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鲁迅论
1436800000059

第59章 后记有眼应识金字塔

刘剑梅

因为在美国大学课堂里讲授中国现当代文学,鲁迅是我必须讲解的第一个课题,所以总是得读鲁迅的书和参考海内外一些鲁迅研究的着作。又因为是近水楼台,我总是先读父亲(刘再复)的书和李泽厚伯伯谈论鲁迅的文章。国内的学者也许只读到我父亲的《鲁迅美学思想论稿》、《鲁迅传》等,其实他在国外虽未专门研究鲁迅,但对鲁迅的认知比在国内更为深刻。

从1991年在东京大学发表《鲁迅研究的自我批判》始,他就告别了瞿秋白的“两段论”(进化论—阶级论),认同李泽厚的“三段论”(提倡启蒙—超越启蒙—回归启蒙),认定鲁迅的伟大之处在于“彷徨无地”(汪晖书名)之后又回到人间,并屹立于大地而继续战斗。在国内时,父亲就和林岗从中国文化深层内涵的视角论述鲁迅与儒、道(庄)的关系,到了国外,他又有许多新的感悟。既然有近水楼台,我就借周青丰学弟的热情编就刘再复的《鲁迅论》,征询父亲意见,他也同意,并把他和李泽厚伯伯的一篇最新对话发给我。我先睹为快,觉得这篇对话真是难得,我把它视为鲁迅研究的一项最新的重要研究成果。其中关于鲁迅与中国文化关系的论述,关于鲁迅现代感与西方知识分子现代感的区别,关于鲁迅与中国现代文学诸子(特别是周作人、张爱玲)的差异等等,给我很大的启发。编选父亲与李伯伯、林岗的“共悟鲁迅”,让我感到非常愉快,觉得在编辑过程中,自己也有了提高。

除了工作需要之外,对于鲁迅,我也衷心热爱。与父亲交谈时,常听父亲说,鲁迅是个天才,他没有任何旧文人的酸气与矫情,人格很有诗意。他的作品境界很高,既有思想深度,又有情感力度,胜过“魏晋风度”。他在中国现代文学中树立一座精神金字塔,我们不可“有眼不识金字塔”。他还说,鲁迅翻译了日本评论家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其实他自己的作品正是中国近现代苦闷的总象征,那是对于同胞不觉醒的大苦闷,那是看到民族劣根性难以改造的深重苦闷。我很认同父亲对于鲁迅的评价,自己在阅读中也觉得,读鲁迅的书可以让自己少一点浮华和肤浅,多一点清醒和真知,所憎所爱,也可以少一点差错。最有意思的是,每次我在马里兰大学讲授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时,最后总是会问我的美国学生,你们最喜欢的中国现当代作家是哪一位?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回答:鲁迅。这些从小生活在美国文化中的大学生们,不知不觉地被鲁迅所吸引,通过学习鲁迅而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中国的“民族魂”。

我要感谢周青丰、王强、董曦阳、张金亮等年轻朋友对我父亲作品的真诚挚爱,不计报酬地日夜工作,把我父亲的书籍一本一本推出,也把《鲁迅论》推出。还要感谢我的表叔叶鸿基教授,他帮我编选打印,没有他的帮助,我就无法完成此项工作。对于一切人间情意,我和父亲无以报答,只能心存感激。

2011年2月20日于美国马里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