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关系悠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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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带你回家!

该劝她回家,不要再任性了吧。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随即却又打消了。这句话再普通不过,此时此刻,谁都会说,毫无分别,那他偏偏就不说,至少要让江子衿知道,他永远是她身边最特别的那一个。

“这样吧,你来我家,我把床借给你睡。”赵允夫一拍胸脯,和他的工人爸爸一样憨憨地笑,“怎么样?你要是答应,我这就骑车带你回去。”

江子衿绞着手指,显得很是为难。她看了看那辆唯有铃不响其他皆响的破自行车,又看了看赵允夫,颇有顾虑地问:“和你回去?我怕……”

“别怕,有我,我爸爸不敢赶你出来的。”赵允夫豪情万丈,一张脸涨得通红。

“不是,我怕……坐这车,我屁股会痛。”

“……”赵允夫一时语塞,只得讪讪笑着望她。瞥见她身边的两大包东西,他疑惑问道:“你带着什么?”

江子衿立刻将袋子拎了起来,很小心地往身后藏,“不告诉你。”

“算了,不告诉就不告诉。你赶紧上车,我带你回家!”

“好。”

半个小时后,江子衿已然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啃馒头。算上手上的这一个,她一共吃了四个。她简直是饿坏了,要知道,这一整天她都没有吃过一粒米。赵妈妈是个特别温柔的妇人,给她端来一杯热水的时候,还仔细叮嘱她,“吹吹再喝,别烫着。”

江子衿心里一热,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捏着馒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好容易吐出了一句“谢谢”,声音却被卡在了喉咙口。屋子里,橙黄色的灯光下,两个人影你追我往。赵爸爸的嗓门极大,狮子吼般爆发起来,“还敢把人带家里来了,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

赵妈妈在外头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闹得这么厉害,真打坏了又要心疼,冤家,真是冤家!”

江子衿眨眨眼,望向她,“真打假打?”赵妈妈心里咦了一声,都是为了这个女孩呀,她怎么还如此无辜地看起热闹来了?

不大不小的插曲过后,赵允夫这才领着江子衿光明正大地进了屋子。他脸上有几块淤青,手臂上也有,样子惨烈不说,连说话都没太多底气。

“我给你烧水洗澡吧。”

江子衿点点头,“好。”他忙乱起来,又是提水壶接水,又是开煤气烧水,忙得满头大汗不说,还笨手笨脚地泼了一瓢水到地上。她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外头的赵爸爸仍在生气,拍着桌子道:“畜生,居然和我犟嘴,死活要留下这臭丫头。”

赵妈妈连连挥手,“赶紧打住,让她听见显得我们小气。我看着挺漂亮、挺乖巧的一孩子,肯定有什么难处……就是有点儿小姐脾气,不知道顾及别人。”

江子衿这边没将话听全,她放好手中的袋子,正殷勤地帮忙烧水,接过水壶搁在燃气灶上。赵允夫觉得新奇,“你还能帮忙搭把手?”

江子衿蹙了蹙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真当我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赵允夫家并不富裕,甚至算得上贫苦。赵妈妈没有工作,靠当工人的赵爸爸一个月两千元的工资过活。本来赵允夫还有一个奶奶,刚刚过世,家里的光景更坏一分,欠了一屁股的债。

江子衿和赵妈妈睡在狭小的床上,赵妈妈喋喋不休地将这一切娓娓道来。睡在地上的赵允夫简直是辗转不安,翻身拍了拍她搁在床边的手,低声说:“别啰唆了,她都睡着了,谁愿意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啊。”赵妈妈这才闭上嘴。

安静中,江子衿的呼吸声格外清晰,很轻很均匀,像是一根羽毛,就这么摇过来晃过去地挠着他的心。早就折腾到筋疲力尽的赵允夫却久久不能入睡,甚至若干年后,回想起这一夜的时候,他依旧带着这样一份欣喜夜不能寐。

而给予他所有幻想的这个女孩,那时就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中,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转身而望的那一刻,心却蓦然归于安静。流光似水,自指间疾驰而过。此刻他方才明白,原来自始至终,所怀念所爱慕所执着的,不过是存在于脑海里的那个她罢了。

第二天,赵允夫早早起来准备上学,同在餐桌边的江子衿脸色却有些灰。早餐十分简单,每人一碗粥,半个咸鸭蛋,还有一盘油腻腻的萝卜干。

她不是没吃过这样的早餐,可是都被她刻意地封闭在记忆里了。姑姑家的餐桌上,时常会有比这更难吃的食物。只是在柯彦夕身边的这许多年,她喝惯了国外进口的牛奶,吃惯了新鲜出炉的面包,还有每天不同、由专业营养师规划的健康食谱……再来看看眼前的这些东西,落差真不是一般的大。

