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推门进去,只见一个清瘦的少年正蹲在锅前,锅下放着一尊酒精炉,吐着蓝汪汪的火苗。面饼正慢慢散开,一点一点儿变大,把作料放进去,用筷子搅了几下,顿时,一股香味弥漫开来。他拿了两个鸡蛋,在锅沿上轻轻磕两下,鸡蛋裂开了一个缝隙。接着用两手一碰,蛋黄和蛋清全都流到锅里。随即用筷子在锅里搅来搅去,方便面饼散开了,调料全部溶解在水里,沸腾的水面上浮起了红色的泡沫。
锅里传来“咕嘟”的声音,寝室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清瘦的少年把干菜包、调料包和辣酱包小心翼翼地撕开倒入锅里,干料散开,形成了一幅五彩缤纷的图画。
只见锅底的最外圈出现了小泡泡,不多时锅底中心翻滚着水花,浓郁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再看锅里,黄灿灿的面,鲜红的辣汤,绿色的葱花,这正是大学宿舍必备美味——能在熬夜通宵复习时吃得感动到哭的方便面!
“月饼!你丫死哪儿去了!”我被这锅方便面勾得食指大动,四处找筷子。
“我那天睡过头了,索性关了手机去西藏溜达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在山沟里碰上个正宗铁包金,直到前几天才开手机,学校说再不来就开除,我花了不少钱打点了一下,才过来与您老人家会师泰国。”月饼盛了碗面,悠哉哉地吃着。
我一时气结,不过想想这倒也符合月饼一贯的行事做法,倒也很正常。丫是个富二代,经常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日子过得很随性。我去过他家几次,装修和皇宫一样,还摆着不少看上去很值钱的古董字画。
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他盼来了,划拉了一碗面,就忙不迭跟月饼讲着来到泰国后的种种诡异事情,我吐沫横飞地讲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嘴歇口气。
月饼一言不发,静静地听我讲到同学们得了怪异的皮肤病后,起身背起包说:“走!”
我傻眼了:“干吗去?”
月饼反倒一愣,说:“去万毒森林啊。”
我大吃一惊:“你丫疯了!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再说,去那里有什么意义?”
“你脑子进水了?如果真的是你得的那种病,那也只有万毒森林里蛇村的人能救治。”月饼扯着我的胳膊就要走。
我使劲把手挣脱出来:“月公公,你有点脑子好不好?别说上次进去我意识模糊,根本没记住路,就算是记住路我也不想进去。我还年轻,不想进去喂鳄鱼。”
“是爷们不?”月饼扔给我一根烟。
我点着狠狠抽了口:“废话!”
“那去不去?”
“不去!”
“是男人不?”
“必须的!”
“那去不去?”
“不去!”
“你不去我去!”
月饼懒得和我啰唆,背着包就往外走。
这家伙的性格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认定的死理动车也拉不回来。我戳在寝室傻愣了半天,一咬牙跟着冲了出去:“月饼,等等我!咱们就算是去也要准备点干粮和野外装备吧?”
“我常年远游,装备包里都有。至于吃的,方便面加上各种野味味道不错哦。”月饼远远地回了一句。
四
踩着泥泞的腐败树叶,时不时还冒出几个泡泡,每一次拔出脚都显得那么困难。我抬头看着密布遮日的树林,纵横交错的枝丫上面,到处趴着巨大的蜥蜴以及和树干一个颜色的蟒蛇,叫苦不迭:“月饼,我就说不来吧,你非要来。”
这是我们进到万毒森林的第三天,我很没出息地迷路了。本来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意识模糊,只是隐约记得对着太阳落山的地方前行,也就是西边,至于中间走没走过弯路,怎么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在这片十万平方公里左右的万毒森林里寻找一个芝麻大的村子,无异于大海捞针,怕就怕针还没有捞到,我们先见了阎王爷。好在月饼野外生存经验确实丰富,这几天“遇山开山,遇水搭桥”,中间有些小险情,倒也总是能化险为夷。
最吓人的一次是我不小心踩进了沼泽地,一瞬间就陷到了小腿肚子,只感觉双腿被紧紧包着,似乎还有些滑腻腻的虫子在上面爬,越挣扎陷得越快。慌乱之余,我按照月饼说的方法,放松身体,平躺在沼泽上,眼睁睁等着丫爬上树,用尼龙绳打了个活结套住我脖子,把绳子搭在树枝上,另一头紧紧绑住腰带,从树上猛地跳下。在泥水已经往我耳朵里面灌的时候,生生把我从里面拖了出来。
命倒是捡了回来,就是尼龙绳差点把我勒死,被拖出的一瞬间,我生生感觉到脑袋几乎和脖子分离了。
经过这件事,我说什么也不愿再走了。月饼说得倒是很实在:“反正也迷路了,在这里面瞎转悠搞不好还能出去,傻坐着只能变成干尸。”
“月饼,”我摸着被树枝划得全是血口子的胳膊,“要不咱就傻坐着变成干尸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月饼收起开路砍树的开山刀,靠着树坐了下来:“歇会儿。”
我点了根烟,拿着军用水壶灌了几口,一屁股坐下去,觉得树叶底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顺手摸了出来,顿时吓得“嗷”的一声叫!
