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希望能使用那只小船,但又不想再次冒险。因此,我常常苦思冥想怎样把船弄到小岛的这边来。最后终于决定沿着海岸从陆上走到那边去。于是我出发了,想到自己如果穿这套行装,这样打扮在约克郡旅行,总会禁不住笑起来。下面我把自己的模样描绘一下:
我头上戴着一顶又高又大的山羊皮做的便帽,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帽檐,一来是为了遮太阳,二来可以挡雨,免得雨水流进脖子里。在热带,被雨淋是最伤身体的。我上身穿了一件山羊皮做的短外套,衣襟遮住了一半大腿。下身穿了一条短裤,也是用山羊皮做成的,两旁的羊毛一直垂到小腿,看上去像条马裤。我没有鞋和袜子,但做了一双短靴似的东西,可以护住小腿,两边再用绳子系起来。这双靴子与我身上的其他装束一样,极端粗劣难看。腰间束的那条宽皮带是用晒干了的小羊皮做的。皮带没有搭扣,只用两根山羊皮条系着。带子两边有两个搭环,原来是水手用来挂短刀或短剑的,可我挂了一把小锯和一把斧头。另一条较窄的皮带斜挂在我的肩膀上,末端挂着两个山羊皮袋,分别用来装火药和子弹。我背上背着筐子,肩上扛着枪,头上撑着一顶羊皮做的太阳伞,样子又难看又笨拙,尽管如此,除了枪之外,这把伞也是我随身不可缺少的东西。至于我的脸,看上去就像一个住在热带地区不修边幅的人。我的胡子曾长到1/4码长,但我有的是剪刀和剃刀,不费力气就把它剪短了。但上嘴唇的胡子仍留着,并修剪成像回教徒式的八撇胡,我的这副样子要是在英国给人看见,准会吓一大跳。不过这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根本没有人会看到的。
现在我在岛上已有了两个庄园——一处是那个坐落在小山脚下的城堡。四周建起了围墙,后面是一个岩洞,岩洞已扩大成好几个洞室,一个套着一个。其中一间最干燥、最宽大,并有一个门通到围墙外面的洞室里,我放满了前面提到过的那些陶土烧制成的大瓦缸和十四五只大筐子,每只大筐子都装满了粮食。有的装着直接从茎秆上摘下来的穗子,有的装着我用手搓出来的谷粒。那堵围墙我当时是用高大的树桩筑成的,现在这些树桩已经长成了又高又密的树,任何人都看不出后面会有人居住。靠近住所,往岛内稍走几步,在一片地势较低的地方,有两块庄稼地,我按时耕种、收获。如果我需要更多的粮食,附近还有不少同样的土地可以扩大。
此外,我的乡间别墅现在也是一座像样的庄园了。首先,我有一间茅舍,这间茅舍还在不断地加以修理,我经常修剪周围的树篱,使其保持一定的高度。我的梯子也一直放在树篱里面,这些树起初只不过是一些树桩,现在却长得又粗又高了。树篱中央搭着一顶帆布做成的帐篷,由几根柱子支撑着,永远不必修理或重搭。帐篷下面的床是我用兽皮和其他一些柔软的材料做成的。那些兽皮当然是我从打死了的野兽身上剥下来的,我每次有事离开老住所时,就住在这座乡间别墅里。
与别墅相邻的是我的羊圈。当初,为了圈这块地,我竭尽全力把篱笆做得十分严密,免得里面的山羊逃出去。然而,在第三个雨季中,这些小木桩都长大了,成了一堵坚固的围墙,甚至比围墙还坚固。我认为驯养一批牲畜,就等于替自己建立一座羊肉、羊奶、奶油和奶酪的活仓库。无论在岛上生活多少年也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同时,我也想到,要想一伸手就能抓到这些山羊,就得把羊圈修得十分严密,绝不能让它们到处乱跑。我还在这里种了一些葡萄,每年冬天贮藏的葡萄干,主要是从葡萄园里收获的葡萄晒成的。这些葡萄****都小心收藏着,因为这是我现有食物中最富营养最可口的食物。
我的乡间别墅正处于我泊船的地方和我海边别墅的中间,因此每次去泊船处我总要在这里停留一下。我常去看那条独木舟,并把船上的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有时我也会驾船出去消遣一番,但我再也不敢离岸太远冒险航行了,惟恐无意中被急流、风暴或其他意外事故把我带走。然而,我的生活却在这时发生了新的变化。
一天中午,我去看我的船,忽然在海边沙滩上发现一个人的脚印!那是一个清清楚楚的赤脚脚印。这简直把我吓坏了。我犹如挨了一个晴天霹雳呆呆地站在那里,又像大白天见到了鬼。我侧耳倾听,又环顾四周,可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我跑上高地,向远处眺望,又在海边来回跑了几趟,可还是毫无结果。脚印只有一个,再也找不到其他脚印。我跑到脚印前,想仔细看看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觉。可是,脚印就是脚印,而且就这么一个,不容置疑。有脚趾头,脚后跟,是一个完整的脚印。可这脚印是怎么留在这儿的呢?这使我心烦意乱,极度紧张。我拔腿就往自己的防御工事跑去,一路上,我惊恐万状,头脑里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象和荒诞不经的想法,简直一言难尽。
我一口气跑到自己的城堡中——以后我就这样称呼它了,一下子就钻了进去,好像后面真的有人在追赶似的。至于我是用梯子爬过去的呢,还是从岩洞上的门里钻进去的,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甚至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想不起来。我一夜都没合眼,不停地思索,其他人怎么会跑到那儿去呢?把他们送上岛来的船在哪里呢?别的脚印又在什么地方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跑到那边去呢?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肯定是某种更危险的生物,说不定是海岛对岸大陆的那些野人。他们划着独木舟在海上闲游,由于遇到急流或碰上了逆风,被冲到这个海岛上,上岸后又不愿留在这孤岛上,就又回到海上去了。
