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巴夏尔一同进来的是银狼佣兵团的科尔登斯·卡修尔团长,他是一个三十刚出头,充满了魄力与野心的男子,是一个对自己实力极度自信的人。在他人看来,科尔登斯可以说得上是个兼具勇武和谋略于一身的人,正是由于他的存在,在短短几年内,银狼佣兵团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雇佣兵团一举成为大陆排名前十位以内的著名佣兵团。但科尔登斯自己却一直认为他的地位还远远配不上自己的才能,继续向上爬才是他最大的心愿之所在,而他最崇拜的人就是当年自立称雄的法伦大帝。此次能够接受卡奥斯帝国的仕事委托,并且同大陆排名第一的金蔷薇佣兵团站在一起面对卡奥斯皇帝接受褒奖,这令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因此,他的报告声也特别响亮:
“皇帝陛下,在下奉陛下之令截杀索菲亚军的残兵败将,已将他们全部杀尽,……只逃了杰克佛里特一个人。”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不由得降低了。
可法兰皇帝却大笑起来,说道:
“那个黑杰克并非你能够拦截的,你的仕事完成的非常漂亮。嗯,卡修尔团长,你是使用双手大剑的吧,这口剑倒是很适合你。”
说着,他亲手将大剑“巨人斩”递给那极度兴奋的佣兵团长
科尔登斯双手颤抖着接过了这件褒奖品,跪倒在地上,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微臣愿追随陛下左右,永远效忠于陛下,以报答陛下知遇之恩!”
他几乎是被侍从搀扶起来的。帝国皇帝微微一笑:
“很好,卡修尔团长,继续追杀那‘黑杰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那人在今次战役中给我军造成了不该有的重大伤亡,朕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是,微臣一定竭尽所能,将那‘黑杰克’的人头呈献于陛下驾前!”
科尔登斯双手捧着皇帝的御赐之物,恭恭敬敬地倒退着离开了大帐。
皇帝法兰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微笑,直到米兰的使者走进大帐,他的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德米莱斯,你这个无能的废物!竟然还有脸来见朕,为什么不在战场上战死!你的步兵队不是号称全米兰装备最好的部队吗,为何连一顿饭的功夫都不到就被索菲亚军打垮了?莫非你们仍和索菲亚人暗通款曲?”
被法兰皇帝责骂的是一个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胖子,他全身上下虽然穿着华贵的金属甲胄,却无论如何也不象是一个军人,他的脸上有厚厚一层血污与尘土,但由于过份均匀却让人感到这是故意涂抹上去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作战时他远远的躲在最后,身上连一滴血也没有沾到。此时他脸上的化妆被汗水化开,更显得猥琐不堪。德米莱斯在米兰国内本以能言善辩而著称,当初米兰城主派他来的目的,本就是要借助于他的外交口才而不是军事才能,然而此时,这位米兰公国的首席外交官却象一只猛然暴露在阳光下的地鼠般,眼睛盯着地上,恨不能找一个地洞钻下去。对于德米莱斯来说,法兰皇帝的目光和愤怒要比索菲亚军的喊杀声更令他难以承受。
“伟大的……英明的……皇帝……陛下。”
德米莱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舌头
“我们……米兰人……确实不是战场上的勇士,但请您相信我们确实是尽了一切力量在同索菲亚人作战,银色橡树步兵团是全米兰装备最好的军团,而且根据骑兵克步兵的惯例我们摆出了防守的队形,可是……”
德米莱斯的舌头逐渐灵活起来,象弹簧般开始上下翻动,华丽的词藻又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可是我们遇到了那个黑色的魔鬼,下官不该在您面前提到那可恶的名字,可您要知道那魔鬼一人就剁翻了我们足足一个中队的兵士,而自己却毫无损伤。在这种情况下士兵们都丧失了战意,我们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不得不后退少许,以便整军再战……”
“够了!”
皇帝法兰冷冷打断了德米莱斯的长篇大论。
“你的军团在伤亡仅三成的情况下就狼狈逃窜,不但未能造成黑杰克骑兵团的伤亡,甚至未能拖住他们片刻,以至于他们能够迅速驰援诺兰德夫主力军团,致使我军遭受到极大的损伤。两败俱伤,这难道不是你们这些狡猾的米兰人所希望的吗!只是不要忘了——你虽是米兰的使者,眼下却是作为盟军接受卡奥斯帝国的命令,朕一样可以临阵脱逃之罪将你处刑!”
