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酒、两只杯、一束香石竹。
墓前,只有宁锦一个人。她是从相府后门出来的,没有向宁相打招呼,也没有带一人,只孤身前来。
陵墓的占地虽然不大,但胜在干净雅致,周围也没有荒草,显然是打理的很好。宁锦弯腰仔细拂去墓碑上细微的尘土,便坐下来轻轻的靠在墓碑上。
宁锦倒了两杯酒,一杯撒在墓碑前,一杯饮下。
她抿了抿唇,又问了那句话:“娘亲,你这样做值得么?”
放弃了一切,身份、家世、收敛本性甚至搭上生命,只为了一段不对等的爱情。
宁锦又倒了一杯酒,开口道:“值不值得我都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她喝下这杯酒,又说:“梦中十载,我实在不能再重复这样的路子。娘亲走了,父亲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再冷眼旁观,看着整个相府陪葬。”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娘亲,你怪女儿自私也好不孝也行,我已经原谅了父亲,也要尽全力保住相府。”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细白的手指按了按眼角,情绪低落道:“一梦十多年,为什么这一觉醒来,不是在娘亲在世的时候?”
“如若真是那般,该有多好?”
“锦儿真的想娘亲了。”
“……”
灰蒙蒙的天际被一束初生阳光冲破,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一只信鹰展翅从远方飞来,从一个斑驳黑点慢慢现出身形,盘旋在低空。
宁锦放下酒杯,抬起手,那只信鹰便减速飞来站在她手上。
信鹰带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十来个字,却让宁锦无限欣慰。
锦儿,节哀。
我一切安好。
林迟。
她简直能想到对方表面上冷着一张脸,实则在别扭的组织着语言,最终敲定了最别扭、最简单的词汇,提笔给她写信。
林迟。
宁锦默念着这个让她想起来就温暖的名字。
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年,宁锦曾离开相府一年。而她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受了重伤的林迟。
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住在自己最难过时,别人对自己的好。
林迟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太爱说话,大多数时间一直沉默,可却对宁锦很好很好。
在那段时间里,他们两人同住一个屋檐。宁锦在钻研医书时,他会在一旁练剑;宁锦在做饭时,他会打打下手;宁锦生气的时候,他也不会哄,只是站在那里,冰冷的脸上会透出些许无措。
可惜这样的日子不长,宁锦被宁相找到回了相府,而林迟重伤好后,也需要回遥远的北齐国。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明明是两三年前的事,宁锦回想起来,却恍惚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十多年。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逼真的梦境。
在她嫁给楚怿后,林迟就一直没有出现过。就算她被囚禁在地下,他也不曾来找过她。
难道是因为找不到?
这个理由宁锦是不信的,林迟有多大的能力,她很清楚。别说找到她,就算救走她,甚至救下整个相府,也是有可能的。
林迟、林迟……
宁锦实在不想怀疑这个让她心动的人,很想亲自问问他。
想到此,宁锦把酒水倒在泥土里,蘸着脏兮兮的泥水,在纸条的背后写了几个大字,卷起来绑到了信鹰的腿上。毕后,她又拍拍信鹰的翅膀,让它飞走送信。
林迟,我要嫁人了。
纸上短短的一句话,端看林迟到底如何应对。
宁锦抬头,看着飞向天际的信鹰成为一个黑点,才收回目光。祭拜完母亲,她并没有回相府,而是一直等着。
暮色四合时,信鹰返回。
宁锦认为今天等不来回信,所以见到信鹰时有些惊讶。她以为林迟应该在北齐国,以信鹰的脚程,也得半月一个来回。能这么快收到来信,显然林迟是在楚国境内。
卷开纸条,只见六个大字。
等我,我会娶你。
宁锦握紧纸条,淡淡的笑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内心却十分平静。
宁锦想,如果没有那场梦境,想必她早已喜形于色。而现在的她,心境变了,也不是不高兴,只是高兴的程度淡了,记挂的事情太多了。
现在的她依旧相信,林迟会言而有信。可她也会怀疑,仅仅只一句姑且算作承诺的话,她能当做真的吗?
她又能拿自己的一辈子都赌在这一句话上么?
宁锦不知道该不该信,她靠在母亲的墓碑上又思量了许久,最后摸了摸冰冷的墓石,才下定决心:“母亲,我喜欢林迟,我要再等他三年。可好?”
她喃喃自语:“三年时间,也够看清林迟、看清我自己了。”
宁锦从来都不否认自己的感情,喜欢就是喜欢,她会努力争取。但她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如果对方不能给她对等的感情,不能回应她,那么她宁愿放弃。
否则到头来,还是一场散。
几日后,赵琦欢和其嫡长兄赵彦清递了张拜帖,到了相府。
婚前失踪,这传出去于待嫁新娘的名声并不好听,所以宁锦失踪的事情,只有相府的人才有所耳闻,外界倒是没传出太大的风声。
连宁相,也只是一直在暗地里调查此事,不敢宣张。
所以,赵琦欢还以为自她走后,宁锦也回了相府。
大堂内,赵彦清和宁相谈的都是些当朝政局。赵琦欢听着没劲,便撇下自己哥哥,溜进了宁锦的小苑,找宁锦商量些事情。
彼时,宁锦在树荫下小憩乘凉,见赵琦欢一副纠结的样子,细眉都打皱了,忙给她倒了杯茶水,道:“快过来坐,有什么事慢慢说。”
这几天里,赵琦欢烦着春试状元的事儿,一直唆使着自家父亲和哥哥要对春试状元进行仕途上的打击。
可,爹爹和哥哥的立场不一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琦欢有些无奈道:“小锦,春试状元那事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