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升迁就学曾国藩
1415800000057

第57章 天京陷落 (3)

没有道理,曾国藩说的这几句狠话毫无道理,只是事到临头,无法可想,不得不这么说,不得不这么做。所谓“毒蛇噬手,壮士断腕”,就是这个意思。

结果阿思本舰队真的被遣散了,大清国的一百多万两银子打了水漂儿,但国家主权保住了。而曾国藩这个老倔头子因为说那几句“狠话”,挨了一百多年的骂,直到最近大家才慢慢儿地不怎么骂他了。

4.吉字营疯了

同治二年(1863)十一月,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带着最后的残兵败将退回了天京。

自从曾国荃进兵天京城下,这两年李秀成在天京和苏州之间来回折腾,左打曾老九,右拼李鸿章,生生被拖垮了。现在苏州已经失守,他的忠王府成了李鸿章的巡抚衙门,整个苏南地区也都守不住了。眼看再在天京待下去,很快就会被湘军四面合围,李秀成只好劝说洪秀全退出天京,另想办法。

可洪秀全不走。

关于洪秀全不肯离开天京到底是对是错,已经很难定论了。

是啊,眼下太平天国快要垮了,而且实在看不出会有“再次复兴”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洪秀全走到哪儿,湘军就会追到哪儿,最终还是会把洪秀全追上穷途末路。所以洪秀全待在天京,和离开天京,对太平天国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

当然,这对洪秀全来说可能不一样。

待在天京,一旦城破,他必死无疑。可离开天京,到江西去,将来被清军追击得无法立足了,他还有可能遁入深山,隐姓埋名,无声无息地活下去。

守在天京,是堂堂正正的“死”,离开天京,有可能落个无声无息的“活”……在这一刻,太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选择了死,死在天京城里。

应该说,这还算是一个比较有尊严的选择。

江苏省府苏州、浙江省府杭州都已被攻克,整座天京已经被数十万湘军四面合围,城里的太平军早已弹尽粮绝,只能靠着野菜树皮苦苦维持。

天京的攻克,只是迟早的事了。

但是天王洪秀全没有弃城而去,只要他在,城里的太平军在精神上就有依靠,加上他们以前持续多年对抗清军的江南大营,守城的经验异常丰富,所以太平军仍然苦苦支撑着,不肯屈服。

此时密集于金陵城外的是“曾系湘军”的全部主力,共计十二万三千余人。其中主攻城池的吉字营有一百个营五万人,鲍超霆军二十六个营一万三千人,金国琛、朱品隆所部四十营两万人,成大吉、萧庆衍所部(李续宜的“胡系”湘军,此时李续宜已病死)二十营一万人,刘松山、易开俊所部(张运兰“老湘营”的主力部队)二十营一万人,另有彭玉麟、杨岳斌、黄翼升、李朝斌所部水师两万人。

不过在金陵城外也有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除了吉字营一支部队外,其他部队在金陵城下都待不住,像鲍超、杨岳斌的部队都曾在金陵城下活动,但后来都因为种种“原因”——或者干脆说是借口吧,被调到别处去了。

结果偌大一座城池,只有吉字营五万人死死围困,其他部队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却插不上手。

这都是曾国荃闹的。

要说这曾氏兄弟,他们虽是亲哥儿俩,但人生经验和阅历完全不一样。

曾国藩在官场二十多年,老于世故,对政治他看得很深,吃得很透。可曾国荃以前根本连个“官”都没当过,后来带出一支“吉字营”来,这才成了个官。可说实在的,他根本就不懂官场文化,对“政治”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所以前文在曾老九三个字前边加了两个字,叫他“浑蛋”曾老九,既是戏言,也是实话。

眼看江苏、浙江的战事都已基本结束,而金陵城已被湘军合围两年之久,却始终拿不下来,慈禧太后有点着急了。

就在曾国荃围着金陵城墙团团打转,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时候,北京城里忽然来了圣旨,告诉曾国藩:现在已经调动淮军来协助湘军攻打金陵。

一听这话,曾国藩、曾国荃都变了脸色。不过这“脸色”变得不一样,一个气得通红,一个吓得煞白。

曾国荃生气了!

