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怀念着最初在杂志社做杂役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是负责从楼下到楼上搬运着那各地退来的杂志,待闲下来时,我方才拆阅那全国各地的读者来信!
那时候,最多的读者来信都是关于韩国艺人的,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收到几麻袋。
其次是港台地区的艺人。
而来信最少的,则是内地的。除了陆毅或者花儿乐队等为数不多的艺人,其他的,往往一连几天,都没有一封!
这也难怪,我们那时的杂志上对内地艺人的报道几乎为零,自然,人家读者们也没什么可以关注的目标。
遇到编辑们忙时,偶尔,我也帮着接一些各地读者的热线电话。
那个毁容的湘西女孩琴儿,就是我在那时认识的。
她后来曾给我邮寄过两张她的照片,毁容前后各一张。看得出来,之前,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除了发式和衣装,活脱脱一个刚出道时的林嘉欣。
后来,琴儿一直和我保持着通信。
琴儿是在一个焰火绽放的节日,被瞬间夺走美丽的。
用她的话说,当时她只求速速死去,并且,她也真的付诸行动了,但每次,都被悲怆的妈妈给及时终止。
对于琴儿,那个刻薄的冬天,比以往任何一个都寒冷漫长。
最终,让她选择继续活下来的,却是那帮花花绿绿的韩国孩子里面其中的一个,而那个人,就是NRG组合的金焕成。她是在家中疗伤时,第一次听到NRG的歌曲《我可以》的,随后,她无以复加地喜欢上那个如天使般的金焕成。于是,她生命的火焰,重新绽放,而最终没有舍弃生命那片蓝蓝的白云天!
于是,琴儿生命中那个漫长的寒冬,旋即,因为金焕成的出现,而变成了温暖的春天!她觉得,就像那首歌曲《我可以》一样,她也可以,可以活下去。
因为金焕成,她还要努力地找回来她曾经的美丽。医生说:以后,如果有足够的钱,她通过整容,至少能找回来八分的美丽,而韩国,这方面的技术,则比较成熟。
上苍在刻薄地蹂躏过她的同时,也为她留下了美丽的种子,她的眼睛完好无损,所以,她另外一张只露出眼睛而用黑纱蒙着脸部的照片,依然很好看,有点儿像《倚天屠龙记》里面的蛛儿。
接下来,琴儿便迅速调整了她生命的方向,原本在职高学习外贸英语的她,改成了学习工艺制作,大致是以后可以做金银首饰加工吧!据别人说,这门手艺来钱快。
她计划着,等攒够足够的钱后,她便去韩国整容,而整容之后,她还一定要去韩国一个叫光州的地方看看。因为,那里是金焕成的家乡。
她要看看那里的一切,看看他的父母,他孩提时的伙伴,他读过书的学校,他住过的老屋,以及他曾经走过的小路。
十多年前,对于粉丝,艺人的一切就是这么令人神往!
而优秀的艺人们,也是以这样的方式,去绽放着榜样的力量。
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里,当HOT、NRG、F4等一个个的梦幻般的世界砰然支离破碎时,我以为,那种狂热而温暖的日子便一去不回了呢!
然而不是,在这个斑斓的舞台上,总会不时有站出来勇敢领跑的人。
比如后来的李宇春,也比如,再后来,一个叫韩庚的孩子。
二〇〇八年的那个夏天,无数被震碎心灵的孩子都渴望安抚,她们依然如早年间的琴儿们一样,将对偶像们说的话都写在信上,然后奢求能有一个回应。
于是,我便经常有收到雪片般拜托我亲手转交给艺人的信件,而那些信件,写给韩庚的则是最多的。我每次都尽量挑些灾区的孩子给他的信带在身上,外出采访时,一旦有转交的机会,就顺便交给人家。
韩庚是个好孩子——(唐)白居易。
这是我曾写过的一条微薄,尽管调侃,但却是我对他的褒奖。我一直以为艺人们在收到粉丝的信件后,便会随手撂在一边的,或者顺手包上嚼过的口香糖扔进垃圾桶里,这也不是没人做不出来。然而韩庚,却注定不是那样的孩子,从后来陆续收到的各地感谢我已分明感到这点。那些收到回信的孩子们,在继而给我的信中一再对我表示感谢,并一再拜托我,说如有机会,一定代她们当面谢谢韩庚。
而我终于有机会得以替她们当面感谢韩庚,却是在一个叫"红人榜"的颁奖活动时。那天,我是在后台的卫生间里和他不期而遇的,寒暄过后,我于是将那些被委托的谢意简要说给他听。
并且为了表扬他的对歌迷的真诚,我一连陪他抽了两支点八中南海。第一支是我主动敬他的,而第二支,则是他在听我讲述歌迷的近况时主动要的。在那个烟雾缭绕的过程里,他的助手诧异的目光一直在远处闪烁着,于是我对他说:比起那些五毒俱全连大烟都敢抽而却还装出一副健康清纯的艺人,偶尔抽根烟的韩庚要光明磊落得多!
只要不在公众面前抽烟就是了。
再说那个毁容的女孩琴儿,我第一次接到她的热线是二〇〇〇年的六月十六。之所以记得那么准确,是因为那一天我不但被主管骂了个狗血喷头,还因为,那一天是我的纪念日。
其实,也不能怪人家骂我,谁让我在上班的时间一个人溜出去喝酒了呢!