上述种种想法一直在我头脑里萦绕,我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在那边,也没有给他们发现我的小船。要是他们真的发现了小船,就会知道这小岛上有人,说不定会来搜寻我。恐惧心驱走了我头脑中全部的宗教信仰。在此之前,我曾亲身感受到上帝的恩惠,使我产生了对上帝的信仰,现在,这种信仰完全消失了。在不同的环境下,人的感情是怎样的变幻无常啊!以前我觉得,我最大的痛苦是被人类社会所抛弃,孤身一人,被汪洋大海所包围,与世隔绝。当时,假如让我见到一个人,其欢喜程度绝不亚于死而复生,那将是上帝所能赐给我的最大幸福。而现在呢,只要想到有可能会看到人,我就会不寒而栗,即使看到人在岛上留下的脚印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我也恨不得地上能有个洞让我钻进去。
人类就是这么变幻无常。我惊魂略定之后,又产生了一些关于人生离奇古怪的想法。我认识到,我当前的境遇,正是大智大仁的上帝为我安排的。我既然无法预知天命,就该服从上帝的绝对权威。我忽然想到《圣经》上的话:“你在患难的时候呼求我,我必拯救你,而你要颂赞我。”于是,我愉快地从床上爬起来,心里感到宽慰多了,而且有了信心,虔诚地向上帝祈祷,恳求他能拯救我。我就这样一会儿胡猜乱想,一会儿又疑神疑鬼。突然有一天,我觉得这一切也许全是幻觉。那只脚印可能是我下船上岸时自己留在沙滩上的。于是,我又鼓起勇气,准备到外面去看看,我已经3天3夜没有走出城堡了,家里也只剩下一些大麦饼和水了。另外,我那些山羊也该挤奶了,这项工作一直是我傍晚的消遣。那些可怜的家伙好久没挤奶,此刻一定痛苦不安。我心里暗暗相信那不过是自己的脚印罢了,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想像而已。我壮起胆子,跑到我的乡间别墅去挤羊奶。我一路上担惊受怕,一步三回头地往身后张望,时刻准备丢下筐子逃命。可是,一连几天,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的胆子稍稍大了一点。我想,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事情。但我还不能使自己确信那一定是自己的脚印,除非我再到海边去一趟,亲自看看那个脚印,用自己的脚比一比,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信那是我自己的脚印。不料,我一到那边,首先发现的是,当初我停放小船时,绝不可能在那儿上岸;其次,当我用自己的脚比那脚印时,发现我的脚要小得多,这两个情况马上又使我胡思乱想起来,深信至少有一个或一些人上过岸。总之,岛上已经有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对我进行突然袭击,使我措手不及。
这些都是我第二次从发现脚印的海边回家之后想到的种种问题。我又开始像第一次发现脚印后那样惊魂不定,心里充满疑虑地胡思乱想,彻夜不眠。直到早晨,才昏昏睡去。我睡得很香,醒来之后,觉得心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定。我开始冷静地思考当前的问题,这个小岛风景宜人,物产丰富,离大陆又不算远,不可能像我以前想像的那样绝无人迹。岛上虽然没有居民,但对面大陆上的船只完全有可能来岛上靠岸。那些上岛的人,有的可能有一定的目的,有些则可能是被逆风刮过来的。
我在这岛上已经住了15年,但从未见过一个人影。因为即使他们偶尔被逆风刮到岛上来,也总是尽可能地赶快离开,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仍认为这座孤岛是不宜久居的地方。现在,对我来说,最大的危险是那边大陆上偶尔在此登岸的居民。他们是被逆风刮过来的,上岛完全是迫不得已,所以他们也不愿留下来,上岛后只要可能就会尽快离开,很少在岛上过夜。否则的话,天黑后,潮水一退,要离岛可就困难了。这时,我开始后悔把山洞挖得太大了,并且还在围墙和岩石衔接处开了一个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我决定在围墙外边,也就是我12年前种的两行树中间,再筑起一道半圆形的防御工事。那些树原来就种得非常密,所以现在只需在树干之间再打些木桩,就可以使树干之间的距离变得十分紧密。我很快就把这道围墙打好了,现在,我有两道墙了。我又在外墙上用了不少木料、旧缆索及其他我能想到的东西进一步加固,并在墙上开了7个小洞,大小刚好能伸出我的手臂,是准备放短枪的。我从破船上拿下几支短枪,安置在7个洞里,并用架子支撑好,样子就像7尊大炮。这样,在两分钟之内我就可以连开7枪。我辛勤工作了好几个月终于完成了这道墙,在没有完成以前,我一直感到自己不够安全。
这项工程完成后,我又在墙外空地周围密密麻麻地插了一些杨柳树桩或树枝,差不多有2万多支,因为杨柳树特别容易生长。在杨柳树林与围墙之间,我特地留出一块很宽的空地。这样,如果有敌人袭击,一下子就能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