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世界大师思想盛宴:思想大师谈天才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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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人的本质(1)

从一个极端来说,我与石头和木料一样,必须承认宇宙的规律。从深层来说,我的存在基础也在于此,它的力量就在于被广大世界所牢牢地把握着,也在于它与万物有充分的联系。但是从另一个极端来看,我与一切都是分离的。在这里,我割断了平等的纽带,独立地作为一个个体而存在。我是绝对独一无二的,我就是我,与其他一切都不相容。整个宇宙的重量也压不垮我的这种个性,尽管有万物在强有力地吸引着我,我仍坚持这种个性。它外表上看很小,实际上很大,因为它能顶住想剥夺它的特色,使之有与尘土等同的各种力量。

这是从深不可测的黑暗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自我结构的暴露,它为自己的孤立而自豪,为作为一个建造出举世无双建筑的设计师而骄傲。如果这种个性被摧毁,尽管物质上毫无损失,连一个原子也不毁坏,但它所体现的创造快感却没有了。如果我们被剥夺了这种特殊性,这种个性,这个惟一我们可以称为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彻底破产了。如果我们失去了它,也就可以说失去了整个世界。它是最宝贵的,因为它是不普遍的。因此我们只有通过它,才能真实地得到宇宙,这比我们躺在她怀抱中而其实并不知道我们自身的特性要更真实。宇宙总是在统一中去寻求它的终结,而我们要保持特性的欲望其实是宇宙欲望在我们身上的体现,是无限在我们身上的快乐在给我们以快乐。这种自我的分离是我们身上最宝贵的财富,这一点可以从我们不惜为它受那么多的苦,不肯为它做那么多罪恶而得到证明。但是,这种对分离的意识,其实是由于吃了知识之果。它把人引向耻辱、犯罪和死亡,但它仍比自我所处的任何天国都要亲切,其实就在那天国里,自我稳稳当当地,纯真地睡在大自然母亲的腹中。

我们为了保持这种自我的独立性,始终在不断地奋斗,在吃苦,也正是这种苦在衡量着它的价值。它的价值的一面是牺牲,表示着付出是多少;另一面是成就,表示收获的是多少。如果自我对我们来说,除了痛苦和牺牲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那它便毫无价值,我们也绝不会自愿地去做出牺牲。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毫无疑问,人类最高目标就应该是要消灭自我。但是,如果有相应的收获,如果结果不是空无所得,而是得到圆满,那么显然,它的负面,即受苦和牺牲,也使它更加可贵。这一点已经被那些认识到了自我的积极意义的人证实了,他们主动热切地去接受由此产生的各种义务,毫不退缩地去做出牺牲。有一次某个听众问,消灭自我是不是在印度被看成是人生的最高目标?首先,我们必须记住这样一点,人类除了在表达非常琐碎的事时,其他的时候,人类说的话都不是字面的意思。人说的话通常并不是语言,而只是一个哑巴的声带运动,也可以说是一种手势,虽可能有所指,但无法表达他的思想。他的思想越强烈,他的话越需要根据他生活背景的上下文来解释。那些靠字典的帮助来理解他的话的人,只能从技术上说到达了那所房子,因为他们会被外面的墙挡住,进不了大厅。那些善长理解字面意义的人,其实很不幸,他们只顾得忙于织网,却忘了打鱼。

不仅佛教和印度的其他宗教,基督教也一样,都不遗余力地宣扬无私无我的理想。在基督教中,死这一象征符号被用来表达这个生命得到了拯救,这和涅槃,即灯灭是一个意思。典型的印度思想认为,人的拯救就是从无明中,即无知中得以拯救,而不在于消灭任何积极的和真实的东西,因为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要消灭那些消极的,妨碍真理的东西。当这种真理的障蔽即无明被搬掉之后,只是眼帘被提起来了,于眼睛却毫无损伤。是无明使我们认为自我作为自我是真实的,认为自我本身就有完整的意义。我们一旦有了这种错误的观点,我们就会把自我作为最高目标去生活,这样我们就注定要失望,就像一个紧紧抓住路上的尘土的人到不了目的地一样。我们的自我并不能抓住我们不放,因为它的本性就是不断地走下去。抓住这个穿过梭子的线头,并不能使它服务于它自己正在织的布。一个精心地给自我安排享乐的人,就像生起了一团烤面包的火,而他却没有面可供做面包,这火就会熊熊地燃起来,最终烧光熄灭,就像一头怪兽,吃掉自己的后代然后死掉一样。在一种陌生的语言中,单词蛮横地突出出来,挡住我们的去路,但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们。为了摆脱这种文字的束缚,我们必须除掉无明,然后我们的思想就可以自由地深入到意思里面去了,但是我们不能说除掉无明就是要把那种语言中的文字消灭掉,那是愚蠢的想法。当我们彻底明白意思时,每个单词还都在那里,只不过它们不再束缚我们,而是让我们穿过它们,把我们引向解脱的思想。因此,只是无明在束缚着我们的自我,使我们认为自我本身是一种目的,使我们看不到它本身还包含着超越它自身的意思。因此智者说:“把你自己从无明中解放出来吧!认识你自己的真正灵魂,从自我的禁闭中挣脱出来吧。”当我们到达最真实的本质时,我们就自由了。一个艺术家在找到自己艺术的理想之后,也就找到了自由。这时他就不必再煞费苦心地模仿,也不再刻意去迎合大众的口味了。宗教的功能不是要消灭我们的本性,而是要使它得以实现。梵语中的DHAPMA一词,经常被译为英语中的宗教,其实它在我们的语言中有更深刻的含义。它是万物最深层的本性,是本质,是暗含的真理,它是在我们身上起作用的终极目的,当一个人做了错事时,我们说他违反DHARMA了,那个错事伤及我们的真正本性了。但这个“法”,即我们内在的真理,不是摆在外面的,而是内在的。它隐藏得如此之深,以至于罪恶被认为是人的本性,而且认为只有上帝的特殊恩惠才能拯救某个人。这等于说,树木的种子会永远憋在壳里,只有某种特殊的奇迹才能使它长成大树。如果你用化学的方法分析它,会发现里边有炭,有蛋白,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但你是绝对看不到一个枝叶繁茂的大树这一概念的。只有当树成了形时,你才能看到它的“法”,这时你才能肯定地说,那些浪费掉,烂在地里的种子的“法”被破坏了,其本质没有得到实现。在人类历史上,我们看到了我们生命的种子发芽,我们在伟大人物的身上看到过内在的目的成形,我们也可以肯定,尽管许多人的生命似乎没有什么成果,但是没有成果绝不是这些生命的内在本质。他们要做的就是打破包着他们的外壳,把自己变成有生机的芽,长出来,接受空气和阳光,向各个方向伸展自己的枝权。种子的自由在于实现自己的“法”,自己的本性,达到变成一棵大树的目标。不能实现这一目标就是它的监狱。为了一个东西达到圆满的实现而做出的牺牲不是以死亡为终结的,它是摆脱束缚,赢得自由。当我们知道一个最高理想的自由时,我们就认识到了他的“法”,他的本性的本质,他的自我的真实意义。表面上看来,一个人把自我满足的无限机会、向上爬的无限机会当作自由。这种看法是得不到历史的支持的。先知们总是那些过着自我牺牲生活的人。人内在的较高的本性总是追求能够超越自己的东西,而其实它所追求的又是它自身最深层的真理。一切牺牲都是为了它,它又使一切牺牲都变成回报。这就是人的宗教,而人的自我就是把牺牲带到祭坛上去的容器。

