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起来仁似乎什么也没做,小坂狸还是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不过仔细看看你就会发现,那飞针竟然准确无误地扎入了小坂狸的手指与被压在其手下的木桩之间的缝隙中!
当时,在电光石火之间,小坂狸自己都只是看到了银光一闪,然后感觉到了指尖传来的凉意与那种肉体被金属贯通的感觉。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去细看究竟自己的伤势如何,就已经慌慌忙忙地闭上了眼睛。
不敢看啊!
要是真的看到了可怕的惨状,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既然不知道,那就不看好了……
之前仁的话语成功地将小坂狸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的手指上。他关注着仁的一举一动,在脑海中想象着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怕刑罚。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飞针刺入他的指骨会是怎样的感觉?他的骨髓是不是也像是他吃到的大骨棒子那样中空?要是对方把飞针拔出来红色的骨髓会不会也跟着就流出来?
越是怕就越是想,越是想就越是怕。如是这般,陷入了不断地轮回之中,坠入了恐惧地狱,丧失了所有清明……
所以,当他看到空中银光闪过的时候,那种恐惧像是水银从他的嘴里直灌入进去,在胸腔里弥散开。他条件反射地流下了眼泪,想通过泪水来带动大脑中恐惧的缓解。只可惜眼泪就像是那最后的一根稻草。当这根稻草压下来的时候,只怕是神明也已经无力回天。
“说吧,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的目的为何?”仁面无表情地道。本来从小坂狸的反应看,他已经成功了。此时的他应该是欢呼雀跃的,或者是深沉一点,继续摆出一副杀气四溢的样子完美收官。可此时的他低垂着眉毛,旁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这与他刚才眼底隐隐浮着猩红之色的样子完全不同,像是在这几秒内换了一个人。
真的是换了个人。外表没变,可是内心就在刚才的刹那起了点变化。
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坂狸,仁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很难受。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就已经冷血成了这副模样?能够对着一个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俘虏如此暴虐残酷?
犹记得当初看抗日神剧之时,看到日本鬼子对国人动用大刑,每每对那些没了人心肠的猪狗咬牙切齿。而后,果不其然那些冷血的刽子手都遭了报应,连带着那些没能挨过刑的软骨头们也都没什么好下场。当时觉得甚是大快人心。
可是如今自己的角色不就是一个冷酷的刽子手么?仁面前的小坂狸与他脑海里无数被绑在木桩上的人的面孔重合在了一起。没错,被绑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敌人,想要杀了自己。可是当初国人与日本人也是两个敌对阵营,那日本人的冷血就是应该的?就算对方是敌人,凌虐一个俘虏又能算得上是什么英雄?是敌人,有血仇,那一刀杀了也就是了,何必像个变态一样反反复复地蹂躏别人?
仁突然没了审讯的兴致。他看着小坂狸像是不小心蹦上了岸的鱼那样挣扎着猛烈呼气却仍然像是窒息一般把脸憋得通红的样子,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石头灶台。
很明显,从小坂狸那样的精神状态来看,仁的铺垫是完美的。他只要再飞针轻轻抵住小坂狸的指尖,轻声地威胁两句,小坂狸什么都会说出口。可是仁就是突然没了性质,哪怕是马上就可以知道对方的来历,哪怕是可能立刻就验证自己的怀疑是否正确,可是当他突然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违背了自己的心的时候,他选择了悬崖勒马。
这才是真正的智者所为!
哪怕有再大的利益,对我有天大的诱惑,有违本心,我也不做!
