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处的光影里隐出浮动般醉人的暗香,萦绕了鼻端所有的感知,缠缠绕绕,绕绕缠缠,汇织而成一张密不通风的网,将黎念的思念和嗔痴都锁在里头。
有些路,本该一直走,不回头,可是一旦回头了,便注定是一生的劫难。
一步,两步,三步,黎念转过身来,看向荧荧月色里描绘而出男子高挺冷寂的轮廓,持了份执念,脱口而出,“你能让我见到师父?”
“当然。”浓烈黯哑的声音里带着巍然的蛊惑,像是在说一件极为轻松的事。
“那,……那你告诉我好么……”黎念带着些微弱的乞求,吃不得亏的性子也顿然隐匿地毫无踪影。
“这世上从来没有亏本的买卖,更何况,我凭什么要帮你、”烨夙曜的手中似乎摩挲着什么东西,在逆着的月华下隐约透出些碧润的光泽。
黎念明白这样的道理,可心里依旧有些不干,“那你先前为何要帮我?!”
他们说,人心难测,可是鬼魅魍魉的心更加曲绕婉转,无法让人捉摸,更何况是这个妖界的魔君,这个逆转生死,邪傲张扬,不会在乎凡尘世事里任何东西的魔。
他只是盯着黎念的眸子,慢慢靠近,携了句懒懒的话,“只是有些无聊罢了。”
黎念抬头对上那双妖魅眸子的瞬间,总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迷惑了,不免晃晃脑袋保持清醒,她退后了几步,有些防备,“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三年之约,依旧替鬼魂还愿,还有需我伴你左右。”
她答应过师父,不再同鬼魂打交道,可若是打破这样的誓言能换来见师父一面,她觉得还是值得的,半晌,却是点点头,“好,成交!”
等等……愣了片刻才想到,“为什么你要伴我左右??”
“这个问题有些让人头疼,便作废了好。”烨夙曜刚说完便稳然地环住黎念的腰际,同他靠近,抬手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黎念的发间便多出一物。
黎念摸了摸冰凉却雕刻分明纹理精致的发簪,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花灯之夜,及笄之年,你不觉得很有意义么。”
“我不信你有这样好要送我东西!”黎念朝着面前幽深如潭的男子斜了一样,也是有些小心翼翼。
“嗯,那便是契约的见证,你若违背,它便能叫你生不如死,这个如何?”
黎念悻悻然,却也点点头,果然如她所料。
“那你现在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师父了吧?”
“东南方。”
烨夙曜深沉的眸光里情绪莫测,脑海里想起荌晟同他说的话。
“黎念师姐说,这簪子是她师父要送给她的。你既是她亲戚,我又见她同你亲近自然,便由你交给她吧。还有,梓邺辞离人世前在床头留了一封书信,他大概是想要告诉黎念,想见她师父,便往东南方走……”
他望着走向前的女子,带着满心的欢喜和期待,倒是有些好奇那个她心心所念的师父是何人了。
她头上的发簪润着月色的饱满,在荡漾的光晕里不断渐染加深。
垂苏流髻,悠昙花开。
很好,果然适合你,苏夏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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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如沐,热意熏然。黎念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想要迫不及待地往东南方去,快点见到师父。
吉祥边帮她收拾边不舍道,“姑娘,不打算在这里住下去么?我家公子一个人……很是孤单……”想起从前黎念在庄宅上下带来的快乐,以为每天都会如此下去,但今日却要恢复从前冷情的样子了,心里有些难过。
黎念停下手中的东西,笑了笑道,“以后会有人陪着你家公子的,相信我。”
吉祥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并不是很明白。愣然之际,却见黎念折身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包东西,递给她。
“这是安神草,可以助荌晟入眠。我来这里这么多日,身上没什么好东西,这也是唯一能送他的了。”
吉祥接过的瞬间,门突地便撞开了,而飞速蹿宥而入的事物也吓了她一跳。只见一只不大的淡蓝色的长毛狗跳入了黎念的怀中,亲昵乖宠的模样甚是讨人喜欢。只是,它的头上还长了角?!
黎念揉了揉水麒麟的脑袋,抬头的瞬间笑容还未褪去,眼里却闯入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见到这个人,的确不大高兴。
烨夙曜挥了挥手便让吉祥退下了,又自顾在她旁边坐下,喝了杯水才道,“若是你收拾好了,我们便马上出发。”
黎念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东南方是不是蓬莱仙境啊,师父是不是就住在那里,贸然去了会不会有仙童将我们赶出来啊?”
“你觉得我认识你师父?”烨夙曜扬着脸皱眉的模样很是冷傲,黎念一下子便噤了声。
不问就不问,反正我一定会见到师父的!
庄宅之外。
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也是让黎念吃惊一阵,看了眼乐颠颠的水麒麟,又望着烨夙曜跨步上了去,动作稳然风度有加,真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原来,妖怪当人了,比她还有模有样啊!
荌晟站在门口,凝着黎念一顿滞愣,缓缓才上前,带着些苦涩却又释然的笑意,“从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无忧无虑,甚至时刻找你麻烦,我……”
“我知道,你那时候心里苦,若是能够忘记的东西,自然不愿多想。梓苑的离开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再将所有的沉重压着了,白闽的风景是真的很美呢,你该去看看的。”黎念真诚地看向他,这个世上,还有一个爱你的容姒,愿意用一生等你的容姒。
风,肆意扬起,吹起荌晟白色翻飞的衣阙,也让那淡淡的笑意在他脸上攒聚,他上前拥住了黎念,只是很简单的拥抱,“谢谢你,黎念。”
在黎念心中,荌晟其实很孤独,他的孤独是因为性子里倔强的骄傲,因为在肩上独立承担的偌大家业,他不是清冷到没有感情,而是他清楚地知道他是荌家的男子,知道哪怕夜深人静时刻也不能轻易让人看见自己的软弱。梓苑就像是他人生的另一抹灵魂和温暖,相依相靠,是多么美好般配的存在。可是,梓苑离开了,荌晟越发凸显的孤独也没有必要再隐藏了。没有梓苑的时候,荌晟孤独地心安理得,可到失去梓苑的时候,他的孤独才表现地这样淋漓极致,痛苦到悲凉。
水麒麟用麟角蹭了蹭她的脚踝,像是在催促她,转身的时候,正见慵懒的男子靠在车座前,睨着微光将她盯着,眉宇间浓墨似点,而那初见之时送给他的璎带系在腰间,明明是女孩家的东西却也能如此适合,衬得越发俊朗明傲。
而此刻是该出发了。
白闽,再见了。
再见了,荌晟,梓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