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袭常。
【注释】
[1]始:本始,此处指“道”。
[2]母:根源。
[3]子:派生物,指由“母”所产生的万物。
[4]塞其兑,闭其门:兑,指口。《易?说卦》有言“兑为口”。引伸为孔穴;门,指门径。
[5]勤:忧虑。比如说忧勤国事。
[6]见小曰明:小,细微。能察见细微,才叫做“明”
[7]强:强健,自强不息。
[8]用其光,复归其明:光向外照射,明向内透亮。发光体本身为“明”,照向外物为光。
[9]无遗身殃:不给自己带来麻烦和灾祸。
[10]袭常:袭承常道。
【译文】
天下万物本身都有起始,这些起始可以作为天地万物的本原。既然已经找到本原,就可以了解万物的属性了;既然认识了万物,也就可以反推其根本,这样就永远不会失败。塞住嗜欲的孔穴,闭上欲念的门径,你就终身不会有劳苦愁烦。打开嗜欲的孔穴,增加纷杂的事件,你便终生不能得救了。能够通过不起敞眼的小事,观察透彻叫做“明”,能始终看到自己柔弱一面,也就是达到强大的条件。善于运用身边的光影变化,反映内心的明暗是非,就不会给自己带灾难。这就是所谓遵循了最基本的常理。
【解读】
本章是继四十七章后再次论述哲学上的认识论问题。老子认为,天下自然万物的生长和发展有一个总的根源,人应该从万物中去追索这个总根源,把握原则。人们认识天下万物但不能离开总根源,不要向外奔逐,否则将会离失自我。在认识活动中,要除去私欲与妄见的蔽障,以真正把握事物的本质及规律。
老子的这段论述,向我们揭示了认识自然规律的方法。老子的认识论坚持“得母→知子→守母”的公式。即:从源头把握事物的发展,研究“母”与“子”之间的内在联系。既然掌握了事物发展的经过,再坚守始初的原则,那么事物的生命才能保持长久。
仰望天空,我们的先民们发现了日月星辰的变化规律;观察万物,人们发现了万物兴衰的变化规律,从而诞生了“农历”,这就是“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从此人们严格按照“农历”的规定,“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演绎出千百年灿烂的农耕文明,这就是“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就是保持自然的原始状态,塞住人由于智慧的增长而增添的嗜欲,你就终身不会有劳苦愁烦。
老子所说的“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并不是真的要我们完全与外界封闭,而是一种夸大其词的说法,强调的是外界的诱惑会对我们造成种种伤害,因此我们不要妄想和妄为,妄想和妄为是违背大道的德性的,违背大道只会适得其反。老子在此要我们堵住“五色”、“五味”、“五音”进入我们身体的通道,这里的堵塞并不是不吃、不看、不听,他允许正当的吃喝玩乐,其真正堵塞的是滋生诱惑我们灵魂堕落的通道。一旦这些的通道都打开,我们必将遭受深重的灾难,以至“终身不救”。
看到事物的细小情节叫作明。“明”指明晰,把事情看得明白而清晰。如何才能够“见小”呢,不能仅仅看到表面的、显眼的事情,要深入观察,观察事物的细微情节,看到其微妙之处。就是从细节的地方堵住人的贪欲的横流,有一点苗头就掐灭它,以免其星火燎原。
在军事上,那些激光、电磁、电子比大刀长矛更具杀伤力。在医学上,微小的只有在高倍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病菌危害更大。那些微小到无形的东西比有形的东西更重要,空气是无色无味无形的,好像根本不存在,但人人须臾离不开它。高大雄壮的,人人可以认识;渺小细微的,罕有人明白。有形有体的,人人都可能摸到;无形无状的,很少人能掌握。因此,高明的人不是能“见大”而是能“见小”。
老子又说,保持柔的状态叫作强。第四十三章说,“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柔弱胜?”,所以,“守柔曰?”。
采取“见小”和“守柔”的策略,保持这个社会起始时的性质,于是,不遗祸殃身。“用其光”的“其”指“见小”和“守柔”。“复归其明”的“其”指“天下有始”的“始”,即这个社会起始时的状态。
这叫作“袭常”。“袭”,照样做,沿袭。“常”指长久,经久不变。按照上面说的做,就是沿袭传统。袭常的关键是保持这个社会起始时的性质,“道生之而德畜之”(第五十一章),“道法自然”(第二十五章),可以说,袭常的关键是顺应自然。
【从政之道】
刘邦封雍齿
刘邦胜利以后,论功行赏,先将功劳最大的20余人,封了官,赏了地,其余的那些将领相互之间比较功劳的大小,谁也不服谁,日夜争执不休,封赏的事没法进行下去了。
有一天,刘邦从洛阳南宫的阁楼上望去,看见那些将领们在洛水岸边的沙滩上,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在交头接耳地议论什么。
刘邦问:“他们在嘀咕些什么?”
张良说:“陛下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是在相聚谋反呢!”
刘邦很是惊奇:“天下好不容易平定下来,他们干吗又要谋反?”
张良说:“陛下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起事,靠着这一班人夺取了天下;现在陛下贵为天了,而所封的人都是原来的老朋友和亲戚故旧,而所杀的,都是原来一些有冤有仇的人。他们一合计,天下只有那么大,要封的人却那么多,他们担心陛下不会对他们都行封赏,又害怕原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陛下而遭猜疑被杀,因此相聚谋反。”
刘邦一听愁眉不展:“这可怎么办好?”
张良问:“有没有这么一个人,陛下平生最憎恨他,而大臣们又都了解这一点的?”
刘邦说:“有这样一个人。”
张良问:“谁?”
刘邦答:“雍齿。这个人原来就跟我不对付,又一而再给我难堪,我早想杀了他,只是因为他的功劳甚多,因此还有点不太忍心。”
张良说:“这么办吧:现在立即先封雍齿,这样其他大臣也就安心了。”
刘邦于是大摆宴席,当众封雍齿为侯,同时督促丞相赶快定功行封。宴会以后,大臣们都很高兴,议论说:“雍齿都被封为侯了,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张良一个小细节的处理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这就是老子说的“见小曰明”的具体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