现在曾国荃已经把金陵城看成了一个宝库,看成了他私人的财产,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如果李鸿章的淮军真的奉旨而来,估计他的“吉字营”非和淮军干起来不可!

曾国藩害怕了……老曾可比他这个浑蛋弟弟高明太多了。他非常清楚,朝廷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调淮军来“助攻”,其目的正是要挑起湘淮两军的火并!

太平天国已经穷途末路,现在朝廷用不着这么多“团练乡勇”了。“狡兔”一死,“走狗”就该拖出去油炸了。

到这一刻为止,“曾系湘军”有十二万兵力,“李系淮军”有七万多人马,将来战争结束,朝廷裁军,最难裁的就是这两支军队,所以朝廷想在攻克金陵的同时挑起这两支军队的内讧,一旦他们自己打起来,北京方面就可以出来“解决问题”,打一个,拉一个,整个江南地区的局面就被慈禧太后掌握住了。

看清全局之后,曾国藩觉得还是应该作好两手准备:一方面告诉自己的浑蛋弟弟:如果淮军真的来“援”,吉字营必须克制,绝不能和淮军正面冲突!就算发生了小打小闹,也要尽量私下和解,千万别把事儿闹大。

另一方面,曾国藩又笑眯眯地写信给李鸿章,说:你要来也行,淮军配备的西洋开花大炮出了名的厉害,帮湘军攻城,我们很高兴。可是你淮军富裕,我们湘军很穷,到时候大家会不会因为分财物闹得不愉快呢?所以你来之前,一定先和我的九弟把事儿谈妥,都安排好,免得出麻烦……曾国藩说这话,是在向李鸿章暗示:这事是个“套儿”,你要来了,咱们的关系不好协调,不好处理,你好好想想……其实李鸿章是个人精儿,他早就把这件事看明白了。

就在圣旨到了淮军指挥部的当天,李鸿章召集众将商量要不要去金陵“助攻”,他的谋士就有人说了:“湘军好不容易打到金陵城下,坚守了两年之久,这就要成功了,哪会心甘情愿让别人抢他们的大功?如果咱们的人真去了,恐怕没到金陵城下,半路遇上鲍超的部队,就打起来了……”话音刚落,淮军大将刘铭传吼了一嗓子:“湘军去年就闹了瘟疫,半数都是病夫,怕他什么!鲍超敢挡我,老子的开花大炮可不是吃素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把个李鸿章吓得浑身冷汗!

这不就是实情吗?这不就是“套儿”吗?我李某人疯了,我们淮军傻啦?跑到金陵去找这个倒霉?

也就在这时候,曾国藩的信来了。李鸿章读罢一遍,不禁笑了起来。于是给曾氏兄弟各回了一封信,告诉他们:“金陵大功”是湘军的,是吉字营的,别人不能碰,也不应该碰,这一战我是不会掺和的,现在我已经请了“病假”,淮军也就地休整了,请老师和九帅放心……看了自己的好学生李鸿章的来信,曾国藩捻须微笑:不俗,不俗,此子当成大事耶。

曾国藩明白了,可曾国荃一点儿也没明白。

听过那句话没:“宁跟明白人打一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这曾国荃就是个典型的糊涂人,你跟他说什么也没用。

曾老九自己是土匪,他就觉得天下人个个都是他这种“混土匪”,所以李鸿章说他不来金陵“分赃”,曾国荃死也不信。

于是浑蛋曾老九决定玩儿命!抢在淮军没来之前就把金陵攻下来。

金陵城太大,城墙太高,用人往上爬,那得“爬”到什么时候去?只能挖地道,用炸药炸毁城墙。

在合围金陵之后,吉字营先后挖了好多地道,全被太平军给破了。后来费了老大力气,才在同治三年(1864)初拿下金陵城外的制高点天堡城,之后又打了小半年,终于又夺下了地堡城,这才真正逼近了金陵城墙。

