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8天,谁知竟半路杀出一件始料未及的怪事。有一天早晨,我正在家里闷头大睡,我的仆人急急跑来,大声喊着:“主人,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边穿衣服边冲进那片如今已经长成了相当茂密的小树林,连枪也没拿就跑了过去。而当我放眼朝大海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我看到大约在一海里半以外有一艘小船,挂着一只英国人所谓的羊肩帆,正趁着一路好风,朝岸上飞速驶来。当时我还注意到,他们并非来自海岸大陆那边,而是来自岛的最南头。看到这些,我马上把星期五叫回来,让他不离我左右,因为他们不是我们要等待的人,是敌是友,目前还不清楚。我马上回家取出我的望远镜,看能否认清这伙人,我拉出梯子,爬上了山顶。刚踩上山顶,一眼就看见一艘大船停泊在东南方向大约两海里半的海面上,照我的观察,这显然是一艘英国船,而那只小艇则是一只英国长艇。
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激动,兴奋之情难以表述。看到这样一条船,我相信船上的人是我的同胞、我的朋友。但一股疑虑却提醒我要保持戒备。我心中先是一通嘀咕:一艘英国船为何跑到这天涯海角来?因为英国人的贸易地,没有一处是途经这里的。我又看出他们不是被风暴吹来的,更不是海难所致,若他们果真是英国人,此番前来,一定是没安好心,让我落进一伙强盗的手中,倒不如接着过我的孤岛生涯哩。不久,那只小船驶近岸边,看样子,他们是在找一条小河划进去,以便上岸。不过,他们并没有看到我以前停木排的那处河湾,而是把船开上了海滩,距我大约一英里之遥,对我来说,这可是一桩幸事,若他们在我家门前上岸,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们上岸以后,我高兴地发现他们是英国人,至少大多数是英国人,其中一两个我想是荷兰人,后来却证明不是。他们总共有11个人,其中3个未带武器,照我看是被捆绑着的。先是有四五个人跳上海滩,而后把那3个俘虏拉出了小船。我看到其中一位俘虏满是乞怜、痛苦和绝望之态,另两位俘虏则时而举手向天,显得心事重重,完全不像第一个那样。
我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星期五则高声对我说:“噢,主人,您瞧瞧,英国人跟野人一样,也吃俘虏。”我说:“怎么,星期五。你以为他们要吃掉他们?”“那是,”星期五说,“他们肯定要吃他们的。”“不会的,”我说,“恐怕杀他们是真的,肯定不会吃他们的。”我只是一味地站着,被这场面惊得发抖,觉得这3个俘虏随时都有被杀掉的可能。我还看到一个歹徒手举一把大弯刀砍向其中一个可怜的人,我觉得他随时就要倒下了,见此情景,我一身热血顿时冰凉了。现在,我真想念那西班牙人和他同去的野人,并且苦于没有一个能立刻走近他们,进入射程的好办法,以便搭救那3个可怜的人。只见那帮蛮横的海员将那3个人虐待一通之后,便三五成群地奔向了陆地,似乎想查看一下这里的情况。而那3个人却满腔郁闷地坐在地上,一副绝望之态。
我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当初来岛上时,是如何东张西望,觉得一切都完了,又是怎样害怕被野兽吃掉,而在树上睡过一宿的。那天夜里,我万不曾想到老天会可怜我,让风暴和海潮把船冲近陆地,使我有了逃生的可能,因此才度过了这漫长的岁月。同样,这3个可怜的人,也肯定想不到自己会得到救助,而且这救助就在眼前,更想不到,就在他们自认山穷水尽的同时,其实已是柳暗花明,平安无事了。
