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读者诸君无法在头脑里建立关于九大爷的形象,可以想象一下《李卫当官》中的盐帮帮主(和小时候一部电视剧《五龙山剿匪记》中的帮爷是同一个演员)……
薛府上上下下,只有薛大爷最欣赏许二了,觉得许二大战狼群,连杀三狼,确实算个英雄少年……
另外,这个九大爷尤喜象棋。平日里得闲便一定找许二厮杀,本来水平远远高于许二,但许二往往下得极其狠辣,又有奇招不断,所以往往落败……
九大爷觉得许二杀气太重,许二则觉得九大爷下了大半辈子象棋,下得过于老成保守而有点糊涂了……
后来,九大爷不知为什么,很少再找许二下棋了……
九大爷应声答道,喂马去。你闲着没事干?
许二自然懂得九大爷的话里的弦外之音,——要杀一盘,然而许二却答道,那我和你去喂马?
九大爷欣然答应……
并把斗笠给许二,尽管许二极其想戴,但还是口是心非,一个劲地说不……
不过,九大爷挺执拗的,最终一定要把蓑衣给许二披上……
许二早有此意,心里乐得开了花一般……
许二终于看到了薛爷的那匹黑马。
先前,许二以为一定是千里良驹。今日一睹,大失所望,这匹马竟然骨瘦如柴,似乎弱不禁风一般……
许二背着手,伸着脖子,仔细鉴赏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一点千里马的痕迹……
许二挑起了不屑一顾的眉头,对喂马的九大爷说道,这难道就是千里马?
又顽性大发,说着便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
不料,那匹马突然一声嘶鸣,给了许二一蹄子,要不是许二躲得快,差点踢到了许二的小和尚……
许二着实受了一惊,心里不禁叹道,万一踢到了自己的小和尚,那漾漾将来嫁给自己可要守寡了……
许二赶紧闪在一边,叹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这马屁股也摸不得?
九大爷说道,这匹马通人性,脾气挺坏,你可别惹它,别看不起它!
许二心中一惊,问道,咋通人性啊!
九大爷缓缓说道,此马确实是千里马,是祖上征战沙场时所骑之马的后代,性子极烈,也只有薛爷能骑。不过现在命不久矣。
这话怎么说啊?——许二不禁问道。
自从薛爷不骑他打狼去了,这匹马就再也打不起精神了,很难见它进食。
许二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此马的确有与众不同之处。
许二向来觉得通人性的动物,身上的气质,也一定带着人性。比如街头的游狗,其眼睛里一定是一片茫然,以及落寞;而自家的大黄狗,每每见到他时,欢腾跳跃,扑到自己肩膀上,舔自己的脸,好像小孩子对父亲的依恋一般……
许二这才觉察到这匹马周身散发的气质,眼睛里似乎满是幽愤,满是怀才不遇,满是忧郁……
许二又不禁想到薛爷那英雄落寞的眼神,发现和这匹马惊人的相似。
真是有其人必有其马!——许二不禁叹道。
又不禁长吁一声,想起了往日所读的李白杜甫以及苏轼辛弃疾陆游等,这些人莫不是如此千里良驹,然而平生郁郁不得志,作诗文只是不平而鸣,——每每读其诗作,每每怦然心动,其豪放的背后一定悲天悯人,又如此淋漓,如此旷远,如此慷慨,如此激昂……
许二顿时热血沸腾,尽管许二从来没有骑过马,但如今想骑的欲望极其强烈……
——孔明羽扇晃动间,便有妙计。许二却咬了指头,啃猪蹄一般啃了好半天,才思得一计……
九大爷正在铡草,许二抢过铡刀,一个劲地说,我来吧我来吧,您老回去休息吧。我弄好之后,和你杀一盘,如何?
