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平日也曾修习过禅定,此时调整呼吸,气沉丹田,眼睛里熠熠生辉,很快便心中一片澄澈,身体伫在厅堂上,完全一块石头似的。许二甚至觉得,此时的自己,并不是在比剑,比的只是耐心和心力,这应该是第一流的剑客,所应该具备最起码的心理素质。师傅老道曾经讲过一代武学宗师达摩十年面壁的故事,而此刻的自己,也应该学习达摩。古人有云,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既然静,自己不妨静到极致,也算是以静制动。
小三看到许二如是镇静自若,也在心里打起鼓来,自己今天算是遇见高手了。眼前这干瘦的少年,绝非一般剑客,这种沉着坚毅的气场,如此似曾相识。自己往日和师傅对招,师傅(薛爷)何曾不是如此的姿态?
每当自己耐不住性子,一出招,师傅的剑闪电一般,极其诡异,神不知鬼不觉般,已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难道?莫非?——眼前这少年是个师傅一般的绝顶高手?……
而事实上,小三确实多虑了,以自己的剑术,胜许二也绝非易事,只要自己先发制人,即使取许二性命,三五招之间,也绝不在话下。
然而,高手的比剑,很多时候,比的却是心里素质。好比今世里的斯洛克比赛,丁俊晖和世界顶尖高手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呢?——其实他们往往比的已经不是球技,而是心态。一念之间,心态失去了平衡,那么,即使最容易的球,也会出现低级失误。
此刻的许二对于小三来说,已经在意念上被打败。小三的思维和想象里,已经无限拔高了许二的剑术。就好比作战时,无限夸大了对方的实力,即使对方不堪一击,也会变成一个劲敌。——笔者小时候精通弹球游戏,几乎百发百中,但往往最短的距离最低级的撞击,也会打偏,正因为多虑的心理。
而小三对于许二来说,却恰好相反,算是个需要严阵以待的劲敌。所谓眼中无敌,胜似劲敌。
许二觉得此时的不出招便是出招,甚至胜于出招。假如小三耐不住性子,那也不算什么绝顶的剑术高手。
小三的呼吸有点急躁,起伏不定,许二能觉察得到……
而许二,似乎停止了呼吸一般,气若游丝一般,若有若无……
如此冷静的许二,整个人看起来,一股英气直冲云霄,侠骨铮铮……
厅堂里的烛光,随着如此沉闷的气氛,而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只是偶尔剧烈地跳动几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声声入耳。
颓废到极致的薛爷,低着头,几缕乱发垂在眼前,只顾自斟自饮,完全一个局外人一般,似乎周身冒着寒冰上的冷气一般,所谓冷酷到底,也莫过于此时薛爷。
二人的比剑,似乎与薛爷毫无干系。
二人似乎比的不是剑,而薛爷看得也不是剑。
或许,薛爷喝得也不是酒,而是寂寞。
终于,还是小三耐不住性子了,大概是在站得久了,又没有像许二一样修习过道家禅定之术,腿有点发麻起来。
于是,微微抖了几下……
须臾之间,许二看到了绝好的机会。此时不出招,等待何时?