皇帝法兰的声音逐步提高,显示出他的怒气也越来越大,这使得德米莱斯又紧张起来。幸好在这时,宰相夫利斯及时说话缓解了他的处境。
“尊敬的陛下。”
宰相夫利斯的声音并不高,却很有说服力。
“诚然,德米莱斯伯爵未能尽到他的职责,陛下会因此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考虑到我国与米兰公国长期以来的良好关系,还请陛下宽恕德米莱斯伯爵这一次的失误,给予他补过的机会。”
当宰相夫利斯的目光与法兰皇帝的眼神相对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看出的笑容。而卡奥斯皇帝的眼中也有了一丝笑意,但是在满帐文武官员中,只有敢于直视皇帝视线的青龙骑士雷昂才发现了这一点,这令他大为迷惑不解。沉默了片刻,卡奥斯皇帝终于开口饶恕了德米莱斯的罪,只是他的语气依然严峻,匍匐在地上的德米莱斯伯爵丝毫也感受不到有宽恕的意思:
“既是夫利斯大人说情,看在你们阿尔伯特大公面上,这一次就恕汝之罪,今后若再有临阵退缩之事,定当严惩不贷。”
“是,是,下官叩谢陛下隆恩。鄙主人阿尔伯特大公定会感激万分。此外……”
如同一只在雷声过后又探出脖子的乌龟,德米莱斯抬起他肥胖的脑袋,向卡奥斯的皇帝展开了谄媚的笑容:
“陛下答应鄙国商人的优先交易权一事……,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吧。”
此时他的语态神情不象是在同大陆最强大国家的皇帝应对,倒象在交易所中面对客户的投机商——其实这才是德米莱斯的本性,要他长期保持贵族风范同皇家交往反倒是难为他了。
“恬不知耻,贪得无厌……”
军帐中所有人头脑中都浮现出了类似的字眼,就连自认为已经非常熟悉米兰人贪心习惯的帝国宰相夫利斯,也不由为德米莱斯的大胆和贪婪而吃惊。当然他所考虑的要比其他人多一些——帝国目前仍需要借助于米兰的交易力量,自从卡迪亚盟约破弃后,他们必须通过米兰取得必需的物资与补给,在这种情况下可不能当真杀了米兰的使者。当然,在他们控制了索菲亚广大的土地,金银矿和谷仓后,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陛下能控制住他的怒气吗?”
宰相夫利斯心中涌现出这样的疑问,这不仅事关卡奥斯和米兰的关系,还关系到法兰皇帝是否能抵御住魔剑萨恩巴特的嗜杀诱惑,这后一点才是真正令夫利斯担心的,尽管他刚才还安慰雷昂,但此时夫利斯的心中可是一点没底。
沉默了许久,皇帝法兰终于说话,他的声音显得平静而沉稳,大异于他平时的作风:
“朕会遵守朕的承诺,但你也必须尽到你们的责任!”
无声的,宰相夫利斯吁出了一口长气,他听出皇帝正竭力控制自己的情感,此时他只希望德米莱斯不要再不知轻重地提出要求,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幸好德米莱斯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不详预兆,默默行礼退出了。不豫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军帐,将官与侍从们纷纷告退,最后帐中只剩皇帝法兰,宰相夫利斯与青龙骑士雷昂三人。
“你有什么话想说,雷昂卿?”
皇帝法兰早已看出了雷昂的不安,索性首先提出。
“是的,陛下,微臣觉得您对德米莱斯伯爵的严厉似乎有些奇怪。”
卡奥斯皇帝大笑着:
“这是控制人心的手段,夫利斯卿,你向他解释吧。”
“这是根据各人性情不同而采取不同的对待方式,雷昂将军。”
夫利斯尽可能用简明的话语说明。
“象蛮族人,佣兵团长这些性情简单明快的人物,只需以好言抚慰即可令其成为忠诚的部属;但对于德米莱斯这类天生贪婪之徒,一味结恩示好并不能起到作用,必须要加以威严恐吓,才能令他们不至于有叛离之心。”
“可是对那样的家伙似乎没什么用啊,他倒几乎将朕气疯了。”
皇帝法兰带着苦笑自嘲。他随即转向雷昂,揽住这名爱将的肩头。
“来吧,雷昂卿,将那肮脏的家伙从心里踢出去,明天我们的军团就直接进攻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
看着这两人大步走出军帐的背影,帝国宰相夫利斯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青龙骑士雷昂自小时候起就深受皇帝法兰宠爱,皇帝甚至专门为他延请了来自中京国的剑术名师传他武艺。而雷昂也确实从没有辜负过皇帝的信任和关爱,记忆中皇帝法兰就算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奥利佛大公,也不曾有过这么亲密的言行动作。
“也许这就是所谓缘分吧。”
夫利斯低声细语,但很快,他的思绪就转向了明天将要开始的索菲亚王都攻略战。
七
达伦海峡,被称为地狱的渡口,海上的寒风啸叫声常常被人形容成当年兽人族大祭司萨恩巴特的永恒吼叫,冰冷的海水中还不时有巨大的虎鲨出没。这里既没有打渔的渔船也没有经过的商船,除了偶尔出现的帝国巡逻战舰外就没有谁敢于经过此处海域。原因很简单——海峡对面的“地狱之岛”上就是兽人族的聚居地。兽人族并不甘心窝居于冰天雪地的荒岛上,他们经常成群结队的杀过海峡,劫掠居民,寻找粮食,经过的船只更是他们捕猎的目标。他们有时在岸上点起火堆,诱骗船只靠岸;有时就干脆乘坐木筏或驯服的虎鲨直接袭击过往船只,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猎捕,就再也没有民用船敢于通过达伦海峡了。无奈的兽人们有时甚至袭击落单的帝国战舰,海上大战也时有发生,因此在海上不时可以看见肿胀的尸体——人类的或是兽人的,在波涛间沉浮。
在乌压压的云层间出现了一只大三头鹰,这种地狱岛上特产的生物有着硕大无比的身躯,经过驯养后可以轻易驮起体形壮硕的兽人。这时出现的一只显然正是经过驯养,它的主人命令它在海峡上空绕了一圈,谨慎的确信无人跟踪后,才向地狱岛内陆飞去——兽人族中可很少有这样精明小心的家伙。三头鹰最后降落在一个几乎被白雪覆盖的山洞口,从三头鹰身上跨下一个身高腿长的壮年兽人,头上的红色毛发象人类一样经过梳理,眼中透出一般兽人决不会有的智慧之光。他大踏步走进山洞。洞中铺着厚厚的地毯,铁制火炉中烧着旺旺的木炭,洞中的布置与人类的房屋并无不同,一个有着雪白毛发,弯腰驼背的老家伙正在等他。
一见到这老家伙,年轻的兽人就跪下了:
“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塔塔拉,鹰族战士比斯诺完成侦察任务回来了。”
他说的是人类的语言!