这些人上岸时,正值潮水涨起,但他们时而站在一旁,与被带来的俘虏说些什么;时而又四下游逛,想看看当地的情况,就这样一直待到潮水退出了老远,结果他们的船被搁浅在海滩上。我随后发现,他们留在船上看守的那俩个家伙因多喝了几口白兰地,竟倒头睡下了。不过,其中一个醒得要早些,一见船搁浅在沙滩上,无法划动,便冲那帮四处游逛的人高喊起来。听到喊叫,他们很快回到船边,但船太沉了,而且这一侧海滩净是稀松的泥沙,像流沙一般,要把船推下水,是他们力所不及的。
这些家伙完全是一派海员的脾气,一见这种情形,竟掉头而去,又慢慢悠悠地转到了岛上。我还听到其中有人在喊另一帮人,叫他们撇开那条船:“把它扔在那儿吧,杰克,别管了,等一下潮水来了,它自然会浮起来的!”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他们是哪国人了。我始终不敢迈出住处一步,一直守着山顶附近的观察点,一想到这堡垒是如此的坚固,我便心中暗喜。我知道,没有10个小时,船是不会再漂起来的,在这期间,天色会逐渐变黑,我就可以更加随意地观察他们的动静,听他们的交谈了。
同时,我照以前的样子武装起来,准备随时出击,只是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了,因为我知道眼前的对手可不比前一拨,于是我叫星期五也全副武装。在我的调教下,他已成为一名出色的射手了。我抄起两杆鸟枪,并给了他3杆短枪,我的模样十分吓人,身披一件可怕的羊皮外套,头戴我前面提及的那顶大帽子,一柄无鞘的宽剑斜挂在腰间,两把手枪别在皮带上,肩上扛着一杆长枪。到了两点钟左右,即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我发现他们全都进了树林,想必是乘凉去了。而那3个苦命人,却焦虑不安地无法入睡,挺坐在一棵大树的树阴下,那树距我约有1/4英里,在我的视线以内。
我决定去他们面前亮出我的本相,也好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星期五远远地跟在我后面,他那身披挂也和我一般吓人,只是不像我那样,活脱脱一副鬼怪模样。
我尽量人不知鬼不觉地走近他们,不待他们看到我,便用西班牙语大声问道:“先生们,你们是什么人?”
一听到这声音,他们惊跳起来,而当他们看到我这副鬼怪模样,更是万分惊慌,竟一时答不上话来,简直要飞身而逃。这时我用英语对他们说:“先生们,不要害怕,也许站在你们眼前的,是你们不曾料想到的朋友哩!”“那你一定是老天直接派来的。”其中一位这样沉静地对我说着,同时又向我脱帽致敬,“因为要解救我们的困境,已非人力所及了。”我答道:“阁下,一切救助无不是来自上天的。不过,您能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吗?因为照我看,你们处境似乎相当不妙啊!你们一上岸我就看到了你们,你在哀求与你们同来的那帮禽兽时,我还看到有个畜生举起剑来要杀您呢!”
这个可怜人泪流满面,像受了惊吓那样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我是在对上帝说话,还是在跟人说话?这是个真人,还是一位天使呢?”“不要担心这点,阁下。”我说,“上帝若是派天使来解救你们,定会给他穿戴整齐一点的,他的披挂也不会是你们眼前看到的这般。请您别再担心了,我是个凡人,一个英国人,而且有心来救你们,这您该明白了吧!我只有一个仆人,我们有武器弹药,请你放心告诉我,我们能为你效劳吗?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可是一言难尽呀,阁下。”他回答说,“杀我们的人近在眼前,我还是长话短说吧,我是那条船的船长,我的人反叛了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不杀我,却把我带到这么个荒岛上来,这两个人是随我同来的,一位是我的大副,另一位是名乘客,我们本以为此地没有人烟,注定要死在这里呢!”
