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播种阳光的天使,是引导人走出荒蛮蒙昧的圣者。但这些全都不能表达我对老师的虔诚敬意。世事沧桑,30年过去了,但那一夜师生情,却是刻骨铭心,历历在目,宛若昨天。
那时,我在县城中学读初二。秋收时节,学校停课以班级为单位下乡支农。我们初二(3)班去一个叫宫山公社的什么小队帮助秋收,拾棉花,捋山芋叶。晚上就在小队的社屋里打地铺睡觉。我和教语文的王老师睡一个铺,我紧挨在他的身旁,与他共享他的鲜亮的花被单子。那时候农村没有电,无月的晚上,到处黑咕隆咚的。晚饭的碗筷一扔,同学们就忙着在用墨水瓶自制的煤油灯下整理铺盖。如豆的灯光亮不多会儿就熄了。那会儿煤油紧缺难买,一墨水瓶的煤油要点3个晚上,不敢照太长时间。疯了一天,干了一天,晒了一天的同学们很快进入了梦乡。
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熟,老想我白天捋山芋叶时抓住的小野兔。女同学死皮赖脸地夺,声称不给就把兔耳朵揪掉。好男不与女争,我就让了……我想小兔子这时候一定想妈妈了,想吃奶了。女同学会给它奶喝吗?小兔子该尿尿了,我领着小兔子到外面去,到房屋后面,到大路旁。还是山芋地里好,“伙计,尿吧,咱俩一起尿。”
天哪,我该死透顶了!我做梦尿了床。王老师的被单子湿透了。王老师睡的地方低,尿肯定把他的被子和身子都湿了。我轻轻地把被单子朝自己的身底下拉,想焐干了事。这时候王老师伸出了胳膊。我想他一定是来扇我的脸或掐我的腚来了,记得弟弟小时候尿床妈妈就是这样整治的。
王老师的手却在我额头上抚抚,轻声说:“天亮还早着呢,睡吧。”
天亮?天亮还有脸见人?有一次邻居家的小伙伴尿了床,他妈把被子晾在太阳底下,一手揪着他的耳朵,一手指着被子上的尿印儿,骂:“不要脸,四五岁了还尿床,丢人现眼!”我已经是十二三岁的中学生,王老师能轻饶我?二三十个男女同学会围着湿被单子指指戳戳,还不把我笑话死,丢死人了。我害怕,怕得打哆嗦淌眼泪。我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等天亮后灾难的降临。
我瞅见了门缝的亮,便悄悄地把裤褂穿了,但不敢离开,就坐在铺上,两手扣着后脑勺,默默流泪。
王老师也坐了起来,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温和地说:“出去换换空气,活动活动。”他那年轻的圆胖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微笑,没有一丝儿责怨。
我想说王老师我对不起您,没等我说出来,他竟先开了口:“对不起,我夜里喝水不小心浇了铺,让你没睡好觉。”王老师边说边把铺头的搪瓷茶缸拿过来对我晃了晃。
直到今天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下乡支农尿床的事。
王老师不是本地人,后来调走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境遇如何,也不知道他对一个尿床的中学生还有印象否?然而对于我,这“一夜师生情”至今记忆犹新,且将终生难忘。
前些日,我将这件事说给孩子们听。孩子不信,说我又在编故事,哪儿会有这么好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