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片刻,又将文书交给陆元青,才对邵鹰道:“那承安镖局是否真如那魏忠明所言,是个无人居住的荒宅?”
邵鹰点头道:“我曾问过周围的百姓,他们都说那镖局曾经出过怪事,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再加上地处偏僻位置,所以这些年下来,还是一直荒置着。我也进去看过,没发现什么异状。之后我也带着大人的公函去过莱州府府衙,知州冯大人也曾为我调阅过当年的卷宗,除了记载有几位托镖之人状告承安镖局收了他们的定银,却一夜之间不见踪迹之案,就无其他记载了。官府也曾去承安镖局搜查过,除了大门的角落发现了零星血迹,再未发现其他可疑之处,之后也无人报过家人失踪的案子。所以这案子就成了一宗悬案,久而久之,就无人理睬了。冯大人还很疑惑大人为何要查这案宗呢。”
沈白点点头,“邵捕头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邵鹰随意地将插在地上的大刀一拔,“好,那邵鹰先去了。”说完也不客气,自顾自走了。
沈白低头静默了片刻,才抬头问道:“元青以为如何?”
陆元青微微皱眉,慢慢放下被他仔细看了半晌的文书,“莱州府所提供的案宗,无论是在事情发生的时间还是前后顺序的连续上,都与魏忠明所描述的一般无二。一夜之间人去楼空,除了魏忠明所说,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的根源。况且,夕露也曾说过,她之前夜探刘府之时,府内守卫森严。如此想来,却也可以解释得通了。如今刘府发生了命案,并且有官府介入,刘大成为了不引起我等的怀疑,撤掉了那些以防不测的守卫,却也在情理之中。”
沈白不解道:“元青,那你觉得魏忠明口中那如同恶鬼一般的公子又是何人?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世上竟有如此罔顾国法,视人命如同草芥之徒!”
陆元青怔了怔,十年前,振国将军聿少春作为主帅,率军抗击鞑靼,奉旨随行的还有一位督军。聿将军在那一战英勇殉国,可是那位督军却依然好好地活着,不但高居庙堂,势力还如日中天……
陆元青叹口气道:“大人觉得常人可能有那位恶鬼公子一般的势力和能耐,一夜之间,由生到死,从有至无,将一切发生过的事就此抹去,不留一丝痕迹?事后就算有人发现可疑之处和蛛丝马迹,也无一人敢继续追查下去?这种事普通人怎么可能办得到?”
沈白自嘲道:“依元青之意,不是常人可以办到,难道还真是恶鬼所为不成?”
陆元青摇摇头,“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是那些有权有势、身居庙堂的达官显贵。大人,你到现在还认为你心中的大明律法真的可以改天换地、重整乾坤吗?”
沈白半晌才道:“我信,我一直信。”
陆元青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笑意,“大人想必是在京城天子脚下过得很好,所以这一身的正气和理想高贵得令人向往。大人,这世上有很多事是大人还未曾亲眼见过的,我希望等到大人任满离开汴城,重回京城之时,仍能一如今日所想。”
沈白看着陆元青,片刻才道:“元青是说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公子乃是权势逼人,只手遮天,可轻易改变别人生死之人?”
陆元青摇头道:“大人,刘府女尸一案,查到此处,已经十分惊人了,不论是玉面狐狸柳音的采花案,还是十年前莱州承安镖局的迷踪案,相比刘府一个小小婢女之死,都算得上是大案了……无论那位杀人易如反掌的公子,是恶鬼公子也好,恶人公子也罢,都暂与刘府女尸案无关,不是吗,大人?”
沈白总觉得哪里怪异,又说不上来,却又无法反驳陆元青之言,他所说的的确有理,所以问道:“元青觉得刘大成在此案中又是一个什么角色呢?”
陆元青浅笑道:“如果大人是刘老爷,又不幸知道了自己有个采花贼的儿子,大人该当如何?”
沈白道:“要真有如此有辱门风之事的话,我要么打死这个逆子,要么就把他关起来,让他不能再出去招惹事端。”
陆元青欣然赞道:“大人所言极是。刘大成因为其发妻柳氏之死,对其子刘立阳心中已是愧疚至极,就算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采花贼,他又怎么下得去手将他打杀了事?”
沈白眼前一亮,“所以他将刘立阳软禁在湖心阁,其实是变相地护着他了?”
陆元青一笑,“父母宁可自己的儿子恨自己,也不会想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官府的,不是吗?”
沈白赞赏地点头看着陆元青,“所以那夜留下奇怪布料,引我等去查刘府,栽赃嫁祸玉面狐狸柳音的人必然不是刘大成,换言之,杀死红衣之人必然不是刘大成!”
陆元青补充道:“在刘立阳脑中刺入透心针的人,也不是刘大成!”
沈白点头道:“不错!这人到底和柳音有什么冤仇,竟然这么处心积虑想要害他?把他变成一个废人不说,还要这样辛苦安排这么一场采花案,让我等去怀疑和调查柳音?”
陆元青低声道:“此人既要了解刘立阳的底细,又能轻易接触到他,还能同时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和怀疑,且能在刘府任意走动,又能令红衣毫无反抗被活活冻死,还能接触到那奇怪布料的,还与刘立阳有嫌隙的人……”
陆元青的声音越来越小,颇似在自言自语,沈白越来越听不清,只得道:“元青!”
陆元青一呆,“啊”了一声,愣看沈白半晌,才神秘一笑,“大人,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除了夕露姑娘,什么刘府老爷、刘府少爷、刘府夫人什么的,也能拿到那奇怪布料吗?”
沈白点头道:“嗯,如何?”
陆元青一笑道:“既然不会是夕露,也不是刘少爷自己,也不是刘老爷,那么刘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