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十大文豪柳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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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铭杂题(2)

时惟潭部戎帅御史中丞柳公绰,练立将校,提卒五百,屯于武冈。不震不骞,如山如林,告天子威命,明白信顺。乱人大恐,视公之师如百万,视公之令如风雷,怨号呻吟,喜有攸诉,投刃顿伏,愿完父子,卒为忠信,奉职输赋,进比华人,无敢不龚。母弟生婿,继来于潭,咸致天庭。皇帝休嘉,式新厥命。凶渠同恶,革面向化,如醉之醒,如狂之宁。公为药石,俾复其性。诏书显异,进临江汉,益兵三倍,为时硕臣,殿于大邦。文儒申申,有此武功。于是夷人始复。闻公之去,相与高蹈涕呼,若寒去裘。昔公不夸首级为己能力,专务教诲,俾邦斯平。我老洎幼,由公之仁,小不为虺蜮,大不为鲸鲵,恩重事特,不迩而远,莫可追已。愿铭武冈首,以慰我思,以昭我邻,以示我子孙。亿万年,俾我奉国,如令之诚。邻之我怀,如公之勤。其辞曰:

黔山之磗,巫水之秥,鱼骇而离,兽犯而残。户恐谷窜,披攘仍乱,王师来诛,期死以缓。公明不疑,公信不欺,援师定命,俾邦克正。皇仁天施,我反其性。我涂四辟,公示之门;我愚抵死,公示之恩。既骨而完,既亡而存。奉公之训,贻我子孙。我始蝥贼,由公而仁;我始寇仇,由公而亲。山畋泽秨,输赋于都,陶穴刊木,室我姻族。烹牲是祀,公受介福。揲蓍以占,公宜百禄。皇懋公功,陟于大邦。远哉去我,谁嗣其良。有穴之丹,有犀之颠,匪曰余固,公不可赂。祝邻之德,恒遵公则;勖余之世,永谨邦制。南夷作诗,刻示来裔。

井铭并序

始州之人,各以罂?负江水,莫克井饮。崖岸峻厚,旱则水益远,人陟降大艰。雨多,涂则滑而颠。恒为咨嗟,怨惑讹言,终不能就。元和十一年三月朔,命为井城北隍上。未晦,果寒冽而多泉,邑人以灌。其土坚?,其利悠久。其相者,浮图谈康、诸军事牙将米景。凿者蒋晏。凡用罚布六千三百,役庸三十六,大砖千七百,其深八寻有二尺。铭曰:盈以其神,其来不穷,惠我后之人。噫!畴肯似于政,其来日新。

舜禹之事

魏公子丕,由其父得汉禅。还自南郊,谓其人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由丕以来皆笑之。

柳先生曰:丕之言若是可也。向者丕若曰:“舜、禹之道,吾知之矣。”丕罪也。其事则信。吾见笑者之不知言,未见丕之可笑者也。

凡易姓授位,公与私,仁与强,其道不同;而前者忘,后者系,其事同。使以尧之圣,一日得舜而与之天下,能乎?吾见小争于朝,大争于野,其为乱,尧无以已之。何也?尧未忘于人,舜未系于人也。尧之得于舜也以圣,舜之得于尧也以圣,两圣独得于天下之上,奈愚人何?其立于朝者,放齐犹曰“朱启明”,而况在野者乎?尧知其道不可,退而自忘;舜知尧之忘己而系舜于人也,进而自系。舜举十六族,去四凶族,使天下咸得其人;命二十二人,兴五教,立礼刑,使天下咸得其理;合时月,正历数,齐律、度、量、权衡,使天下咸得其用。积十余年,人曰:“明我者舜也,齐我者舜也,资我者舜也。”天下之在位者,皆舜之人也。而尧眘然,聋其聪,昏其明,愚其圣。人曰:“往之所谓尧者果乌在哉?”或曰“耄矣”,曰“匿矣”。又十余年,其思而问者加少矣。至于尧死,天下曰:“久矣,舜之君我也。”夫然后能揖让受终于文祖。舜之与禹也亦然。禹旁行天下,功系于人者多,而自忘也晚。益之自系犹是也,而启贤闻于人,故不能。夫其始系于人也厚,则其忘之也迟。不然,反是。

