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深,黎念偷偷溜进屋子看璇玑,用‘偷偷’这个词,是因为师尊不让她过来,而这几日下来,她直接被搬去了漓渊的住处。那种感觉超级奇怪,她明明是个孩童,可总是面红心跳。木屐床上,漓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纱衣,三千发丝如镌墨般挥洒而开,活脱脱画中的美人图,而她就枕在他身旁,距离很近,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浓黑悠长的睫毛,偶尔,她直勾勾的注视会被发现,但却陷入了更深的蛊惑,那黑黢黢的眸子里点缀了万千的光芒,柔和温暖,将她的一颗心弄得忽上忽下,沉甸甸的。她想,璇玑被蛊惑了原来是正常,真的很正常啊。
通常漓渊单手枕着头,腾出的一只手会刮了刮她的鼻子,“在看我么?”
黎念也不矫情,用着孩童的天真道,“师尊长得好看。”
“你以后会比我更好看。”黎念觉得这个能预知未来的大神不惜摒弃了职业坚守来说假话安慰她一个心智未成熟的小孩,真让她感动啊。
黎念问了璇玑的事情,漓渊只是说,他有办法的。
后来在朦朦胧胧里,她又听到些梦话,她梦见她问师尊为何对宁嘉这样好,他说,我一直在等你。
这天晚上,师尊没有回来,黎念就去看了璇玑。她面色红润如若睡着般,可按白釉的话来讲,没有沧泪珠或是娿果,璇玑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她心里有些涩涩的。
吸了吸眼泪的同时,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她不能看着璇玑这样在梦里死去,她要救她。
沧灵狐一族的神物的确算是消失了,只不过她身体里有,融在了血液里。
黎念很吃力地从宁嘉的身体里出来,望着夜色下安静容颜的璇玑笑了笑道,“璇玑姐姐,放心吧,你待会就会醒了。”
从怀间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对着手腕处下了力道,幽蓝色的血液缓缓流出,她凑到璇玑的唇角边,看着那股液体留下才安下心来。白大狸拱了拱黎念的身子,而门外吱呀的声音同时将她惊动,未来得及藏入宁嘉的身体,幽若的光芒便透了进来。
黎念只能望见那一双悠转琉璃般的美目透着冰冷还有让人无法窥探的深沉,那女子的脸上遮着黑纱,全身的黑色衣袍衬得她有些冷艳,而那女子,只是伸手拭了拭璇玑的额头,微皱了皱眉便离开了。
是璇玑的亲人么?可洛伊族里里外外的人她都见了个遍,并没有这样穿着黑色衣束的女子。
灯光逐渐暗去,黎念从幕帘之后探出脑袋,看着被移动至一旁昏睡的宁嘉,再次施行法术想要进入她的身体,可却徒劳无功,心急加上疑惑,她突然想到,第一可能是因为割破了手腕见血的缘故,第二是宁嘉极有可能醒过来……
这样的认知让她很痛苦,她将宁嘉扶回了漓渊的住处,一路上极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确保无人后才大胆了些,完事之后她就默默地抱着白大狸,呆在隐身的地方,扳着手指数数,从深夜等到鱼肚白,再到鱼肚白等到明晃晃的昼日,终于将师尊盼了回来。
而那个时候,宁嘉也竟然醒了,黎念害怕宁嘉会出现记忆的空白,但漓渊却只是问她睡得好不好,她点头乖巧地微笑,没有任何的疑惑。
“这伤口怎么回事?”
黎念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却怔然望见宁嘉手腕上绵亘结疤的伤口,同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她的确算是小宁嘉未来的样子,可从来只有过去影响未来,哪有未来影响过去直说的?
理不清的杂乱如同纠缠在心头的线团,可在这些之上,更让黎念有些不懂的是,宁嘉同师尊撒了谎,她说,下床去喝水,磕到床沿的地方了。
漓渊垂下眼帘,细致地为宁嘉处理伤口,也没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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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听东厢照看的丫头说,璇玑醒了。
黎念庆幸自己身体里的娿果之血果然派上了用场,可是呢,令人愁恼的——
沧泪珠凭空消失了。
据说长老存放在极为隐蔽的地方,除了他自己,不可能有人轻易盗走。
众人都纷纷将这样关联的事情怀疑到璇玑的身上,认为是沧泪珠救活了璇玑。当然,不可能是昏迷的她盗取的,极有可能是想要帮助她醒来的人盗去了。
那日长老大怒,对着众人的房间大肆搜查,势要找到那半颗还在的沧泪珠。的确,他盘查出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比如说前年长白山道长送他的茶叶,又比如一些男女双修的图册,还比如说他胡子邋遢丑傀的画像被当成了辟邪的物件挂在床头,而这些都来自他的出众弟子们,气的他一口老血吐出来。还不如不查勒!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因为在清羽房间的箱子里搜出了一身夜行衣,那样直接又赤-裸的物证无疑将他推上了至高的风尖浪口,大家开始一口咬定沧泪珠是他盗取的,恨不得极力将自己撇清在事件之外。
白釉将清羽好好教育了一番,觉得若是他坦诚拿出那半颗沧泪珠,然后再去长老那求求情,说不定事情就过去了。但清羽皱着浓眉,两汪泪水含在眼眶里的可怜情绪却是坚定无比,他承认,是穿过夜行衣,是对那沧泪珠存了盗取的想法,可是他空有一腔的热情斗志,却独独失了找到的本事。所以,他对天对地甚至对他将来的儿子发誓,他压根没碰过沧泪珠,倒是璇玑醒来让他挺高兴的。白釉听完自己弟弟的话,拖着腮帮子陷入了沉思,又是不忘损清羽一句,“别高兴的太早,这么聪明又不露脸又能不动声色嫁祸于你,小子,你有情敌了!”
清羽当时就摆出了哭丧脸。
只是,所有人都还能准备好或是说查清楚事实的真相,清羽就被长老带走了,关在了那间黑压压不见天日的牢室里,和洛伊境的美好截然相反,据说曾经有过背叛的族人,关在那里数月,每日都能听见那声声凄厉的叫喊,最后变成了骷髅,风一吹就散去了,就是挫骨扬灰的这个感觉。
白釉的脸色煞白,她匆匆去求了师尊漓渊,希望他能想想办法,而那沧泪珠真不是她弟弟偷的。
黎念偷偷观察着漓渊,望见他手中的笔在潺潺如水般细致描绘着什么,将白釉的焦急视若无睹,良久,他才端起完工的画,抬眸说出了解救的法子,“你去求璇玑,只有她能帮你,可她真的不一定愿意。”
“师尊,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白釉近乎央求道。
漓渊望着身旁的宁嘉,顿了顿才道,“帮我带句话给她,‘告别过去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执念这种东西她早该放下了。’”。
白釉恹恹然将话传给璇玑,又提到希望她在长老面前说说话救救清羽,可璇玑的反应却不似从前的平静。她嘴角带着笑,眼里却噙着泪,“我知道了,若这是你们希望的,我成全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