从两个方面来看我们的自我,一方面是外在表现出来的自我,另一方面是要超越和展示真实意义的自我。外在表现的自我总是自高自大,想站在它的积累的基座上,把一切都据为己有;而要展示真理的那一面,却要放弃自己的一切,从而变得完美,就像从蓓蕾中绽开的花朵,从美丽的圣杯中洋溢出芳香。灯里盛着油,严密地保存着,惟恐有丝毫的流失,因此它与周围的一切都是隔绝的,一毛不拔。但一旦点燃了它,它就发现了自己的真正意义,它与周围一切的关系就建立起来了,而且甘愿牺牲自己积蓄起来的油去保持那火焰。这样的灯就是我们的自我。只要它还在积累财富,那它就是在把黑暗留给自己,它的行为就是与它的真正目的相违背的。当它被点亮时,它就在顷刻间忘掉了自我,它会高举自己的亮光,用自己的一切去维持它,因为这样做就是它的真理展现。这种展现就是佛所讲的自由。他要灯放弃油,但是毫无目的地放弃油不行,那就是更加暗淡的遭遇,佛陀绝不是这个意思。灯放弃油,必须是用于带来光明的目的,这才使它积蓄油的目的得以实现。这就是解脱,佛陀所指出的路不仅是要修炼自我折磨自我,而是要把爱的范围拓宽。佛陀教义真谛在于此。当我们发现,佛陀所讲的涅槃是要以爱为手段时,那么可以肯定地说,涅槃就是爱的最高顶点,因为爱本身就是一种目的。所有其他的东西,在我们的头脑中都有一个“为什么”的问题,我们都想明其所以然。但是当我们说“我爱”时,却没有问为什么的余地,它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当一个人在爱时,他的给予对他来说是一种快乐,就像树把熟了的果子自动奉献出来一样。我们的一切财产都是由于自私的欲望的引力而有重量的,我们无法轻易地把它抛掉。它们好像属于我们的本性一样,又像一层皮肤粘在我们身上,我们要想把它们舍掉就要流血。但是当我们被爱所占据时,它的力就是朝着相反方向的。原来紧紧地粘在我们身上的东西这时失去了黏性,失去了重量,我们发现它们其实并不是我们自身的一部分。放弃它们反而能从中找到自我本质的实现。因而我们在完美的爱中找到自我的自由。只有为了爱而做的,才是自由的,不管它会引起多大的痛苦。因此为了爱而做事才是自由的行动,这也就是《薄伽梵歌》中所讲的不求回报的努力。

《薄伽梵歌》说,我们一定要行动,因为行动才是我们本性的体现。但是这种体现若不是自由的,那么它就不完美。而且其实障蔽我们本性的,正是那些在迫不得已的需要和恐惧的压力下做的事,母爱是在抚养孩子的行动中得以体现的,我们的真正的自由不是不行动的自由,而是自由地去行动,这种自由只有在爱中才能得以实现。上帝的显现在于他的创世和造物,而且《奥义书》说:“知识力量和行动是它的本性。”这些特性不是从外面强加的,因此他的工作是他自由地做的,他也就是在这种创造过程中实现自己的。在《奥义书》的其他地方,也用不同的措辞,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整个宇宙都是在快乐中产生,在快乐中维持,走向快乐,并且最终进入快乐。”这就是说,神的创造不是出于被迫,是爱的流溢,是他的爱在创造,他也因此在创造中得以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