我是在中午休息的间隙跑出去一个人去喝酒的,在一个饭店的包间里,我一个人开了瓶红酒,切了蛋糕,然后一个人唱着"生命快乐歌"。
尽管,那天并不是我的生日。
而我却注定要怀念的,一九九五年的六月十六,我结束了一段生命中最为暗淡的岁月,然后开始了我扭扭捏捏的疗伤。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都把那个日子作为我的纪念日,我视它为我的涅槃重生的起点,我重新起航的此岸。
这是后话。
当我一脸酒光地回到杂志社时,下午的上班时间几乎过半,一进门,我便被满头大汗的主管给臭骂一顿:你丫干什么去了呢?!退回来了那么多的杂志,却死活找不到你人影……
于是我连连说着对不起,随即投入劳动,而主管则还在喋喋不休。但那时,她已不是在骂我了,而是在骂泰国的那个叫TAE的小天王,正是用这个长得像林志颖的家伙做封面的那期杂志,被退回了足足有三分之一。让主管大为光火的是,放着好端端的安七炫、安在旭、孙燕姿、萧亚轩们不上封面,却不知道从哪里整来一个这破玩意!
那时候,包括主管在内的我们这帮杂役们,划分艺人红与不红的标准,基本上都是以退刊的封面作为参数。那些把我们累得半死却不偿命的家伙,基本上后来都没红到哪去,或者干脆销声匿迹了!
而那些上了封面而退刊却为零或者很少的,后来,大都变成了天王天后或者一线艺人,比如后来的谢霆锋啊陈冠希啊周杰伦啊陆毅啊孙燕姿啊蔡依林啊范冰冰啊林心如啊什么的!
在这一点上,大家都像极了我们镇上卖磁带的胖子,谁的磁带畅销或者滞销,就是他那时判断歌手红与不红的唯一标准。这,基本上也是那时整个中国歌坛上的红黑图。
而琴儿的电话,就是在我们这帮杂役们被TAE连累得半死不活的当口打进来的。那会儿,所有的编辑们都去了主编的屋子里开会,说是发生了一大事儿,他们正紧锣密鼓地策划专题的内容呢!
电话在那边凄厉厉响了几遍,都没有人来接,于是,在响第三遍的时候,我过去接过来。
琴儿在电话那端一直哭泣。她说,她是金焕成的歌迷,而金焕成就像她生命的支点一样,她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因为他而活着,而就在昨天,她生命的支点金焕成死了。
所以,她也打算一死了之。
而她,此刻就站在六楼的家里阳台边。
电话这端,刚刚被TAE连累得半死的我又直接被这事儿给吓了个半死。于是,这两下里一凑合,我顿时就懵了!
我印象中,只记得一个叫成龙的大哥,才是具有如此魅力的巨星的。据说,当年只是他跟房祖名的妈妈要结婚的消息一经传出,便有了一大帮日本小妮子哀伤绝望着,直接卧轨死掉了!
以前我也帮着编辑们接过不少的热线,但大部分都是问文熙俊跟简美妍到底有没有关系啊,安室奈美惠是不是整容了啊,安立奎的爹是不是胡里奥啊,曾宝仪把黄子佼撬走后,让人家小S以后可咋活啊,蔡依林是不是要被公司雪藏了之类的琐事。
而这种上来就寻死觅活的,对于我,无疑是一场遭遇战。
而电话那端,琴儿那心冷如灰般的决绝口吻,又提醒我她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只是一个瞬间,我便幻化回少年时那个和六叔一起处置张行事件的危机公关高手。
因为对于金焕成不是太了解,于是,我语气中便随手拷贝了一九九三年时黄家驹猝然离开时的哀凉。
后来,觉得自己语气中的悲伤还是不够,于是我又将记忆迅速倒带,想了想那个一九九七年离开了的张雨生。
我对琴儿说,此刻的我们,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地悲伤,只不过,我们只是将对他的无尽怀念,都化为了办好这一期杂志的力量。刚才之所以没人接听电话,就是因为大家都在开策划会,我们会尽量地写好每一篇祭奠焕成的文章……
这时,那端的琴儿,语气中已少了刚才的绝望,她说:谢谢你们!
然后她又问我是不是记者,有没有采访过金焕成,问我能不能讲讲他所有的一切。
我随口便回答,说自己是记者,也多次采访过他,并且自己是刚刚从韩国飞回来,也见到了焕成最后的样子……
此刻,我已顾不上旁边对我坏笑的主管了。
我尽量用平缓的语气给她讲述最后的金焕成,我缓缓地讲述并编撰着。
在那个故事里,我杜撰了医院里洁白的墙,瑰丽祥和的夕阳的颜色。我还杜撰了万千歌迷祈祷的声音,以及天堂鸟飞翔的翅膀……
鉴于我成功地处置了这次突发事件,我随后的薪水便从四百调整到五百,而工作性质也略有变动,除了原来干的那些差事不变外,我还定期在杂志上给读者写几封有代表意义的回信。
后来,整容成功的琴儿,到北京来看过我一次,那时,我已经是很厉害的见过刘德华活人的记者了。
我请她吃的是门钉肉饼,饭后,她终于扭扭捏捏地说出她有点儿喜欢我的意思,我当即婉拒,随后,将话题一个筋斗便引出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我注定会将话题牵引到遥远的中东局势或者什么美国大选等等的。
因为,我记不清是六叔还是叔本华曾说过,在娱乐圈,一切利用职务之便,占别人便宜的家伙,统统他妈的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