身后的小坂狸呼吸已经逐渐平缓,面前的华云虎是一脸诡异的表情,而仁此时只是轻轻一笑,接过华云虎手中的勺子,道:“我失败了,你去吧。”
华云虎深深地看了仁一眼,没有说什么,扭过头便又走向了小坂狸。
“他怎么回事?不是马上就能够得到结果了么?”远处的小南一脸不可思议。
“我有点懂了……”结木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发现自己还是更适合做菜吧……”
“什么鬼……”小南挠了挠头,很是无语地道。
……
……
“天哪!这是什么?”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一行人将石头搭建的灶台拆了,围坐在火旁边打算吃完饭。而当仁把盖着的锅盖打开,让大家看到锅中的汤时,小南、结木银、长津平鼠,甚至华云虎都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就连被绑在一边,被折磨了一个下午的小坂狸也是抽动着鼻子,努力呼吸着空气中的异香。
只见那铁锅之中的汤竟是完美的乳白色,像是晴空中的白云浓缩在了汤里,完全没有了汤水所应该有的清冽透明,而是给人一种如膏似胶的浓稠感。但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人惊异的是那汤中最后放入的鱼此刻竟然还在动!
“我勒个去!这条鱼难道真的还活着?”结木银轻轻拿筷子戳了一下鱼,发现那条鱼的尾巴竟然轻轻一荡,乳白色的汤汁随之漾起了几道波纹。
“嗯……我也不太清楚……”仁挠了挠头。
原本他没有打算做鱼汤。本来晚餐就只是把随身带的食材煮一煮就糊弄过去了。可是当时审讯小坂狸使得他的内心陷入了一种极不舒服的状态,那感觉就像是你玩RPG游戏走迷宫玩得兴致正高,突然发现其实沿着这个岔口根本没有出口的那种崩溃感。
于是他跑去钓了钓鱼,打算通过悉心烹饪来化解自己心中的不愉。当他发现自己在不愉快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去做饭时他才真正意识到:我晕,原来我竟然是深爱着自己厨师的身份的……
焦躁与不愉就像是堤坝,将人的能量全部都锁死在了心中。而当你主动投入,去将这个堤坝拆掉的时候,那种热情的喷涌澎湃往往能够帮助你超水平发挥。
这锅鱼汤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仁将自己全部的才华与热情都投入到了其中。除去鱼鳞内脏直至后面用小火烹调的过程中仁一直不断地用A级的掌仙术治愈着这条鱼。虽然内脏都已经被剃去,但是这条鱼直至此时鱼汤出锅都还有最基本的生理反应。
这是极为高超的医疗手法,堪称“说不让你死就不让你死,想死都没门”。这是行医者最大的蛮横。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医疗忍者通常都被人们成为“医霸”——医之霸者,以赞扬他们这种叫板死神的霸道。虽然现在仁的施法对象只是一只鱼,但他的行为已经有了这种可怕的霸气!
而这样的霸气运用到饮食之中……怎能不让人惊叹莫名?
“咳咳……”咳嗽的声音中都已经带有鲜血。
仁一回头,只见被绑着的小坂狸正用一种渴求的目光看着他。准确的说是他刚盛起来的一碗鱼汤。
犹豫了一下,仁还是将那碗鱼汤给小坂狸端了过去。
其实倒也不是他有多好心。毕竟仁虽然仁慈,但是也没有那种妇人之仁的迂腐。只是由于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鱼汤盛起来,锅里面的鱼却还在动的情况,所以虽然都盛了一碗,并如饥似渴地嗅着鱼汤的异香,可是却没有人敢下嘴第一个喝……正好需要拿小坂狸做个试验。
小坂狸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仁的碗一端到他的嘴边他就一仰头喝了下去。反正也知道自己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好吃的这种东西能多吃一口就是一口吧。
“咕咚咕咚……”眨眼之间碗就见了底。
“呃……”看小坂狸喝完了,仁却不知道怎么办了。总不能问“客官,我们家的鱼汤和不和您口味啊”这样的话吧……而且小坂狸现在的表情也很微妙。微妙到完全看不出来他喝了之后有什么感受。
“总不会是汤里有毒吧……喝了之后会变成面瘫?”结木银小声嘀咕道。
“哼……”本来仁还很捧场地笑了一下。结果越看越觉得没准还真被结木银不幸言中了……
“不是吧……怎么这么半天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真面瘫了?”
说着仁就伸手想去摸摸小坂狸的脸……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小坂狸居然竟然突然——
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