直接说明白呢?”
程鹏不屑道:“没必要说!”
李诗雅点点头,便不再问。
程鹏道:“对泽涛是怎么得罪的宰相?”
对悠然大口的喘气,气匀了一些,才说道:“具体的情形,我姐妹二人也不知晓,只是听人说了事情的经过——宰相的儿子牛蛮因为一些事情被爹爹告了,竟然死在牢狱之中,故此宰相才……”
程鹏听的很细,问道:“宰相姓牛?”
对悠然道:“是。”
“哦……”
程鹏时而琢磨,时而问一些不相干的,过了一阵,便问完了对悠然。问完之后,他便对对悠然道:“接下来你不要说话,等我问完你妹妹,懂了?”
对悠然连连点头。
程鹏问道:“你们姐妹几岁上的天台剑宗?”
对悠悠道:“四岁。”
“那天的天气怎么样?晴天还是阴天?早起吃了什么?”
“那天是……”
“你的师父性格如何?”
程鹏净是问一些古怪问题,前后都不相干,却不给对悠悠任何的思考时间。对悠悠一一作答,过了半晌,程鹏才是停住,对二人道:“好了,该问的,我也问了,接着的事情,你们就不用操心了,若有人来嵩王陵,我会带他进来!”
程鹏这句话的意思,却是——倘若对泽涛路过嵩王陵,那么他一定会将对泽涛带进来的,但是至于救不救人,那就要看了。
程鹏一手一个,提起了二女,将人送回石室中去。
再出石室,李诗雅便道:“老师。”
程鹏用力展了一下腰,呵呵一笑,拍了下李诗雅的头,说道:“走吧,咱们出去走走。问了许久,都有些累了……”师生二人出了墓室,才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程鹏不由道:“好家伙,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李诗雅问:“老师,咱们就这么等么?”
程鹏负手上了青石路,眯着眼看着天空,晌午的日头正烈,晒在身上,暖呼呼的,分外舒服。
他慢慢的踱步,感受着脚和青石的触感——青石平而硬,却是热的。
吸了一口气,将浊气呼出,程鹏道:“等那个对泽涛?等他,是副业,晒晒太阳,溜溜弯儿,睡一觉,才是正经!”
李诗雅心道:“这才是最不正经的吧?”
程鹏走的很慢,惬意的呼吸……
午后的空气带着一些燥。
阳光肆意的洒在程鹏的身上,透过了皮肤,渗入肌理,使得他的每一寸肌肤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
他舒服的几乎都要呻吟,于是便哼起了曲子……
曲子是流行歌曲,李诗雅自未听过。
走了一阵,便到了程鹏午睡的地方……
“正好躺会儿!”
程鹏走到这里,便是为了休憩一会儿的——问了三个人,真的有些累。
在长石上一趟便闭上了眼睛。
整个天地都安静了。
李诗雅去了树荫下,身上落了斑驳的光影。她取出了飞刀,刮下一大片树皮,身前的一株树的树干,便多出了一片白。飞刀在树干上轻轻的滑动,片刻时间,便刻出了一只探头探脑的乌龟……
撇了一下嘴,李诗雅回头看了眼躺着晒太阳的程鹏,嘀咕道:“晒太阳有什么好的?晒死活该!”
刚嘀咕罢,便听见了程鹏的声音:“背后咒人是不对滴!”
李诗雅吓了一跳,回头再一看,程鹏躺在那里,根本没动啊。
李诗雅心道:“难道是梦话?”
程鹏闭着眼,心中暗暗好笑……他只是假寐,又不是睡着了。这样的状态下,他的警觉性极高,李诗雅的话他怎么能听不见呢?吓唬了李诗雅一句,停了一会儿,程鹏便又说道:“诗雅,将上午问的,汇总一下!”
李诗雅不理他,继续在树上画乌龟——如果你和一个说梦话的人能聊半天,那就说明精神有问题了。
等了许久没动静,程鹏也不理会,干脆就什么也不想了。
眼前明艳的血红色不见暗淡。
程鹏躺着的姿势却已经有了一些变化,应和着太阳渐渐的西去而变化……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许久,又像是瞬息,程鹏忽而听见了一阵铁链的撞击声,心中一动,便睁开眼来,暗道:“来了!”
