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元春在,先拜了贤德妃娘娘,才拜过贾母,又拜了贾政夫妻,宝玉侧过身子与宝钗对拜,在深深鞠躬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地上有一处亮晶晶的水渍,宝玉以为眼花,细看才发现又有两滴泪从盖头处掉落下来。
宝姐姐在哭!
宝玉娶宝钗,并非心甘情愿,虽说身不由已,这几日也常感悟着人生命运,情与缘总归不能合二为一,情是情,缘是缘。
宝玉也掉下了眼泪,趁着再拜时用衣袖擦干净,引导着宝钗进了新房,喜娘催促着揭盖头,宝玉只是坐着不动,这时宝钗将一只手从喜服中伸了出来,平举着放到宝玉的眼前。
是那块众人以为遗失了好久的通灵宝玉,是当初他送到宝钗手中,任凭宝钗赠给有缘人的那块玉。
这块玉回到了他的手中,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中,宝玉终于相信金玉良缘,定下婚期不等同于成亲,一同坐在红销帐中才叫夫妻。
宝玉苦笑着,洞房花烛,眼前的这一切,似真似幻,如在梦中,又悲又喜,又非悲非喜,从来没有过的难言滋味在心中翻腾,想流泪,又无泪可流,转过头去看着已由喜娘摘下盖头的宝钗,只见宝钗盛妆打扮端坐着,脸上却已满是泪痕。
资深的喜娘从没见过这样的新人,倒上了交杯酒请二位新人共饮,宝玉顺从的一饮而尽,喜娘带着丫头们也就跟着退下,将空间留给二位新人。
按规矩,洞房花烛夜新娘是不能先开口的,宝玉抖抖衣服看着默默流泪的宝钗说道:“宝姐姐,你为什么这样伤感?”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宝钗有些紧张,在家时共同商量的法子到底能不能管用呢。
“姐姐的话,我几时没信过。”
宝钗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直想着林妹妹,很难过,我相信,她一定不愿意进宫的。”
宝玉的脸上也出现了泪痕,说道:“情断了,缘尽了,总之是我对不起她,看着她在我们家里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连一句为她辩驳的话都不敢说,我在她心里一定连个废物都不如。”
“别这么说,你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也是太太这辈子的希望。”宝钗向门口望去,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莺儿哪去了?
“宝姐姐,为什么要嫁给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女子哪有选择的权利,只盼着夫君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光宗耀祖,我也好夫贵妻荣。”宝钗看向宝玉,半真半假的说着这些话。
“与我心中所想一般模样,这确实是宝姐姐的想法吧,夜深了,宝姐姐自行歇息吧。”宝玉从衣袖中拿出一本书来,踱步到桌子旁边坐下,借着明亮的烛光认真的读起来。
宝钗一愣,练习了好几遍,新婚之夜劝他多喝上几杯酒,趁宝玉有醉意,先服侍着宝玉上床,放下红销帐,吹熄烛火,打开房门,叫莺儿进来,等一切结束再换回去。
宝玉怎么无端端的看起书来,还让她自已先睡,是因为她在婚礼的过程中掉眼泪了吗?她也是忍了又忍的,可还是为自已的悲惨命运哭泣着。
宝钗也下了床,来到宝玉身边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想念林妹妹,我都理解的,只要你愿意,从今夜起,我们只做名义上的夫妻,各不相扰,终身自洁,只要你能开心,我也是乐意的。”
宝玉没想到宝钗会这么说,一双眼睛只是狐疑的望着宝钗,宝钗又道:“你若辜负了我的好意,假意敷衍我,才是真的瞧不起我,你只管读你的书去,累了就来睡吧,床很大,被子也多的很。”
宝玉无意识的点了点头,感念于宝钗的识大体,亲自斟了两杯酒,诚心诚意的敬宝钗一杯,二人共饮之后,宝玉认真读起书来,宝钗累了一天,眼下又没有洞房之忧,自已走到梳妆台前,卸下钗环先行睡去,宝玉望着坦荡荡的宝钗,反觉得自已处处小气,听着远处传来喝酒玩闹的声音,只觉如在梦中一样。
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通灵宝玉散发出淡淡的光,和摆放在梳妆台上的金锁遥相辉映,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梨香院初次互相观看金玉的事来。
莺儿当时的一句话,应在了此时,原来金和玉真的是一对,紧接着那年挨打的事也慢慢的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我常常和袭人说,明儿不知哪一个有福的擎的起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呢。”
看着手中的通灵宝玉,宝玉只觉一阵心酸,若早知道结局如此,何必费力挣扎呢,早些与林妹妹断了情义,林妹妹也不会似那日般悲痛欲绝。
他不是为了伤她的心才说那些绝情的话,是老爷太太逼着他去说的,如果不说,老爷就要拿板子把他打死,打死他不要紧,老太太和太太两双泪眼一同求他,他又怎么能忍心拒绝。
罢了,一切都是命!已经对不起林妹妹,怎能再对不起宝姐姐呢,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她掉的泪足以证明她一样是无能为力的,宝玉脱掉红的耀眼的新郎服饰,吹熄了烛火,放下了帐子,没多大功夫,一声凄厉的惨叫传遍了贾府各处。
今天是宝玉成亲的日子,不该想的,因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还是觉得闷闷的。
天已大亮,黛玉还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非常后悔昨天说的那番话,灵姐姐说她早就喜欢上水泓了,她当然是不会承认的,可是否认的语气已不再那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