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痛苦决堤般在璇玑的心底崩塌再崩塌,那些经久不曾见光的绝望也如洪水猛兽般吞噬着她残存的一点希望。
在她心里,是她自己活生生毁了自己的家,毁了所有爱她的人……
凄厉的嘶吼划破洛伊族的长空,惊散了一种群鸟,璇玑的泪水慢慢凝聚成偌大的光点,清晰地呈现在黎念的瞳孔里,那是最后看到的光景。
黎念猛地摇头,坚持着欲站起身来,她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可喉咙口腥腻地又是吐出了一大口的血,意识混沌模糊,只觉得自己身体飘飘然地落到一个舒适的怀抱里,而那双赤红色的眸子,格外地漂亮。她抓住那一抹仅存的依靠,嘴里喃喃道,“不能让洛伊族毁了,告诉……告诉璇玑真相……”
她的双眼沉重地闭上了,只是隐约中感觉额头有微凉的触感,还有她并不能听清楚的话。
--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沉寂,微有些香气充斥在木屋里,她全身酸疼,可是身上的大小伤口却被细致地包扎过,铜镜里映出的人儿,清秀娇小,依旧是宁嘉的模样。
突然想到关于沉浸在硝烟战火里的洛伊境,心里一紧,踉跄着出门,她的手扶在门框上,瞳孔却在瞬间放大,漫卷的风沙,只有潦倒的几株白杨,还有那生活在洛伊境高飞的大鸟,他们徘徊在苍穹之上,哀鸣不止。鼻尖窜入那风沙之中掩盖的血的味道,黎念不敢相信,繁华美妙的洛伊境怎么会变成了如此……
身子歪倒而下,心头漫过一丝恐慌,突兀的泪水也就落下了,她看到了,清羽的死,白釉的死,璇玑的痛苦,甚至连漓渊的气息都在这片土地不复存在了。
“怎么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么?”夜溯扶起黎念,关切地问道。
黎念抓住夜溯的袖子死死不放,茫然的眼角还挂着泪水,很是努力地咬出了每一个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夜溯的掌心呈出了一颗透明圆润的水珠,在强烈的光芒下有些耀眼,“这是漓渊最后的记忆。”
黎念缓缓接过,在那滴眼泪里看到了最后的场景。
在清羽死去后,洛伊境便只剩下璇玑和漓渊了,只要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死去,那么鸢瑾就能将这片土地的精魂灌注在沧泪珠里了。鸢瑾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她转身欲离开想必是去取璇玑的性命,可漓渊却挡住了她,抽中她手里的匕首没入自己的胸口,毫无悬念地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这样决然。而鸢瑾拿出沧泪珠,眼里欣喜地期待着凝聚的精魂,却发现没有丝毫的变化,而倒下的漓渊却攒出了笑意。
泪珠戛然破裂,漓渊的记忆到此为止,夜溯沉沉道,“漓渊知道无法阻止洛伊族的幻灭,也知晓无法阻止沧泪珠吸取这片土地的精魂,所以他舍弃性命散去全身修为将整个洛伊都封印在沧泪珠里,这样鸢瑾就不能得逞了。”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
“漓渊大概觉得那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看到了未来的结果,就和我一样,明明知晓痛苦,却没有挽救的能力。”与其知晓明明会发生的事情而无能为力,还不如不知道的好,漓渊的痛,此刻她这般清楚地感同身受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黎念遂又问道,“那璇玑呢,还有鸢瑾呢?”
璇玑的记忆被我改变了。夜溯顿了顿才道,“她选择性丧了痛苦的记忆,她不会知晓她给洛伊族带来的巨大灾难,我将她送出了境内,告别的时候,她知晓的会跟向你诉说的一样。而鸢瑾可能因为挫败而逃开了这里吧……”
黎念点点头,如同做了一场梦,久久也不能醒来,明明那些人离自己已经遥远而去了,可是眼泪却不听话地落下,湿了一地。那天漓渊所说的离别原来是死别,他答应她要好好活着的,可他却没有做到。她知晓了洛伊族幻灭的真相,知晓了璇玑口中那个叛族之人是谁,可她却没有勇气告诉她,那个人是她信以为真的姐姐。而那场屠杀,也是她一心的执念所间接导致的,这么残忍的真相,她要怎么诉说……
歪倒地靠在木板边缘,额头却被触上了什么温润之物,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臂,却握上了夜溯的右手,带着些灼热。
夜溯的身体终日冰凉,这样细微却放大的变化黎念本该清楚地察觉到,可是她心中难受盖过了直观的敏锐,却未觉察不妥。
“你好好养伤,我会想法子让你从宁嘉的身体里出来,等一切安顿好,我们便离开这洛伊境的过去。”夜溯为她带上房门,转身的时候却颓然倒地,胸口的血不断涌出,鲜红地流入潺潺波动着的沙地里,每一寸被血染红地地方都快速地长出了簇拥的荼蘼花,诡异非凡。
准确来说,璇玑确实被他送走了,然而对于鸢瑾这个女人,他提及不过只言片语。漓渊死的那一刻,他带着受了重伤的黎念准备离开,却撞上了鸢瑾,她黑色的瞳孔凝聚在他身上,那种带着光彩般的情感着实露骨,鸢瑾伸手便是拥住了夜溯的脖子,一遍遍唤着“小夜,小夜……”可他却推开了她,手中运筹着蓄势而发的力道,本想杀了她,可看了看怀中的黎念,却明白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开,别逼我杀你、”
“小夜,你不认识我了么,你看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我把沧泪珠找到了,只要解开了漓渊的封印,就能治你的病了,你跟我走好不好?”鸢瑾依旧遮着面纱,可是情绪却动容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夜溯心中一怔,他确实需要沧泪珠来治病,但眼前这个女子,他并不认识,更别提跟她走这样荒谬的事情了,“让开!”他的话语冰冷地响起。
鸢瑾望了望他怀中的女孩,皱眉道,“她是谁?!”
夜溯懒得跟她废话,单手运力将法术施在脚下的藤蔓上,那些藤蔓缠绕生长着勾住鸢瑾的手脚,被不断地长出刺人的荆棘来。鸢瑾身上被隔开了几处口子,“小夜,你!”
黎念猛地咳了咳,一大口血吐出,碧蓝的颜色弄湿了夜溯的衣襟。鸢瑾吃惊,这具被她害死的身体里竟还藏着另一抹魂魄,而她的男人竟护着一个身份卑贱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