当年大祭司萨恩巴特曾经为兽人们制定过简单的语言规则,只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进化,现在兽人族简单的语言符号早已不能满足表达复杂意思的需要了,但兽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解决之道——人类早已有了完美复杂的语言系统,他们只需学习就可以了。当然不是所有兽人都能学会,只有很少数特别高贵或是聪明的兽人才能有学习的权利。
“比斯诺,看到了吗?”
大祭司塔塔拉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位置传来的。
“是的,完全象你预料的那样,有伟大的萨恩巴特祭司引导的卡奥斯帝国获胜了。”
比斯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要说敬语!要说‘您’!”
塔塔拉纠正着他的语法错误。
“我要知道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完全的过程!”
“是,过程是这样的……”
尽管比斯诺是所有兽人中人类语言说得最好的一个,但要他描述这样一场宏大细密的战役,仍是过于难为他了。更何况中途还不时被塔塔拉打断,问一些连比斯诺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问题,所以有时侯比斯诺不得不用一连串的吼叫和叽喳声——兽人族本身的语言来表达他的意思。好不容易,他说完了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全部过程。
塔塔拉沉思了良久,他转身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本纸页泛黄的大书。书封面上写着“兵法总论”,这是数百年前卡奥斯名将爱尔立达斯的著名军事著作,虽然说现在这部书已是大陆所有军官学校的基础教科书,但人类的书籍竟然会在兽人族这儿出现也确实令人难以置信。塔塔拉熟练的翻了一阵,找到一页后他吃吃的笑了起来。
“妙极了,就在这儿:‘骑兵的优势在于强大的机动力,但如果以重甲部队对其构成合围,限制骑兵的移动范围,使其机动力优势无法发挥,即可令其败北。’——卡奥斯这一次以枪兵为主作战,正是发挥了这一条兵法。在取得优势后再投入己方的骑兵部队,这是随后扩大战果的典型,要记下来。”
他回头转向跪在地上的大个子:
“比斯诺,你要记住,人类军队以骑兵为主,将来和卡奥斯对战,这条战法至关重要!”
“是,比斯诺记住了。”
如果当年以毕生对抗兽人族为荣耀的帝国名将爱尔立达斯知道他的兵法有朝一日会被兽人族反过来用来对付人类,恐怕在地下也睡不安稳了。
此时从洞口又进来一名更为年轻的兽人,进门之后同样跪下:
“安裘,拜见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塔塔拉。我们又遭到人类的袭击。大首领发怒了,他问什么时候进攻人类的领地。”
“人类的行为确实难以预测,卡奥斯这时候进攻我们时机完全不对,难道他们打算两面作战?以前他们会派大批的军队前来,可最近却只派小股部队袭击我们的巡逻队,这种小规模的骚扰毫无用处。”
比斯诺也为最近接二连三的袭击事件感到奇怪。
“人类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难以用常理衡量。”
塔塔拉用低沉的声音做出了决断。
“我早就对大首领说过了,现在介入没有益处,让他们再互相斗一阵,等到彼此的实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再一举消灭这些可恶的人类。”
“可是……”
安裘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惧怕之意。
“大首领非常愤怒,他说既然人类胆敢向伟大的兽人族挑衅,兽人族就必须回击。如果伟大的塔塔拉祭司不同意,就派少一些战士去,至少要让人类知道,我们兽人族不是好惹的。”
“派少一些战士?派去送死么!卡奥斯的军队可不是好对付的!”
大祭司的声音中也带了愤怒之意。但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向大首领的权威做出了妥协。
“好吧,既然大首领耐不住了,那么就索性大干一场。安裘,去告诉大首领,我们集结所有的战士,进行一次最大规模的狩猎。”
“是,伟大的塔塔拉。”
安裘回答完就迅速退了出去。
“你也去吧,比斯诺,为你的父亲去夺取土地吧!兽人族经过了数百年的屈辱,这一次要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塔塔拉嘶哑的叫声刺破黑暗,在漆黑的夜空中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