程鹏自长石上起来,打了一个哈欠,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李诗雅听见程鹏起来,也停下了画乌龟,问道:“老师?”
程鹏小声道:“对泽涛来了!”
荒凉的官道上,两个穿着官服,带着斗笠,腰间佩了长刀的官差正押解着一个囚犯朝这里走来。那囚犯看着约莫有五六十岁,身上都是污秽,黑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囚衣是一种恶心人的灰色……
程鹏锁定了目标,便开始细细打量三人。
那两个官差的官服是蓝底黑边的,袖口附近还有几道黑色的云纹,腰间则是一条红色的腰带,佩刀看模样,就像是绣春刀……至于说二人头上的斗笠,便显得太过于寒酸了一些,程鹏便是摇头:
“堂堂官差,带着这么破的斗笠,也不觉着心酸?这也太有损傲来国的形象了吧?怎么说政府工作人员,里子好看不好看,面子上也要光亮啊……”
程鹏心中鄙视一下,便去看那囚犯:
一个小老头,黑的看不出原本的面目,衣服不见原本的颜色。他的双脚带着铁链,一走便哗啦作响,头上套着一个大号的枷,双手也锁在枷中。
程鹏自言道:“这就是对泽涛?”
李诗雅站在程鹏的身边,跟着看去,也是惊讶,道:“想不到是这般模样!”
程鹏道:“你想不到的多了……”
“哐啷……哐啷……哐啷……”
铁链的撞击声渐渐清晰,三人已经近了。
“哐啷……哐啷……”
又是一阵,便连李诗雅都听见了声音。
程鹏一见三人已经近了,便朝两个官差和一个囚犯大步走去,远远的便是说道:“三位走了这么久,想必都累了吧?我这里正好有地方,就歇歇吧……”程鹏的速度极快,看似是漫步而行,实则一步一窜,一窜便是一丈。只是须臾,程鹏便到了三人近前,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两名官差心中一紧,按住了腰刀,一人言道:“你是何人?何故拦住吾等去路?可知道我二人乃是官差?”这人的态度却极为客气——眼见的程鹏忽而便到了跟前,怎么不知对方是个厉害人物?
程鹏道:“我嘛……我是这一片的主人,只是见你们烈日炎炎的,走的辛苦,所以才想请你们去歇歇的!”
另一官差皱眉道:“这位……这位先生,我兄弟二人公务在身!”
程鹏道:“若非有我,你二人只怕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噌——”
二人听的一惊,忽而拔刀,但见的便是两道寒芒。
程鹏却不介意二人出刀,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昨日的时候,我那里去了三个客人,二女一男,开始我还不知他们的目的,今早才知道,是为了劫囚的……他们三人,一个是薛万里的弟子,另外的两个,是天台剑宗的弟子!”
程鹏这一解释,二个官差才将刀收了,连声称“对不住”。
程鹏一笑,道:“无妨……”
左一官差一抱拳,言道:“多谢先生告知,若非先生,我兄弟二人只怕真的要成孤魂野鬼了。我叫石龙,这是我兄弟石虎,我二人都是断魂刀传人,只能有一些粗鄙武艺,却比不得青山派和天台剑宗的弟子,说不得——”
程鹏道:“那三人却不如你们……他们出剑没有你们拔刀快。”
适才二人拔刀的动作他自然看在眼里,却要比对家姐妹和时飞快了一些。
石龙苦笑道:“这又有何用?”
程鹏道:“他们没拔出剑的时候,你已经拔刀将他们杀了,怎么没用?莫非你还要等他们拔出剑来,光明正大的杀一场?算了,不说这些,和我走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了解清楚一下,不耽误你们的行程!”
石龙、石虎兄弟见程鹏并无恶意,便应下来,喝了声:“走!”
囚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程鹏看了那囚犯一眼,却不理会,带着三个便朝嵩王陵走。
李诗雅在陵边的牌楼处用力的挥手。
程鹏一笑,高声道:“诗雅,你去准备一些水来……那个是我的学生,咱们走吧!”程鹏略介绍了一下李诗雅,便带着三人上了嵩王陵,一路上了山,而后由墓道进去,推开了一间空着的石室。
程鹏道:“你们便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去去就来!”
现在对泽涛已经来了。
是应该将一些事情搞清楚的时候了。
程鹏需要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