汉之失德久矣,其不系而忘也甚矣。宦、董、袁、陶之贼生人盈矣,丕之父攘祸以立强,积三十馀年,天下之主,曹氏而已,无汉之思也。丕嗣而禅,天下得之以为晚,何以异夫舜、禹之事耶?然则汉非能自忘也,其事自忘也;曹氏非能自系也,其事自系也。公与私,仁与强,其道不同,其忘而系者,无以异也。尧、舜之忘,不使如汉,不能授舜、禹;舜、禹之系,不使如曹氏,不能受之尧、舜。然而世徒探其情而笑之,故曰:笑其言者非也。

问者曰:尧崩,天下若丧考妣,四海遏密八音三载。子之言忘若甚然,是可不可欤?”曰:是舜归德于尧,史尊尧之德之辞者也。尧之老更一世矣,德乎尧者,益已死矣,其幼而存者,尧不使之思也。不若是,不能与人天下。

咸宜

兴王之臣,多起污贱,人曰“幸也”;亡王之臣,多死寇盗,人曰“祸也”。余咸宜之。当两汉氏之始,屠贩徒隶出以为公侯卿相,无他焉,彼固公侯卿相器也。遭时之非是以诎,独其始之不幸,非遭高、光而以为幸也。汉、晋之末,公侯卿相劫戮困饿伏墙壁间以死,无他焉,彼固劫戮困饿器也。遭时之非是以出,独其始之幸,非遭卓、曜而为祸也。彼困于错乱,伏志气,屈身体,以下奴虏,平难泽物之德不施于人,一得适其?,其进晚尔,而人犹幸之。彼伸于昏乱,抗志气,肆身体,以傲豪杰,残民兴乱之技行于天下,一得适其?,其死后耳,而人犹祸之。悲夫!余是以咸宜之。

鞭贾

市之鬻鞭者,人问之,其贾宜五十,必曰五万。复之以五十,则伏而笑;以五百,则小怒;五千,则大怒;必以五万而后可。有富者子,适市买鞭,出五万,持以夸余。视其首,则拳蹙而不遂;视其握,则蹇仄而不植;其行水者,一去一来不相承;其节朽墨而无文,掐之灭爪,而不得其所穷;举之?然若挥虚焉。余曰:“子何取于是而不爱五万?”曰:“吾爱其黄而泽。且贾者云。”余乃召僮?汤以濯之。则?然枯,苍然白,向之黄者栀也,泽者蜡也。富者不悦。然犹持之三年。后出东郊,争道长乐坂下,马相?,因大击,鞭折而为五六。马?不已,坠于地,伤焉。视其内则空空然,其理若粪壤,无所赖者。

今之栀其貌,蜡其言,以求贾技于朝,当其分则善。一误而过其分,则喜;当其分,则反怒,曰:“余曷不至于公卿?”然而至焉者亦良多矣。居无事,虽过三年不害。当其有事,驱之于陈力之列以御乎物,以夫空空之内,粪壤之理,而责其大击之效,恶有不折其用而获坠伤之患者乎?

吏商

吏而商也,污吏之为商,不若廉吏之商,其为利也博。污吏以货商,资同恶与之为曹,大率多减耗,役佣工,费舟车,射时有得失,取货有苦良,盗贼水火杀?焚溺之为患,幸而得利,不能什一二,身败禄,大者死,次贬废,小者恶,终不遂。污吏恶能商矣哉?廉吏以行商,不役佣工,不费舟车,无资同恶减耗,时无得失,货无良苦,盗贼不得杀?,水火不得焚溺,利愈多,名愈尊,身富而家强,子孙葆光。是故廉吏之商博也。苟修严洁白以理政,由小吏得为县,由小县得大县,由大县得刺小州,其利月益各倍。其行不改,又由小州得大州,其利月益三之一。其行又不改,又由大州得廉一道,其利月益之三倍,不胜富矣。苟其行又不改,则其为得也,夫可量哉?虽赭山以为章,涸海以为盐,未有利大能若是者。然而举世争为货商,以故贬吏相逐于道,百不能一遂。人之知谋,好迩富而近祸如此,悲夫!

或曰:“君子谋道不谋富,子见孟子之对宋乎,何以利为也。”柳子曰:君子有二道,诚而明者,不可教以利;明而诚者,利进而害退焉。吾为是言,为利而为之者设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吾哀夫没于利者,以乱人而自败也,姑设是,庶由利之小大登进其志,幸而不挠乎下,以成其政,交得其大利。吾言不得已尔,何暇从容若孟子乎?孟子好道而无情,其功缓以疏,未若孔子之急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