九大爷极其期待和许二的厮杀,顿时眉开眼笑,便把铡刀把交给许二手中,看了片刻许二铡草……
许二热情实在过度,九大爷觉察到今日的许二有点别样,——往日薛大爷找许二下棋,许二一定借故推诿,而今日……
许二装模作样的,倒是极其用心,不时,就大爷便离去了……
许二走出马棚,做贼一般探着腰、伸着脖子,——看看四下无人,便解开了马缰,牵了出去……
这匹瘦马大概好久没有走出马棚了,顿时精神焕发神采奕奕,竟然丝毫也没有拒绝许二……
许二做贼一般牵瘦马出门而去,心脏一直狂跳着,便走得甚急,唯恐被家丁发现……
来到原野时,雨终于停了。
万里青天,明净如水。旷野,似乎变得很低……
极目望去,旷野似乎被雨洗的一尘不染。
绿意正浓浓,白水点点……
谁家菜籽花开得正烂漫,金灿灿的,点缀得旷野诗意绵绵……
绿树稀稀拉拉,在清风中轻轻摇曳,显出几分婀娜多姿……
山坡连绵起伏,曲线温柔……
……
湿湿的空气,弥漫着田野的清香,沁人心脾,令人耳目一新。
清风拂面,吹起几点水星吻在许二脸上,许二感到丝丝的清凉,似乎从皮肤上一下子钻到了心窝里……
许二久不出来了,看到雨后如此清新的风光,顿时心旷神怡,不禁闭上双目,深深呼吸一下,心里说不尽的美意……
许二不禁游目骋怀,陷入一时的陶醉……
身后的瘦马似乎也动了情一般,跺着马蹄,前后徘徊,一会欣喜无比地抬起头来,一会又焦躁地低下……
许二插着腰,气沉丹田,正准备长啸一声……
突然,马儿一声长长的嘶鸣,终于爆发了……
而许二还一只手还牵着马缰,猝不及防之下,被马拖倒在泥水里……
瘦马狂奔了起来,许二像一只死狗一般,趴在地上被拖了数十丈远,脑子里一片空白……
许二一时不能脱身,——恐惧,已经将许二完全淹没。
许二暗道,这下玩完了!——不想此马竟如此之烈!
许二无计可施,一时狼狈不堪,而马儿一路风驰电掣……
正当许二万念俱灰之时,马终于顿住了,原地打起了转……
哒哒的马蹄声,声声入耳……
许二似乎死里逃生一般,喘着粗气,立即先解开绑在手腕里的缰绳,——这东西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若是马一路狂奔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赶紧站起来……
此时,才发觉手腕仿佛要断掉一般,一圈暗红色,肿得很高……
许二晃动几下手腕,这才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断就好。
许二揉了半天,才缓过一点精神。
此时马儿几声嘶鸣,似乎在表达无限得意。
许二定睛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心里暗道,我今日还没骑你,倒是被你骑了。看我今日如何手段?
许二扬起眉头,纵身一跳,骑在了马背上。
马儿狂跳了几下,许二却毫无防备,立即被甩在地上,摔了个四角朝天……
幸亏许二身体极其柔韧,才没有受伤……
第二次,许二深呼吸一下,气沉丹田,又纵身跃到马背上,像一只壁虎一般,前胸贴着马背上,双手抱着马脖子……
马儿更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腰身在空中几乎弓了起来,终于又把许二甩在地上……
许二真像后世的孙中山闹革命一般,屡败屡战,又屏气一跃……
许二还是骑不能稳稳骑在马背上……
马儿显然就没打算让他骑。而事实上,对于马儿而言,有资格骑它的人——只有薛爷。
马儿显然一直在试探许二……
许二愈挫愈勇,如是反反复复十来次,终于坐稳了,马儿终于接受了许二……
驾!驾!驾……
马儿狂奔了起来,许二欣喜若狂……
顿时顽童本色毕露,在疾驰的马背上,展开了灵猿身法,一时提着马背偏左,一时偏右,最后竟然转动身体,反身而骑……
乍一看,还真以为马背上一个灵巧无比的猴子……
许二很想站立在马背上,但是马好像飞起来一般,自己绝对是站不稳的,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春雨过后的天地,如此清新。清风在耳边呼啸,吹乱了许二的长发。不知名的鸟儿在飞空中飞翔,不时几声鸣叫,清脆婉转。青草香弥漫着,荡漾在许二的心头。
哒哒的马蹄声,似乎诉说着少年英雄的传奇。地上青泥在马蹄下四溅,小小的野花被踩得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