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古村
索然走了一会,忽然问我:“你听说过湘西赶尸吗?”
我一愣,说:“你这思路转换的太快了吧,我当然听过,问这个干嘛?”
“我在想老柴头说的故事。”
“那让你想起了赶尸?”
“嗯。我查过这方面的资料,我不相信真有赶尸,所谓赶尸,其实是把死者的头和四肢切下来,用药水泡过后带回家乡。在交给亲属前,‘赶尸客’会秘密制作一个冒充躯干的皮囊,再缝上头和四肢。在不能亵渎死者尸体的时代和地方,一旦尸体入棺,谁也不会想到去检查,所以这种办法是行得通的。虽然带有欺诈性,但对于贫困的湘西地区,这不失为一个最有效的让死者回乡安葬的办法。”
“你的意思是--------”
“老柴头讲到,有两个茶叶客再回来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方法带回了死者,这让我怀疑,那个人会不会做过所谓的‘赶尸客’。”
我心说你就让你的脑子休息一下又何妨,没人觉得你不聪明,我问:“这个和眼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自己。当年的那队人肯定不会都是太行鲁的门人,那队人的成分肯定很复杂,而他们也是八个人加一个向导,和今天的我们何其相似。”
“嗯,这倒是挺巧的。”我有点纳闷的看着索然:“这好像有点宿命论的意思啊,这不是你的风格。不过经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一个巧合来。”
“什么?”
“1948年的那伙人,也是大约这个时候来的--------老柴头说他们来是在十一月,他这种年纪的人说的肯定是农历,算来应该是阳历十二月,不就是现在吗。”
索然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除了我,众人的体力似乎都很好,我这么走了一整天后,我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我顾不上领队的尊严,忍不住回头问后面的三孩:“还有多远到青鸦口?”
三孩一指前面:“转过这道山崖子就到了,啊--------”
只听一声惨叫,紧接着就见三孩捂着脚踝蹲在地下。我和索然都凑了过去,草翦翟则四四处搜索,忽然见他向一个方向疾纵而去,那个方向的乱石堆里很快挺起一条大蛇,灰黑色闪着磷光,三角形的头说明它是条毒蛇。那蛇见走不脱,便盘起身体准备再次攻击。
草翦翟和那蛇对峙了几秒钟,就见他胳膊往背后一动,动作之快得无法看清,停止动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件寒光利刃。他胳膊一挥,那利刃飞旋着脱手而去,再看那蛇,已经齐七寸而断了,而那利刃在空中转了半圈,居然又往回飞来,草翦翟往他身体左侧一伸胳膊,将那利刃稳稳的接在手中。
蛇身挺在那里还没倒,草翦翟又一把抓过来塞进嘴里,猛吸几口后将瘫软的蛇身扔到一边,将嘴角的鲜血一把抹净,感觉他干这事就像拿吸管喝水一样,我看得都呆了。
草翦翟将他的“暗器”从腰间往上插到背上,我看到那是一种折角型的金属物,造型有点像澳洲土著人用的回旋镖,如果是这样,回接不好就很可能是自己头被切断了。铁砂对他竖起拇指:“好身手!”他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坐在石头上拿出漫画,对三孩看都不看。
三孩疼得满头大汗,说:“倒霉,俺见天在山里走,也没碰见过蛇,怎么一干正事就碰上了。大哥们莫怕,那蛇俺认识,叫石头趴,喜欢趴在晒热的石头上,可能俺刚才踩它尾巴了,不然它不会轻易咬人。这蛇毒性不大,不过也得肿了几天,哎,这可咋办,俺怎么带路啊?”