那是一根骨头!
树林上空惊起一群飞鸟,“扑棱棱”乱飞着,身后的半个人多高的杂草里蹿起几溜灰线,不知名的小动物四处逃窜。我慌忙起身,身下的树叶粘在裤子上不少,里面露出了一具完整的骷髅!
可能由于年代久远,骷髅已经变成暗青色,两个空洞洞的眼洞里钻出了一条巨大的蜈蚣,胸骨的位置已经被我坐断,骨头碴子泛着幽暗的光芒。
我忍不住吐了起来。
月饼蹲下身,拾起根树枝仔细扒拉着尸骨:“南瓜,我想,你所说的蛇村可能就在附近了。”
我吐得只剩下酸水了,擦了擦嘴问:“为什么?”
月饼已经把树叶清理干净:“你仔细看。”
我强忍着恶心观察,也发现那具骷髅哪里不对劲了。
骷髅的上半身是完整的成年男性,但是下半身却像是把两条腿骨敲碎了重新扭曲接在一起,无数细小的骨节拼连成一条长长的骨柱,又像是这个人根本没有腿,而是脊椎直接从尾椎骨延伸继续生长。
有一种畸形人,生下来就是双腿腿骨粘连在一起,下半身看上去就是一大块光滑的肉条,被称为“海豚人”。
我想起了乍仑,他的腿可是好端端的。至于那天晚上全村人到底是不是变成了蛇人,我至今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错觉。
为什么在这里会出现这样一具奇怪的骷髅?这具骷髅就是蛇村人真正的面目吗?
我打了个寒战……
“天快黑了,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月饼看向森林深处,目光如同神秘莫测的万毒森林一样深邃未知。
五
不得不说,月饼的野外生存本领确实丰富。原本潮湿又透着腐败味道的草地根本无法入睡,月饼用袖珍工兵铲挖出长宽差不多两米的正方形小坑,把挖出的土堆在坑旁边,再用搜集的干树枝在坑里烧火。直到地面被烘干,挖出来的土冒出了潮湿的白气,才扑灭了篝火,然后把草木灰平铺在坑里,把坑边的土掩在草木灰上,铺上军用野战毯,躺在上面只觉得暖洋洋的热气顺着毯子钻进四肢百骸,和北方的土炕差不多感觉,甭提有多舒服了。
月饼为了防止毒虫的袭击,还沿着简易土炕撒了一圈硫黄,剩下的事情就是唠嗑唠到睡着了。
我枕着胳膊,透过茂密的树冠看着躲在树叶里的星星,想着那具奇怪的骸骨,心里多少有些害怕:“月饼,你说那是不是个人?”
“我哪知道。”月饼叼着根草,“不过我觉得应该距离乍仑的村子不远了。”
我使劲吸了口气。原始森林里的空气确实够清爽,比兴奋剂都好使,我的脑子顿时来了精神:“你丫别不是忽悠我吧?我这当事人还没感觉呢。”
“我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微妙。”月饼叹了口气,“你的红瞳怎么变黑了?你戴了美瞳?”
这话倒把我问住了。正琢磨着该怎么说合适,月饼忽然坐起身,直勾勾地看着森林深处。
这一惊一乍的举动让我心里一紧,正要询问,月饼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听见了吗?好像有声音。”
我心说这么大的林子又不是外太空,有个声音还不正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仔细听了半天,除了夜风刮着树叶的“簌簌”声,哪里有什么异声。
“再仔细听,顺着风声听。”月饼边说边站了起来,打起手电对着西边看去。
手电筒的光柱来回扫动,忽长忽短照在树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过这个气氛倒是有些恐怖。
忽然,在光柱扫过一棵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树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月饼也发现了,急忙把手电照了回去,只见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停在树上。月饼拧大了手电筒的光圈。
我看清楚了那团东西!那竟然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六
灯圈把人脸完整地笼罩在光线下,那棵树足有两米多粗,那张人脸占据了树干四分之三的面积,五官异常清晰……
我忽然想起了《聊斋志异》里面关于树精花妖的传说。难道这棵树已经成了精怪,到了晚上就会幻化成人形?
“白天你注意到了吗?”月饼往长着人脸的那棵树走去,“我记得这棵树没什么异常。”
我暗暗佩服月饼胆子大得没边,心里踏实了不少:“月饼,还没搞清楚状况,先别过去。”
“他还能吃了我不成?”月饼哼了一声,把砍刀拎在手里。
我这下急了:“万一真是个妖魔鬼怪,你丫一把破刀管个屁用!又不是孙悟空的金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