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十大文豪柳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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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非国语(3)

非曰:信,政之常,不可须臾去之也,奚独救饥耶?其言则远矣。夫人之困在朝夕之内,而信之行在岁月之外。是道之常,非知变之权也。其曰“藏出如入”则可矣,而致之言若是远焉,何哉?或曰:“时之信未洽,故云以激之也。信之速于置邮,子何远之耶?”曰:夫大信去令,故曰信如四时恒也,恒固在久。若为一切之信,则所谓未孚者也。彼有激乎则可也,而以为救饥之道,则未尽乎术。

赵宣子

赵宣子言韩献子于灵公。以为司马。河曲之役,赵孟使人以其乘车干行,献子执而戮之。

非曰:赵宣子不怒韩献子而又褒其能也,诚当。然而使人以其乘车干行,陷而至乎戮,是轻人之死甚矣!彼何罪而获是讨也?孟子曰:“杀一不辜而得天下,君子不为。”是所谓无辜也欤?或曰:“戮,辱也,非必为死。”曰:虽就为辱,犹不可以为君子之道。舍是其无以观乎?吾惧司马之以死讨也。

伐宋

宋人杀昭公,赵宣子请师以伐宋。曰:“是反天地而逆民则也,天必诛焉。晋为盟主而不修天罚,将惧及焉。”

非曰:盟主之讨杀君也,宜矣。若乃天者,则吾焉知其好恶而暇征之耶?古之杀夺有大于宋人者,而寿考佚乐不可胜道,天之诛何如也?宣子之事则是矣,而其言无可用者。

灵公虐,赵宣子骤谏。公患之,使糡贼之。晨往,则寝门辟矣,盛服将朝,早而假寐。馍退而叹曰:“赵孟敬哉!夫不忘恭敬,社稷之镇也。贼国之镇不忠,受命而废之不信。”触庭之槐而死。

非曰:馍之死善矣。然而赵宣子为政之良,谏君之直,其为社稷之卫也久矣,馍胡不闻之,乃以假寐为贤耶?不知其大而贤其小欤!使不及其假寐也,则固以杀之矣。是宣子大德不见赦,而以小敬免也。馍固贼之悔过者,贤可书乎?

祈死

及自鄢,范文子请其宗祝曰:“君骄而有烈,吾恐及焉。凡吾宗祝为我祈死,先难为免。”七年夏,范文子卒。

非曰:死之长短而在宗祝,则谁不择良宗祝而祈寿焉?文子祈死而得,亦妄之大者。

长鱼矫

长鱼矫既杀三糣,乃胁栾、中行,公曰:“一旦而尸三卿,不可益也。”对曰:“乱在内为宄,在外为奸。御宄以德,御奸以刑。今治政而内乱,不可谓德;除鲠而避强,不可谓刑。德刑不立,奸宄并至。臣脆弱,不能忍俟也。”乃奔狄。三月,厉公杀。

非曰:厉公,乱君也;矫,乱臣也。假如杀栾书、中行偃,则厉公之敌益众,其尤可尽乎?今左氏多为文辞,以着其言而征其效,若曰矫知几者然,则惑甚也。

戮仆

晋悼公四年,会诸侯于鸡丘。魏绛为中军司马。公子扬干乱行于曲梁,魏绛斩其仆。

非曰:仆,禀命者也。乱行之罪在公子。公子贵,不能讨,而禀命者死,非能刑也。使后世多为是以害无罪,问之,则曰魏绛故事,不亦甚乎!然则绛宜奈何?止公子以请君之命。

叔鱼生

叔鱼生,其母视之曰:“必以贿死。”杨食我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曰:“终灭羊舌氏之宗。”

非曰:君子之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犹不足以言其祸福,以其有幸有不幸也。今取赤子之形声,以命其死亡,则何耶?或者以其鬼事知之乎?则知之未必贤也。是不足书以示后世。

逐栾盈

平公六年,箕遗及黄渊、嘉父作乱,不克而死,公遂逐群贼。阳毕曰:“君抡贤人之后。有常位于国者而立之;亦抡逞志亏君以乱国者之后而去之”。使祁午、阳毕适曲沃,逐栾盈。

非曰:当其时不能讨,后之人何罪?盈之始,良大夫也,有功焉,而无所获其罪。阳毕以其父杀君而罪其宗,一朝而逐之,激而使至乎乱也。且君将惧祸惩乱耶?则增其德而修其政,贼斯顺矣。反是,顺斯贼矣,况其胤之无罪乎?

