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日,烦躁不安的气息笼罩住凤暄宫。
凤暄宫里所有宫女太监,个个战战兢兢,偷偷瞧着他们自从衍喜宫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的皇后娘娘。
衍喜宫一行,有眼力的人都瞧出来了,皇后发威了。
若从前有人不长眼的认为皇后是只病猫,此刻他们恨不得刺瞎自己的眼睛,皇后怎可能是只病猫?
她分明是只懒得发威的猛虎,不发威则已,一旦发威,就是要人命的!
笑颖敛下眼睫,悄悄叹了口气。
后宫,将要风起云涌!
天下,将要大乱了!
皇后并非池中之物,而是飞舞九天之上的凤凰!
三个多月来众人的咄咄相逼,以使她再无退路,惟有迎火涅磐,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只可惜,烈火涅磐,凤凰可以求得一生,其他生灵,惟有涂炭!
水灵灵斜倚于太妃椅之上,横眼瞧着低眉顺眼的奴才,心中失笑,怎么平日没见他们如此低眉顺眼啊?
斜瞧惴惴不安立于一旁的左右院判,水灵灵说道:“两位大人今日不为本宫诊脉么?”
左右院判惶恐,赶紧遵旨上前为皇后诊脉,开了一帖方子,交由各自的医生按方子去抓药熬药。
“回禀娘娘,龙嗣安好无恙,请娘娘放心。”左院判黄得高懂得察言观色,说出皇后此时最关心的事情。
“娘娘前些日子精神欠加,对龙嗣影响很大,微臣恳请皇后娘娘以后不管发生何事尽量放宽心,保持心情舒畅。”童放直言道。
水灵灵眼角一挑,淡然道:“两位大人身为太医院左右院判,自然医术过人,应能保证本宫平安产下孩子,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就交给两位大人了,还望两位大人本着医者父母心,别让尘埃蒙了眼,脏了心,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要知道,本宫肚子里的,不仅是大莫皇朝的龙嗣,也是舒相大人唯一的外孙。”
他们把她放到如此微妙的位置,将她逼到了万丈悬崖边,她再怎么生性淡漠,也不能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孩子,她不惜放手一搏!借住他们的力,加以相互制约,保证她和她孩子的平安!
淡漠的口吻,瞧不出她眼底的杀气,话中冰冷的刀锋,却早已竖于左右院判脖子上,只要她稍微一松手,他们的脖子可就……
左右院判深深打了个寒颤,朝廷为官多年,伺候后宫嫔妃多时,什么样的狠角色没见过,偏偏眼前的舒皇后……
淡漠的狠毒,正大光明的残忍!
唯唯诺诺,他们退下歇息,凤暄宫里的暴风雨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只是简单的前奏,为后面盛大而华丽的暴风雨拉开序幕,不知明日他们再来时,凤暄宫有几人能见到明天的日出呢?
小太监巫群呈上皇后一早吩咐要的鞭子,退后,与其他人一起站着,瞧着经过特殊处理的鞭子,他恨不得一头撞墙死了,又舍不得,他似乎没犯什么事,皇后应不会用鞭子抽他。
“跪下。”轻描淡写一句,没有半分气势魄力可言,却吓的一干奴才齐齐跪倒,惟有玛嘉独树一帜,疑惑的望着皇后。
她隐约感觉到,皇后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却又看不出是哪儿不同,傻站在犯迷糊。
翡翠包金白玉护甲轻敲扶手,水灵灵冷眼瞧着眼前之物,鞭子。
做的很精巧,却只适合花拳秀腿玩耍,若做护身之用,只怕反害己送命的糊里糊涂。
眼角余光一瞥,玛嘉面露高傲之色,鄙夷一干奴才,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很好。
手起鞭落。
只听一声惨叫,玛嘉倒在地上,衣衫上血痕触目惊心,外衫破裂,血肉模糊。
鞭子通体殷红如血,拖于地面,跪的近的奴才眼尖,瞧见鞭子上插着满满倒勾,倒勾带肉滴血,使用者要人狗命之心显而易见,吓的浑身哆嗦,几欲昏死。
凄厉惨叫响彻凤暄宫,惊飞附近飞禽,亏得凤暄宫与冷宫无异,周围除了花草树木,连装门面点缀的侍卫也瞧不见一个,否则必认为有刺客闯入,届时不好收拾。
玛嘉痛得满地打滚,又哭又喊,眼底恶毒满满,瞪着皇后。
水灵灵视而不见功夫超一流,无视她的放肆,冷瞧手中长鞭,轻叱道:“轻轻一鞭,也能叫的如此惨绝人寰?看来水分多多,不妨再试试。”
众人大惊,玛嘉尚来不及出口求饶,血色鞭子已劈头盖脸抽下,瞬时,浑身皮开肉绽,鲜血粼粼,惨叫声如同雁过长空,划出一道久久难以消除痕迹,打破天空云彩和谐之美。
水灵灵柳眉微蹙:“叫的难听。”
又是几鞭下去,玛嘉痛的昏死过去。
水灵灵轻嗤一声,命依色用滚水泼醒玛嘉,烫得她立即跳了起来,心惊胆寒的偷偷觑着水灵灵,一扫以往的蛮横,眼底尽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凤暄宫上上下下对水灵灵对看法彻底颠覆,即便有人早看出他们的皇后并非是个人人起欺的软柿子,也不曾想到,她残忍至此。
一般人,即使是最残忍的狱卒泼醒囚犯,用的也不过是盐水,谁曾想过,在火热的大热天用滚烫的热水烫醒囚犯?