三孩真是个纯朴孩子,这时候想的还是他的职责。我看看铁砂,他精通野外生存,应该会带着一些治疗蛇虫咬伤的药。铁砂果然去翻他的药品,这时相师走了过来,从大维手里接过三孩的腿,自己盘腿坐下,说:“忍着点!”他用右手把左手的袖子往下扯,原来卷在手腕处的袖口便展成了一个圆筒状,盖住了他那捏着“避火诀”的左手。就见他的左手似乎在袖子底下终于伸开了,然后在三孩被咬伤的部位反复磨蹭起来。
三孩听他之前说的,本以为会很疼,龇牙咧嘴的准备好了,这时却见他眉毛舒展,瞪大眼睛盯着相师的左手,不但没觉得他疼,反倒觉得他挺舒服。他想拉开相师袖子看看,被相师右手扫开了。
就这么蹭了五六分钟,眼看三孩就不疼了,而咬伤处的红肿也消了不少。相师把袖子卷回去,左手又已经捏回原来的样子了。他盯着三孩看了一会,右手在他脑门上磨了几个来回,便站起身走到一边,自己摇着头说:“炁已经散了,这腿伤治不治都一样,哎,命术。”我以为他又神叨了,也没当回事。
中蛇毒后最忌剧烈运动,那样容易让毒素随血液循环流向更多的部位。铁砂把装备扔给我,背起三孩,说:“反正快到了,我们再坚持一下到宿营地休息。”
说是很快就到,可走山路往往都是“对面能说话,握手要一天”。三孩在铁砂背上指路,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一个“Y”字形路口。索然在路口四处看了看,发现岩壁上有一块面积是打磨光滑的石碑面,上面阴记得着几个字,他看了之后说:“这里就是青鸦口。”
原来所谓青鸦口只是这么个地方。索然说:“地图上说,要在这里选择往左的方向。”
那块石碑旁边半埋着一座石像,草翦翟说好像日本的地藏王菩萨,但这个石像手里拿着一把尺子,另一手拿着不知道是什么,索然说:“这似乎是古代的墨斗,拿着这种东西的,应该是匠师,如果没猜错,这可能是鲁班。”
这么说,我们离目的地更近了。我说:“那咱们快走吧。”
三孩忽然面露惧色,说:“前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紧接着就感到了凉意,然后就见草动枝摇,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刮起了大风。现在在山里已经算入冬了,这冷风刮得直入骨髓。三孩说山里就这样,太阳一落山,气温就会骤降。
我们都裹紧了冲锋衣,可三孩穿着土布薄棉袄,冻得很可怜。铁砂要把自己的冲锋衣脱了给他,他坚持说不用。我一看表,是下午六点多钟,我说:“咱们得快点找到宿营的地方,往左走吧。”
我们又走了十来分钟,只见眼前是一片谷地,周围奇峰怪石林立,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湖,应是积水而成。湖边周围长了不少高大的树木,形成了一小片树林,再往外有层级状的平地,明显是人为而成,因为在这些层级平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石墩、木桩。我们又往里走了一会,见到树木掩映之下,竟出现了房屋的残垣断壁,还有几个棚状建筑没有瘫塌--------这里以前肯定存在过一个村落。
一进谷地,风就小了很多,显然这里是最佳的宿营地。可三孩却说:“咱们直接过这了这地方,出了前面的谷口,再走上二里地再歇吧。”
铁砂把他放下,问为什么,三孩很紧张的看看周围,说:“这地方非常瘆人,咱们还是不要在这停脚。”
外面风那么大,连帐篷都搭不起来,这地方是天然的避风地。我看周围,不像是一个世纪内有人住过的样子,估计最大的活物就是狐狸了。我问:“怎么个瘆人法?”
三孩说:“一时半会说不清,反正够瘆人的。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廖彦七说:“再往前走,有理想的宿营地吗?”
三孩支支唔唔了半天,才说:“不瞒你们,俺最远也就走到青鸦口,这里只来过一回,冒头看了看就赶紧回了,再往前的路俺也没走过了。更没在外面过过夜。”
这让我们都很意外,廖彦七恼了:“那你做什么向导?”
我当然理解三孩,穷苦孩子想赚点钱太不容易了,这一趟赚的钱比他挖一个星期山药赚的还多,他有这方面的隐瞒也属正常。我一看,相师早坐在石头上打坐了,草翦翟倚着一棵树休息,大维在吃巧克力,索然在周围四处乱看,这帮人其实都已经累了,但都不表态。铁砂看向我,说:“你是领队,你来决定在哪里宿营。”廖彦七不满的把头扭向一边。
我心说我哪有主意啊,在我看来,只要能舒服睡一觉的地方就可以,这里不过是些烂了百八十年的房子和地基,能有什么鬼。这时传来索然的声音:“这里有村子的名字。”原来他又转悠到谷口去了。我们走过去一看,地面上露着半截石碑,上面依稀可见两个字,一个是“區”字,一个是“星”字,但“區”字偏右,左边还有偏旁,已经模糊不清了。
索然说:“那是‘樞(枢)’字,这村子叫‘樞星’村,地图上提到了。”
我说:“也就是说这里是必经之路?”
索然点点头。
那就没什么好想了,我说:“既然这样,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明天早起出发。三孩好好休息,争取明天能自己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