“那帮畜生,也就是你的敌人,现在去哪儿了?”我问他。他手指一片密林回答说:“在那边躺着呢,我的心在发抖,我怕他们会看到咱们,听到您说话,要是这样,他们一准会杀光咱们的。”
我问道:“他们可有枪?”他说只有两杆,有一杆还留在了船上。我说:“好了,别的交给我吧,他们都已经睡着了,杀尽他们倒也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否留下他们作俘虏呢?”他告诉我说,其中有两个亡命之徒,若饶过他们,怕不稳妥,如果干掉他们,他自信其他人都会回过头来,尽自己的义务的。我问他是哪两个家伙,他说距离太远,无法确定,但如果我有吩咐,他们会一切从命的。“那好,”我说,“咱们暂且退到他们的视听之外,免得他们醒来后听到。”于是,他们欣然跟在我的身后,来到那片藏身的树林前。
“您听好了,阁下,”我说,“我这样舍身救你们,你们可愿意接受我两个条件?”他对我说,假如能夺回他们的船,他会事事听从我的指挥和分派;若夺不回来,他也将与我同生共死,随我去天涯海角,另两个人也发了相同的誓言。“那好,”我说,“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你们随我待在岛上期间,绝不可擅自行事,假如我给你们武器,你们得准备随时交还给我,而且不得伤害我和我的手下;同时,你们在岛上期间,凡事都要归我管辖。第二,假如夺回那条船,你们必须把我和我的手下载回英国去,费用全免。”
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这些无比公道的要求,他一定遵从。此外,他说他能活命,多亏我的大恩大德,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反悔的。“那好,”我说,“拿上这3杆短枪,还有这些火药和子弹,你现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他极力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说他将一切听从我的调遣。我对他说,依我之见,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们躺着,冲他们排头开火。假如第一排枪打过后,有人没死,就给他投降的机会,饶他性命,至于谁被打着,那就得听天由命了。
他对我说,若不得已,他并不想杀他们,但那两个歹徒确是无可救药,他们是船上暴乱的罪魁祸首,要是让他们逃走了,我们还是有危险的。因为他们会跑回船上去煽动满船的人来,而后把我们全部干掉。“那好吧,”我说,“既然如此,为了保全性命,我这么建议也就心安理得了。”
正当我们谈话的时候,他们中间有几个人已经醒来了,又过了不一会儿,有两个人已经站了起来。我问船长这两个人中有没有谋反的头子,他说:“没有。”“那好吧,”我说,“你就让他们逃命吧!看样子是老天爷有意叫醒他们的。可如果你让其余的人跑掉,那可就是你的错了。”
大概是受到我的话的鼓动,他把我给他的短枪拿在手里,又把另一支枪插在皮带上,他的两个伙伴也跟着一起去,每人手里拿着一支枪。他那两个伙伴走在前面,大概弄出了一点声响,那两个醒来的水手中,有一人发现了他们,就向其余的人大声叫喊,但已经太迟了。他刚一叫出声,他们就开枪了。他们都瞄得很准,当场打死了一个,另一个也受了重伤,但没有死。他急忙爬起来向其余的人呼救。这时船长一步跳到他跟前,对他说,现在呼救已经太晚了,他应该祈求上帝宽恕他的罪恶。说着,船长用枪一下把他打倒在地,叫他再也开不了口。跟那两个水手在一起的其余3个人,其中有一个已经受了轻伤。他们看到危险临头,知道抵抗已没有用了,就苦苦哀求饶命。船长告诉他们,他可以饶他们的命,但他们得保证痛恨自己所犯下的反叛罪行,并宣誓永远效忠船长,帮他把大船夺回来,然后再开回牙买加去,因为他们正是从牙买加来的。他们竭力向船长表示他们的诚意,船长也相信他们,并饶了他们的命,对此我也并不反对,只要求船长在他们留在岛上期间,把他们的手脚都绑起来。
与此同时,我派星期五和船长手下的大副把那只小船上的几只桨和帆拿下来。不一会儿,那3个在别处闲逛的人听到枪声,这时也回来了,算他们运气,没有跟其余的人在一块。他们看见不久前还是他们俘虏的船长,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他们的征服者,也就都乖乖地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