新声

平公说新声,师旷曰:“公室其将卑乎?君之明兆于衰矣。”

非曰:耳之于声也,犹口之余味也。苟说新味,亦将卑乎?乐之说,吾于《无射》既言之矣。

平公射簈不死,使竖襄搏之,失。公怒,拘将杀之。叔向曰:“君必杀之。昔吾先君唐叔射兕于徒林,殪,以为大甲。今君嗣吾先君,射簈不死,搏之不得,是扬吾君之耻者也。君其必速杀之,勿令远闻。”君忸怩于颜,乃趣舍之。

非曰:羊舌子以其君明暗何如哉?若果暗也,则从其言,斯杀人矣。明者固可以理谕,胡乃反征先君以耻之耶?是使平公滋不欲人谏己也。

赵文子

秦后子来奔,赵文子曰:“公子辱于敝邑,必避不道也?”对曰:“有焉。”文子曰:“犹可以久乎?”对曰:“国无道而年谷和熟,鲜不五稔。”文子视日,曰:“朝不及夕,谁能俟五?”后子曰:“赵孟将死矣。怠偷甚矣。非死逮之,必有大咎。”

非曰,死与大咎,非偷之能必乎尔也。偷者自偷,死者自死,若夫大咎者,非有罪恶,则不幸及之,偷不与也。左氏于《内传》曰:“人主偷必死。”亦陋矣。

医和

平公有疾,秦景公使医和视之。赵文子曰:“医及国家乎?”对曰:“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文子曰:“君其几何?”对曰:“若诸侯服,不过三年;不服,不过十年。过是,晋之殃也。”

非曰,和,妄人也。非诊视攻熨之专,而苟及国家,去其守以施大言,诚不足闻也。其言晋君曰:“诸侯服,不过三年;不服,不过十年。”凡医之所取,在荣卫合脉理也,然则诸侯服,则荣卫离、脉理乱,以速其死;不服,则荣卫和、脉理平,以延其年耶?

黄熊

晋侯梦黄熊入于寝门,子产曰:“殛于羽山,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

非曰:之为夏郊也,禹之父也,非为熊也。熊之说,好事者为之。凡人之疾,魄动而气荡,视听离散,于是寐而有怪梦,罔不为也,夫何神奇之有?

韩宣子忧贫

韩宣子忧贫,叔向贺之曰:“栾武子无一卒之田,行刑不疚,以免于难。及桓子骄泰奢侈。宜及于难,而赖武子之德,以没其身。及怀子改桓之行,修武子之德,而离桓子之罪,以亡于楚。”

非曰:叔向言贫之可以安,则诚然;其言栾书之德,则悖而不信。以下逆上,亦可谓行刑耶?前之言曰:栾书“杀厉公以厚其家”,今而曰:“无一卒之田”;前之言曰:“栾氏之诬晋国久矣”,用书之罪以逐盈,今而曰:“离桓之罪,以亡于楚”,则吾恶乎信?且人之善恶,咸系其先人,己无可力者,以是存乎简策,是替教也!

围鼓

中行穆子帅师伐翟,围鼓。鼓人或请以城畔,穆子不受,曰:“夫以城来者,必将求利于我。夫守而二心,奸之大者也。”

非曰:城之畔而归己者有三:有逃暴而附德者,有力屈而爱死者,有反常以求利者。逃暴而附德者庥之,曰:德能致之也;力屈而爱死者,与之以不死,曰:力能加之也。皆受之。反常以求利者,德力无及焉,君子不受也。穆子曰:“夫以城来者,必将求利于我。”是焉知非向之二者耶?

具敖

范献子聘于鲁。问具山、敖山,鲁人以其乡对。曰:“不为具、敖乎?”曰:“先君献、武之讳也。”献子归,曰:“人不可以不学。吾适鲁而名其二讳,为笑焉,唯不学也。”

非曰:诸侯之讳,国有数十焉,尚不行于其国,他国之大夫名之,无惭焉可也。鲁有大夫公孙敖,鲁之君臣莫罪而更也,又何鄙野之不云具、敖?