赵允夫见江子衿一直在发呆,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吃,连忙递了半个鸭蛋过去。江子衿皱着眉头看了好久,才拿起那双被她盯了更久的筷子,掏了半个蛋黄,三两口就吃进了肚子里。她扔了蛋白,慢悠悠地数米吃。

赵爸爸牛似的哼哼两声,将那蛋白拿过来,吃了个干干净净,又将白粥几口喝完,起身和赵妈妈嘀咕两句便走了。

赵允夫一下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拿眼睛快速地瞥过江子衿。她早低下头来,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赵允夫去上学,江子衿留在赵家。她叮嘱赵允夫不能出卖她,把她的行踪告诉柯彦夕,又有些担心柯彦夕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出来找她。江子矜急切地等着赵允夫回家,好了解这一天的情况。

大多数时候,江子衿都跟在赵妈妈的身后。赵妈妈见女孩子不肯说出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虽然心中疑窦横生,但也并不刻意地追问,只是不停地循循善诱,一点点套口风。

“你叫江子衿哟,小姑娘?”赵妈妈择着菜,拿眼尾余光瞄着江子衿。

江子衿正看着屋顶上的那一张蛛网,听到声音后连忙转过身来,“哦,没错。”

“真好听,是谁给你取的?爸爸、妈妈,还是老一辈的?”

“都不是,是彦夕给我取的。”一提彦夕的名字,她便心事重重起来。她搬个凳子坐在赵妈妈的身边,支着下巴看她忙碌。

赵妈妈将菜筐放在江子衿的面前,意思是让她帮忙,谁知她拿起一片叶子数起了上面的纹路。江子矜小声地问:“中午吃这个?”

赵妈妈点头,“这个不行吗?”

江子衿不吱声了。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方才抬起头来,将那菜叶子又放回筐里,情绪低落地说:“彦夕一定着急死了,我都出来好久了。”

赵妈妈冲她笑笑,“要不是我那犟儿子死活要我留你下来,我早就把你送回家去了。咦,别这么看着我,我可真知道你家住哪儿呢。你忘了,上次你过生日,我们家儿子还去来着。”

江子衿立刻警惕起来,挺直腰杆,生怕被人带走一般。赵妈妈笑得更厉害了,“别害怕,我知道你不肯回去,不过也熬不了几天了。你这样的娇小姐,怎么待得惯我们家啊。”

江子衿立刻反驳,“才不会!”

可到了下午,江子衿的信念就动摇了起来。中午吃饭时,赵爸爸上班回不来,她和赵妈妈就着一盆菜吃干饭。因为来了她这个客人,赵妈妈特地割了块咸肉烧在菜里,可她依旧咽不下几口。

赵妈妈平日里总是一个人在家,现在逮到一个人,恨不得把心里积攒了多少年的事一一倒出来。江子衿倚在墙上,听她没头没尾的故事,眼睛顺着那蛛网一圈圈地转,真觉得累死了。江子衿刚刚打了个哈欠,就听赵妈妈喊她:“子衿,过来帮我刷刷碗。”

江子衿无可奈何地移步过去,在那油腻腻的水中,用一块掉了色的抹布擦来擦去。她忽然就有些怜惜自己的这双手,多少年不沾阳春水了,柯彦夕比她自己还当回事地来保养,他总说,这是一双天生要用来弹琴的手。

赵妈妈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那个什么彦夕一定对你很好,瞧把你宠成这个样。”

她的话听不出是好是坏,然而江子衿都不管了,只是点头,“彦夕对我很好很好。”

“那你还离家出走?”

