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时,明黄的帐帘伴着琉璃珠微微晃动,亮堂的夜明珠发出悠然的月色,华饰和偏冷的氛围让她想起这并非自己的住处。
不远处一个女子款款走来,带着亮丽的红色,她扶着黎念喝下一大碗的药汁又将一套衣服放在床榻旁道,“殿下的病,你会保守的吧。”
黎念又想起在池子里场景,脸上绯红一片,点点头。
红菱离开后黎念换好了衣裙准备出去,开门的那刻却正好跌入夜溯那深不可测的眸光里,她觉得窘迫,觉得无处可逃,头一回竟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往右走的时候夜溯在右边挡住她,往左边靠的时候夜溯也玩左边走。心下一横,摊了肩膀眼睛一闭又猛地一睁,双目瞪圆,微微扬起,她本想说,别以为是姑奶奶楷你油了啊,明明是我吃了亏才对,别一副咱们有啥有啥的样子,我……要跟你保持距离。这样想说的,可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如此的版本——
“你……你要打架么!”
夜溯望着装傻充愣的女子,单手蜷成拳头状放在唇角边笑了笑,竟是笑出了温润明朗的气质来,和从前的冰冷邪肆判若两人,黎念在心里感叹真是好看的人,完全忘了自己该用底气来维持自己的尴尬这回事。
“放心吧,昨晚的事我没放在心上。”
这下换做黎念继续呆愣杵在门框旁,半晌才有些憋屈道,“就……就这些么?”虽然未发生什么,但我难得的一个黄花大闺女耿耿于怀的清白,感情这男人压根没放在心上!
夜溯转过身来,将怀中的玉簪取出替黎念戴好,在她头顶上方响起的声音极为清雅倒是失去了原本戏谑的味道,“若是你非常在意,我自然愿意娶你。”
黎念震颤了下,又讪讪笑着摆了摆手,“怎么会……什么在意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再说你之前也救过我呢!”
“嗯。”夜溯的脸上浮现的淡淡笑意让黎念一阵恍惚,他今日笑的次数有些多了,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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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念回到自己的居处后立马将头迈入了被褥里,卷子被子在床榻上滚来滚去,过了一阵又是突然坐起身来喝了大口的水,再度欲躺下入眠却发现毫无睡意,遂起身抱着白大狸到院子里四处晃悠,吹着冷风才有些冷静了下来。庭院不远处的桂树下似乎有个身影在荡秋千,她忍不住好奇步子就迈了出去。直到走近才认出那是卿墨宸的奶娘,身着素衣,头上竟也是带着一大朵的白色花朵。
上前有些小心翼翼,黎念笑着道,“大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呀?”
奶娘对着苍白的月色苦涩一笑,偏倚着脑袋突然又是委屈模样,“夏昙花开的多好啊,可是为什么要枯萎呢……”
黎念摇了摇奶娘的胳膊,“大娘,这里风大,我扶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夏昙死了,她本可以活的好好的。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奶娘脸上呈现了斑驳的泪水,弄得黎念有些不知所措,夏昙是谁?她是大娘的女儿么,过世了么?
思虑愁恼之际奶娘竟突然站起身来,目光直愣愣地盯像黎念,双手都陷入了黎念的胳膊里,眼泪流了下来,嘴里喃喃着的是夏昙这个名字。
“大娘,我不是夏昙,我是黎念,黎念啊!”想要睁开奶娘的双手,可奈何身体还未康复再加上对方的力道极大,她突然有些觉得虚弱。
踉跄着玩后退身子却承接了一股温暖的力道,悠然旋起的青竹香气包裹着周遭的空气,落入她眼底的是一双温雅的眉目,然后是深邃的眸子,挺俊的鼻梁和单薄的唇,它们整合勾勒出卿墨宸的模样,带着清润的风吹来了些身体的不适。
“大娘,跟我回去吧……”卿墨宸的声音透着些无奈的薄凉。
奶娘听到卿墨宸的时候突然一阵紧张,双手胡乱地挥动着,更让黎念吃惊得是,她的眼神突然凶狠,朝着卿墨宸的胳膊便狠狠地咬了下去,不多久,血意便透着青衫隐隐而出。黎念心里一急,在奶娘的背后对她使了个昏睡诀。
卿墨宸在居处将奶娘安顿好后才带上门出来,黎念在微寒清冷的夜色里略显焦急,手里紧紧捧着药罐子和纱布,见卿墨宸出来后,立马上前欢快地奔去。
她的眉眼里总是漾着希望和欢快,无论幼时还是现在,她总是一如既往地笑着奔向他,落花纷飞,卿墨宸的手就停滞在半空然后又再次落下,他心里痛楚,并不晓得,该怎么向她讲述那绝望而又能摧毁她希望的回忆。
黎念拉着卿墨宸在台阶上坐下,极为认真地扯高他的袖子,将膏药一点点涂抹在被咬的伤口上,她用指腹轻轻按摩,动作已是娴熟,她笑着道,“我师父虽然对我很凶又很严厉,可是我每次贪玩受伤,他就是这样替我抹药的,我师父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人。”
她笑着抬起头来,额前的一缕发丝微微浮动,将天底的月色都挥映在眼底,那种慢慢成长而出的美丽终究是再也掩盖不了了。
卿墨宸淡淡地笑了笑,掩去心里的苦涩,揉了揉黎念的脑袋,“你师父若是知晓你这么执念地寻他,定然并不高兴。”
“为什么?”
“因为他离开你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黎念点头却摇头,低垂着脑袋一副委屈模样,而她脖颈处牵动的伤口也赫然地映在卿墨宸的眸底,他皱眉拂开她的衣领,声音微高,”这是什么!”
黎念捂住伤口,立马有些支吾,“没……没什么。”
“是……夜溯,对吗?”
卿墨宸的眸光带着些偏冷,他之前去了塓山找适合代替娿果的药材了,只要再差一点便能够救夜溯了,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无泪之毒在妖界颇为盛名,娿果虽能治愈,可它已经融入了黎念身体的血液里,就怕夜溯对那样的味道会上了瘾,对黎念来说便不是好事,而他似乎也并不怎么愿意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加深,再者,用身体的血救人若是遇上突发的状况,对他所下的封印乃是大忌。虽然他已经听命随行了,可还是这样害怕黎念想起前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