董安于

下邑之役。董安于多。简子赏之,辞曰:“今一旦为狂疾,而曰必赏汝,是以狂疾赏也,不如亡。”趣而出,乃释之。非曰,功之受赏也,可传继之道也。君子虽不欲,亦必将受之。今乃遁逃以自洁也,则受赏者必耻。受赏者耻,则立功者怠,国斯弱矣。君子之为也,动以谋国。吾固不悦董子之洁也。其言若怼焉,则滋不可。

祝融

史伯曰:“夫黎,为高辛氏火正,以淳耀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故命之曰祝融。其功大矣!夫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孙未尝不彰,虞、夏、商、周是也。其后皆为王公侯伯。祝融亦能昭显天地之光明,以生柔嘉材者也。其后八姓,于周未有侯伯。佐制物于前代者,昆吾为夏伯矣,大彭、豕韦为商伯矣。当周未有,融之兴者,其在姓乎?”

非曰:以虞、舜之至也,又重之以幕,能听协风以成乐物生,而其后卒以殄灭,武王继之以陈,覆坠之不暇。尧之时,祝融无闻焉。祝融之后,昆吾、大彭、豕韦,世伯夏、商。今史伯又曰:“于周未有侯伯”,必在楚也。则尧、舜反不足耶?故凡言盛之及后嗣者皆勿取。

褒神

桓公曰:“周其弊乎?”史伯对曰:“殆于必弊者也。今王弃高明昭显,而好谗慝暗昧,恶角犀丰盈,而近顽童穷固。训语有之,曰:‘夏之衰也,褒人之神化为二龙,以于王庭。天之生此久矣,其为毒也大矣。申、缯、西戎方强,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周不守矣。

非曰:史伯以幽王弃高明显昭,而好谗慝暗昧,近顽穷固,黜太子以怒西戎、申、缯,于彼以取其必弊焉可也;而言褒神之流祸,是好怪者之为焉,非君子之所宜言也。

嗜芰

屈到嗜芰。将死,戒其宗老曰:“苟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曰:“国君有牛享,大夫有羊馈,士有豚犬之奠,庶人有鱼炙之荐。笾豆脯醢,则上下共之。不羞珍异,不陈庶侈,夫子其以私欲干国之典?”遂不用。

非曰,门内之理恩掩义。父子,恩之至也,而芰之荐不为愆义。屈子以礼之末,忍绝其父将死之言,吾未敢贤乎尔也。苟荐其羊馈,而进芰于笾,是固不为非。《礼》之言斋也,曰:“思其所嗜。”屈建曾无思乎?且曰违而道,吾以为逆也。

王曰:“祀不可已乎?”对曰:“祀所以昭孝、息民、抚国家、定百姓,不可以已。夫民气纵则底,底则滞,滞久不振,生乃不殖。”

非曰:夫祀,先王所以佐教也,未必神之。今其曰“昭孝”焉,则可也;自“息民”以下,咸无足取焉尔。

左史倚相

王孙圉聘于晋,定公飨之。赵简子鸣玉以相,问于王孙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其为宝也几何矣?”对曰:“未尝为宝。楚之所宝者,曰观射父,又有左史倚相,能使上下说于鬼神,顺道其欲恶,使神无有怨痛于楚国。”

非曰:圉之言楚国之宝,使知君子之贵于白珩可矣,而其云倚相之德者则何如哉?诚倚相之道若此,则觋之妄者,又何以为宝?非可以夸于敌国。

伍员

伍员伏剑而死。

非曰:伍子胥者,非吴之昵亲也。其始交阖闾以道,故由其谋。今于嗣君已不合,言见进则谗者胜,国无可救者。于是焉去之可也。出则以孥累于人,而又入以即死,是固非吾之所知也。然则员者果很人也欤?

柳先生曰:“宋、卫、秦,皆诸侯之豪杰也。左氏忽弃不录其语,其谬耶?吴、越之事无他焉,举一国足以尽之,而反分为二篇,务以相乘,凡其繁芜曼衍者甚众,背理去道,以务富其语。凡读吾书者,可以类取之也。《越》之下篇尤奇峻,而其事多杂,盖非出于《左氏》。吾乃今知文之可以行于远也。以彼庸蔽奇怪之语,而黼黻之,金石之,用震曜后世之耳目,而读者莫之或非,反谓之近经,则知文者可不慎耶?呜呼!余黜其不臧,以救世之谬,凡六十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