六月十日,吉字营开始昼夜赶工挖掘至关重要的一条地道,直通金陵城墙。五天后地道挖成,地穴里整整装填了三万斤炸药,然后接了引线,用巨石填垒起来,就等第二天引爆了。

其实湘军在城下开挖地道,早已被守城的李秀成看破。可现在城里太平军都饿得没有力气了,实在无力发起反击,李秀成只好假装毫无觉察,暗中做了布置。

十五日深夜,一千多太平军穿着湘军的号衣悄悄摸出太平门、朝阳门,向地道口猛扑过来!这时候湘军连挖了五天地道,全都累垮了,一个个睡得像死猪一样,根本没有发现。

眼看太平军快要摸进湘军营垒了,也巧,曾国荃听说炸药布置妥当,兴奋得睡不着觉,亲自带了一帮人过来察看,正好碰上太平军摸营!见黑暗中人影乱晃,曾老九叫亲兵举起灯笼高声喝问,这一问,对面立刻一排枪打了过来。

这一家伙把湘军全给吓醒了,双方就在湘军营垒上展开了一场面对面的肉搏。太平军几次冲到地道口附近,却终于没能冲进去……直到天亮,附近的湘军都赶了过来,这支太平军只得退回城里去了。

至此,城池失守已成定局。

同治三年(1864)六月十六日,吉字营全军齐集城下,准备突破金陵。曾国荃叫部将朱洪章来问吉字营的大将,谁打头阵,结果问谁谁也不吭声。

这帮子不是兵,是土匪。他们不是来打仗,是来抢劫的。这帮“土匪”都知道,最先攻城的人容易死!所以谁也不打头阵。

这时候吉字营里有两个小子职位最高,一个是“福建陆路提督”萧孚泗,一个是“河南归德镇总兵”李臣典,朱洪章就过来问这两人,结果萧孚泗低头装孙子,李臣典抬头充好汉,冲着朱洪章嚷嚷:让我打头阵也行,从你营里拨给我两千人,让我带着往上冲!

朱洪章顶了一句:与其拨人马给你,还不如我自己打头阵呢!

你说这个朱洪章多傻,这不是自己找倒霉吗?他话音还没落,边上的一伙子“贼头儿”全起开哄了,说:既然你这么跩,那你就打头阵呗!

结果倒霉催的朱洪章带着部队上去了。

正午时分,金陵城下的三万斤炸药被引爆了!随着一声巨响,金陵城墙被炸塌二十多丈,打头阵的湘军当场被炸死四百多人,其他的一拥而进,到处砍杀,四面纵火,到黄昏,金陵城各处城门全被攻破。

这天晚上,金陵城内火光冲天,到处是湘兵杀人抢掠。混乱中,一支千余人的太平军穿着湘军的号坎儿趁乱从城墙上被炸开的缺口冲出,向孝陵卫、定林镇方向飞驰而去。

事后才知道,洪秀全的儿子幼天王洪天贵福和忠王李秀成就夹在这支突围的队伍里。在突围时李秀成受了伤,退到方山一带,藏进民居,后来被当地人出卖,落入湘军手里。

到六月十七日,整座金陵城完全陷落了。湘军吉字营开始抢劫。

吉字营的乡勇们既不是人,也不是禽兽,那是一群举着刀枪的厉鬼,带着地狱的毒火从石缝里爬上了地面……唯一奇怪的是,到这时候,这些恶鬼们已经不再仇视太平天国了——因为这些“恶鬼”本身根本没有信仰,他们跑来打仗本就不是因为仇视太平天国。眼下吉字营的乡勇们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多抢几两银子,所以没有像九江、安庆那样见太平军就杀,相反地,他们揪住每个遇到的太平军,把刀架在脖子上向这些人索要钱财,逼着他们去搜找埋藏的金银,或者干脆只是让这些人做“挑夫”,把乡勇们从不知哪家哪户抢来的金银绸缎、箱笼什物、铁锅铜盆、杂七杂八挑到城外吉字营的大营里去,等挑到地方收拾妥了,就顺手把这些太平军都给放了。

相反地,乡勇们杀得更多的是金陵城里的老百姓,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孩子。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能更顺当地抢劫财物,掳掠妇女,因为这些老人是女人们的父母、公婆,这些孩子是女人们的弟妹、子女。

在这些一心抢掠财物的恶鬼眼里,女人,也是财物。

太丑陋,太邪恶,太可耻了!已经无法再描述了。

在这一刻,无论是乡勇还是军官,吉字营的每一个人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