许二于瞬间双手捉住剑把,日本武士一般向小三头顶狂砍了过去。
这实在出乎小三意料之外,顿时方寸大乱。只是举起剑来,出于本能去防守。
许二的剑,此时已经不是剑,而是砍柴刀。
剑似暴风骤雨,又似电闪雷鸣。许二饿狼一般,似乎丧心病狂。
厅堂里此时满是剑的抨击声。
乒乒——乓——乓……,铿铿——锵——锵……
许二极其疯狂,连砍数十剑,小三猝不及防,防守狼狈不堪,一连退了好几步。
按说,许二应该痛下杀手,但毕竟心底仁善厚道,何曾会想到要取小三性命?因此剑速也缓了下来。
而小三早已恼羞成怒,也觉察到许二之剑,只有速度,纯粹没有半点招数。
于是狂喊一声,冲天之怒气,于瞬间爆发。
气势如猛虎发飙一般,教人实在难以想象,一个蜡笔小新一般的胖子,身材如此臃肿,身法却如此灵动。一招一式,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极为洒脱,又极为凶猛。
剑,雨点一般向许二刺去。
许二不得不专攻为守,前后左右来回躲闪。
小三的剑,又密不透风一般,好像漫天风雪一般。剑风呼啸,剑气似暴雪一般冰冷肃杀……
剑影,已经完全笼罩许二。
许二身法了得,猴子一般,在厅堂上跳来跳去。
而薛爷爷顿住了酒杯,眼睛里光芒四射。
瞬间,小三连刺数十剑,却没有沾了许二丝毫毛发,更是怒不可言。
剑若蛟龙一般,不离许二周身。
许二早已气衰力竭,眼看着败局已定。
而小三的怒火已经彻底燃烧,完全丧心病狂,招招之间,直取许二性命。
小三一剑,正要穿过许二的心脏,只听一声细细的尖叫……
当时,小三那把长剑直指许二心脏,距离其心脏只有零点零一公分时,许二的生死悬于一线,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那一声尖叫,早已来不及改变小三的剑。
小三这一剑,何其狠毒也!
剑下如此,似乎谁也留不住许二之命。
漾漾站在厅堂门口,早已惊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惨白的……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砰!”的一声脆响。
横空出现一个小小酒杯,——小李飞刀一般的速度和力道,打在了剑尖上。
杯具在瞬间破碎,却化解了眼前的悲剧。
杯中之残酒,在空中飞溅,像是极速的瀑布碰击在石头上,溅起的水花。
剑尖偏了一下,正好穿过许二肋下的衣服,竟然没有丝毫偏差(纯属巧合)。
碎碎的杯具瓷片,打在二人身上,一定钻进了肉里,衣服上立即渗出血花点点。
小三这才注意到,投掷杯具者,正是薛爷。薛爷眼睛里满是光芒,精神空前抖擞起来,——真是难得一见啊。
而那尖叫者正是漾漾。此时惊魂未定,似乎要晕厥过去,便伸一只俏手儿来,扶住了厅堂门框。另一只俏手儿一直抹着胸口,试图平息自己刚跳出胸腔之外的心脏。
小三这才出离了愤怒,恢复了理智……
小三收剑于怀中,动作甚是潇洒飘逸,神情极其冷峻。
不时之后,又扬起了高傲的嘴角,浮出些许得意之色。
而呆子许二倒抽一口冷气之后,自己捡回一条性命,却显得什么事也发生似的,只是伸手一直在揉自己胸前的血点,又在一边暗中寻思,碎瓷片不会钻进自己的肉里,弄不出来吧……
谁也不做声,厅堂里顿时陷入沉寂之中。
片刻之后,薛爷冷冷地说道,都退下吧。
……
夜,已经很深了。空气,凉如水。
许二回到自己房中,在灯光下扒开衣服,找到伤口,挤了半天的碎瓷片,越挤越生疼,刺骨一般的疼……许二抓耳挠腮,似乎也无计可施。
正烦恼而焦躁之时,却听见微微的脚步声,如此似曾相识,如此动人心魄……
一定是那心上可人!
许二跳到门口,打开门,眼前一个的婀娜的丽影,小狐仙一般超尘脱俗。
来者正是漾漾……
许二又是疑惑,又是激动。不禁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来啊。
漾漾嘤嘤地说道,来看看你伤势,你还不让我进门啊?
许二嘿嘿一笑,说道,男女之间,授受不亲啊。
漾漾微微偏了一下头,无比可爱地说道,谁和你授受不亲了?真不要脸!那我走了啊!
说着,漾漾翩跹地转过身去,假意要走。
许二一把捉住了漾漾的手臂,说道,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要走?
漾漾浅浅一笑,说道,快放手!授受不亲!
许二赶紧放开手,似乎唯恐惊走了漾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