她于怅惘中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不发火要送她去挪威,她怎么可能离家出走,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赵妈妈都在打麻将。四人一桌,玩最小的筹码,哪怕打上一天一夜也输不了几根葱钱。桌上讨论的事无外乎菜价工资,最多讨论一下孩子的学习情况,继而扩展到日益膨胀的学费,最终还是纠缠到钱上来。

江子衿简直惊奇,往日里如流水般花出的钱,此刻在她们口中就变成了千斤重的负担,哪里敢不小心,一毛钱都要分三份来考量。

晚上,赵爸爸来电话说加班,赵妈妈显得很高兴。虽然男人劳累,但加班费是比普通工资开得高的。江子衿又不免想到柯彦夕,她时常在他开会时打电话过去,一聊便是好一会儿,有几次甚至搅黄了他的生意,他却从未和她恼过。

赵妈妈站在门口看天,很快地说了一句:“要下雨了啊。”然后转身回了屋子,将盆盆罐罐都拿了出来,在地上无规则地排列起来。江子衿起初不懂,直到大雨倾盆,屋子里响起滴滴答答的交响曲。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看着如水帘洞的这个家,哭笑不得。

赵允夫和赵爸爸一个前脚一个后脚,差不多时间回了家。两个落汤鸡一齐去卫生间里冲澡,因为没有热水器,出来时,一个个冻得直缩脖子。

赵妈妈体贴地端上了两碗汤,漂着两片菜叶,父子俩欢天喜地地喝下去。赵允夫一抹嘴上的油,将碗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江子衿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两眼直放光地望他。

赵允夫知道她想听什么。

“你监护人今天到学校来找你了,真想不到他那样风度翩翩的一个人,居然会这样落魄起来。胡子拉碴不说,连衣服都皱得不像样子,领带松了绕在胳膊上,和咱们班主任说话时,嗓子都是哑的。”

江子衿的眼前立刻出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鼻子里的酸意一直冲入眼眶,所有的神经感知痛意,逼出泪来灌满眼眶,她的两只眼睛一并红起来。

赵允夫见她要哭,急得抓耳挠腮,“哎,江子衿,你别哭啊,你要是哭我可不讲了!”

“你讲,我不哭。”一滴泪落到了手背,她迅速地揩在了自己的外套上。

“也没什么,他就是挺着急的,还把我们都喊出去问了话,说有你的消息就给他打电话。估计他已经报了警,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好几辆警车在学校外面转悠呢。”

江子衿将头埋进了臂弯,觉得累极了。

晚上睡觉时,她仍旧是和赵妈妈同床。赵允夫在地上翻来覆去,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梦话。除此之外,便是水落进盆中的声音,滴答、滴答……

她到底还要待在这儿多久?充满樟脑气味的狭小房子,没有热水洗浴的卫生间,唯有咸菜配着白粥的早饭,只有几片肥肉的菜,还有那漏雨的屋顶,残留昆虫尸体的蜘蛛网,斤斤计较的话题……这和她以往的生活相差太大!

柯彦夕还在家里等着她,又或者,正开着性能出色的豪车找她。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不会因为雨滴打在自己的身上,连一夜好眠都无法实现。

他说得对,她走不了了,她被困在他精心打造的牢笼里太久,早就失去了飞走的能力。羽翼在迅速地退化,她短小的翅膀承受不起她肥胖的身子,她只能跌跌撞撞地奔向她的主人。

可柯彦夕还会要她吗?她赶走了他的初恋,搅黄了他的婚事,用尽一切办法反抗,一次次地挑战他的极限,他还会遵守承诺不将她抛弃吗?

她完全忘了要被送往挪威的事儿,一心只想去证明柯彦夕的诚信。她是如此地渴望回到他的身边,靠在他的怀里好好儿哭一哭。她在向他妥协,妥协又怎样,她完全没有办法离开他!

你走不了的,小蛮。

你只是把这种依赖当作了爱情。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柯彦夕的迈巴赫驶入前院,一闪一闪的前灯照得整个大门明暗交替。他在车中捏了捏眉心,疲倦之下早已耳鸣,司机撑伞在车外喊了他好几声,他这才抬头,慢慢地下了车。

双腿仿佛灌满了铅,每走一步他都更加疲乏。他不眠不休超过了二十四小时。高度紧张的神经让他一度昏厥,这才不得已回来休息片刻。

原本混沌的脑子,却因门外蜷缩的一团黑色猛然清醒。他难以置信地问:“小蛮?”下一刻他扔了雨伞,跑上台阶,直到确定就是她,才放下心来。他紧紧地抱住她的脑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柯彦夕不知她走了多久方才回来,更不知她这几天到底身处何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正发着高烧,意识完全模糊,起先盖着三床被子仍旧浑身发抖,紧接着热得直踢身上的被子。

柯彦夕一直坐在她的身边,不厌其烦地为她整理。床边是她刚刚抓在手中的两袋东西,抱她进屋时,这些东西仍旧被她死死地抓着。直到他在她耳边轻轻软软地喊她“小蛮”,她微微睁开眼,方才缓缓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