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他自战争爆发以来的战绩升至39辆坦克,可这再不能引起他的丝毫关注,他更关心的是塞在臭烘烘靴筒里的那封信。他跳出坦克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它抽出来了。
她在信里写着:“请允许我在此向您致以歉意---我郑重收回那晚我的那些失礼的话。我同时代表我们大家再次感谢您,感谢您在我们的困难时刻给予的所有帮助。我衷心祝您一切平安,愿上帝与您同在!”
在她名字的下面,用花体英文写着一行细小的话,“愿君从今往后不事杀戮,愿君能够早日平安归来,我愿为君日夜祈祷”。
他看着那句话沉默良久,又将这封极为简短的信翻来覆去看了老半天,才把它收了起来。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丝绒小盒子。他把它打开了,里面躺着一颗小巧的晶莹剔透的钻石戒指,还有一个与其相配的黄金指环。他凝视着那戒指,思绪万千。他出身普鲁士的名门显贵,长于传统的军人世家,是一个典型的普鲁士军官---尚武,好胜,严肃,忠诚且刚直。作为一个职业军人,这是一种非常宝贵的品格,但作为一个男人,他在爱情与婚姻上难免会显得十分霸道和咄咄逼人。
无庸质疑,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而且顽强,坚韧和勇敢。这些品质强烈地吸引着他,并叫他对她刮目相看。而她的拒绝和反抗,更激起了他的占有欲-----在他看来,那些轻而易举获得的东西是没有价值的,只有通过艰苦征战得来才是无比珍贵的,这就叫他对她益发穷追不舍了。
可艾丽斯公主在书房里的那番话叫他不得不好好审视自己的感情和作为。他最终决定还是放她走,并且尽可能地给予她所需要的一切帮助。
他以为他们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牵连了,所以当他收到她的来信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最后的那行英文小字叫他心中波澜起伏----她真是个善良的女人!可以预见,她将会是一个非常贤淑温柔的妻子。如果没有这样敌对的身份,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追她到手-------这样的一个女人正是他梦想中的爱人和妻子。
露丝和莉莉果真有几个学钢琴的小学生,她们出门后,家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人。她的到来使露丝和莉莉本来已经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她为此而心烦意燥,在那狭小的两间斗室里来回走着-----如今怎么糊饱肚子成了一个严峻的问题,法国的通货膨胀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看上去德国人已经把法国的所有东西都买空了,除了各种各样的特产和奢侈品外,连日用品都被他们抢购一空,这叫她们只得在黑市上高价换取越来越难买到生活必需品。
她非常想出去找份工作来补贴家用,可是露丝却坚决要求她呆在家里。
“亲爱的,这样太危险了!快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子里抹掉吧,你要是知道那些‘法国盖世太保’的厉害,我保管你不会再想着出去赚钱了。”露丝紧张地小声说道,“他们都是纳粹的狗腿子,你没有法国护照,万一有点闪失可怎么办呢?”
“可是我有身份证明呀!”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只好拉起被子睡下了。
寂静黑暗的夜晚是这样的漫长,她躺在床上想着心事,怎么也睡不着。过了好久,她才睡意渐起。她刚转了个身正要朦胧睡去,突然听见头上传来一阵噪音,楼上的地板被床脚压得一阵乱响。她一下子睡意全无,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那床脚和地板有节奏的撞击声中夹杂着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她终于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她的脸皮一下变得滚烫。
她叫了叫露丝:“你听见了吗?楼上。。。”
露丝被她弄醒了。她拉开灯,见她手指着头顶,立即明白了。露丝显得很无奈,只好凑近她低声说道:“是个妓女。。。”
她哦了一声,于是不再多话。如同所有好人家的女儿一样,她对娼妓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每日早晨到楼下信箱里取报纸的时候,总能见到不同的男人从楼上下来。她后来甚至见到了楼上的那个女人------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女人,看上去温和有礼。当她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女人还曾向她点头致意。
有一天,她照例又去取报纸。她打开信箱后,发现里面却有一封信。她有点惊讶---她刚刚给艾丽斯公主回了信,大约不会这么快就收到她的来信的。她把那信拿了出来,却怔住了----竟然是他的回信。
她把他的信卷在那堆报纸中,匆匆往楼上走去,迎面不想碰见一个男人正从楼梯上下来。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居然是个德国军人。她吓了一跳,随之立刻明白了,那女人昨晚上一定和这个德国佬在一起。
她赶紧进了屋子,把他的那封信拆开了。
他在信里问她们好,然后感谢了她的美意:“我感谢你愿为我祈祷的好意,我想那必定是非常美妙的”。他还写到,如果她们有任何困难,只要向他开口,他愿意尽全力来帮助她们。“我非常乐意,那将是我的荣幸”,他在信末这么写道。
她知道他一定还会寄钱给她们,可她觉得她们无论如何不能再接受这样的接济了。“他已经帮我们很多了。”她想。同时,他身为一个德国军官的事实也刺激着她的自尊心,这叫她不由想到楼上的女人,“如果我们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施舍,那么我们可真是和楼上的那女人一样不知羞了!况且。。。况且我亲爱的哥哥还在和德国佬作战呢”,她这么想着,立刻觉得找份工作是个迫在眉睫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