不死也烫掉层皮!
皇后的做法,比冰天雪地往囚犯身上泼冰水更为残忍。
然而,没有一个人开口为玛嘉求情,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被皇后突如其来的残酷刑罚所惊骇,更是因为玛嘉平日气焰太过嚣张,到处得罪人尚不自知。
所有的气焰,所有的高傲,所有的盛气凌人,尽在一盆热水中化为乌有,玛嘉如一条几近希望的鱼,奄奄一息软在地上,满眼哀求的乞求着皇后,乞求她救自己一命。
她不想死啊!
水灵灵依旧躺在太妃椅上,神情依旧淡若清风,仿佛她什么也没做过,低声道:“知道本宫为什么处置你么?”
玛嘉眨了眨眼,泪水横流,嗫嚅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这些日子,你每日入夜后去霞阳宫与连昭媛密谋,算计如何落掉本宫的孩子,伪装成本宫自己落掉孩子,你以为你们做的很隐秘么?”不想,不看,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不行动,不是因为不忍、害怕,而是懒得动手,一旦动手,效果绝对是最佳的。
玛嘉猛然抬头,饱含泪水的眸子里透出无限震惊,她真的以为她做的很隐秘,每天都是等到所有人入睡后才去的,没想到……
“你方才叫的惨绝人寰,目的无非是想惊动外面的人,以逃脱责罚,也让外面的人知道,皇后动用私刑,届时皇上处置下来,本宫就有苦头可以吃了,你也可以报仇血恨了,是么?”淡漠的脸,没有被人算计的愤恨,是不屑?是无惧?
“凤暄宫形同冷宫,四周毫无人烟,即便有人在外安插了眼线前去禀报,你可曾想过怎么回答?告诉别人皇后对你动用私刑?可你想过么,在皇宫,处死个奴才比踩死只蝼蚁更容易,况且,你以为只有你有舌头会说话么?若有人问你,皇后为什么处置你,你怎么回答?是实话实说,因为你日日指着皇后的鼻子辱骂皇后,与连昭媛合谋,想办法落了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还是颠倒黑白?若说实话,皇上会放过你?若颠倒黑白,本宫有丝毫闪失,舒相会放过你?”
淡若轻烟的口吻,毫无分量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开封利刃,刺进所有人心里,吓得他们个个磕头不止,口称死罪,一些平日里不规矩的奴才,更是脸色惨白。
皇后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不放过,下手狠毒异常,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么?
玛嘉眼底一片死寂,彻底绝望。
的确,刚开始,她的确存了惊动外面人的心思,却从未想过,别人问起皇后为什么处置她,她该怎么回答,不管如何回答,她都逃不过一死,皇上和舒相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有谁能救她一命呢?
连昭媛?!
脑海中灵光一闪,玛嘉不见棺材不落泪,将所有希望放在连昭媛身上,认为连昭媛想当皇后,她一定会救她。
“在等连昭媛救你?”水灵灵冷哼一声,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蠢材,真不明白精明一世的舒老狗怎么会放她在她身边监视她,“你觉得,她有胆量告诉别人,她想落了本宫的孩子,想当皇后么?想当皇后,区区一个昭媛,前有宠冠后宫的贤妃挡道,后无权倾朝野的势力支持,她凭什么当皇后?”
别说皇后,就连昭媛的位子她也别想做稳,看在她是连玉娘家人的份上,她一定会“好好招呼”她的!
她要彻底铲除连家,连根拔除!
似乎感受到皇后此刻的杀气,奴才们浑身冻僵般,不住哆嗦,嘴唇泛白。
水灵灵云淡风轻扫了玛嘉一眼:“陪嫁丫鬟,若你能熬过七天,本宫便饶了你。”
没有大夫照看的七天,不好熬啊。
护甲轻扣扶手,水灵灵阖眼假寐,等待着,沉思着。
日落西山,殷红残阳似血,映照凤暄宫的诡谲。
左右院判匆匆赶来,皇后让他们回府休息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必须回来,晚到片刻也不行。
行过礼,磕过头,二人一言不发,为皇后诊脉,目光自始至终没瞧过玛嘉或其他奴才一眼,诊脉的手,微颤着。
黄得高恭身站着,额头,一滴冷汗滑落。
童放敛睫,目光落于地面,悄悄叹口气。
水灵灵心中已是清澄一片,眼角划过一丝冰冷,说道:“黄院判,随本宫来。”
莲步入内室,水灵灵斜倚床塌之上,目光清冷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黄得高,瞧见他额头冷汗,大手颤抖。
“黄院判怕什么?”开门见山问道,不转弯抹角,那不是她的风格。
黄院判不敢直视皇后清澈见底的水眸,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或许他不清楚皇后此刻心理在想什么,或许他不知道皇后想问的是什么,怕死的他选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早晨皇后大闹来仪宫时,他便明白,皇后无惧皇上,无视皇上,见到那宫女半死不活的模样,他更明白,死在皇上手里,比死在皇后手里幸运一百倍。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皇后娘娘饶命啊!是皇上命微臣在送给娘娘放入少量花红的!”卑躬屈膝的样子,哪有平日济事悬壶的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