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暇玉去扒那白色的三角巾,着急的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然后抬眸,看着一脸笑意的锦麟,道:“不疼吗?还笑?”
“昨晚上发生一点事……”
暇玉立即道:“难道有刺客?”一般演义里,遇到这种大型皇家宴会,总会出现个把刺客要皇帝的命。
“没,着火了,乾清宫附近摆放花灯和焰火的棚子着火了,火势越烧越旺,乾清宫受了波及。今早上大火刚被扑灭。”
这分明比遇到刺客还吓人,暇玉一脸肉疼的表情:“你去救火负伤的?是不是房梁掉下来砸的?”她上下打量锦麟:“烧到哪没有?”
见她这么关心自己,锦麟心中甜丝丝的很是享受。昨晚上确实着火了,也确实把乾清宫给点燃了,只不过他这伤势不是救火时弄的,而是听到走水的消息,护送皇帝移驾时,恰好殿外一个宫灯掉落,他拿右臂替皇帝和自己挡了一下。那宫灯从高处落下,冲劲甚猛,等天亮叫太医一看,说是骨裂了。但没大碍,打个夹板,定时敷药换药,好吃好养的滋补,不日就能康复。
而他却把骨裂说成是骨折。其实情况根本没那么严重。
锦麟换上严肃的面孔,道:“你说的没错,是进去救火时,不知打哪掉下一块木头,我用手一挡,就这样了……”暇玉急道:“着火了,有宫内太监和午门的校尉呢,你凑上前去干什么啊?你不是该待在皇上身边,保护他吗?”她一惊,捂着嘴巴道:“难道陛下被大火围困住了,你是去救驾的?”
锦麟连连摇头:“没,陛下听到走水,便去了安全的地方。”
暇玉便不解了:“那你去救什么火啊?为什么不靠边站?这多危险!你进出火场干什么啊?”
“……难道看着大火烧的那么旺,不去汲水灭火,而袖手旁观吗?再说我进火场是去看看陛下在没在里面。”锦麟不耐烦的说:“总之昨晚上十分混乱,我这胳膊是断了。”
“那岂不是还有烧伤?”她道:“烧伤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是寒冬也不能掉以轻心。”
“没有烧伤,谁说我烧伤了?”
暇玉有些搞不清楚了:“你不是说你冲进火场,然后上方掉下一块木头将你砸伤了吗?那木头上没有火吗?”锦麟左手点了下她脑门:“砸到我胳膊的那部分恰好没有!就是简单的骨折,养养就好了。”
这个年代没有X光片,不知道他小臂的骨头断裂到什么程度:“肿的厉害吗?”
“厉害。”锦麟道:“而且非常疼。”
骨折了当然疼。暇玉疼惜的盯着他的小臂看,心道这算是工伤啊,不知皇上有没有感念锦麟对皇族的一片赤诚之心,对他加以褒奖。便问:“你这一次可以休息多长时间?”
“……嗯,今天,明天,后天早上要去左顺门听皇上念罪己诏。
“因为失火?”罪己诏就是皇帝的检讨书,不管什么原因他把乾清宫给烧了,估计得被朝臣用奏折砸死。
锦麟叹气:“今早上内阁的人在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看那意思是要皇上,下罪己诏。皇上登基未及一年,就出了这样的岔子,要在群臣面前颜面尽失,唉……”不过,他随即笑道:“不过,这两天可以在家,也不错。”
他平时就很难对付,这次骨折了,还不知要怎么样折腾她。暇玉忽然觉得很疲惫:“……锦麟,我想,要是骨折的是我,该多好……”宁愿自己骨折,也不想他骨折,然后挑毛拣刺的让她身前身后的围着他转。
锦麟不知妻子话中隐含的意思,竟不好意思起来:“有你这份心就够了,我哪舍得让你受伤?”挨着她坐好,单手抬起她的下巴,亲了她一下:“大夫说没事,几个月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居然要几个月的时间。暇玉忍不住扶着额头,欲哭无泪。
相反锦麟却很有精气神:“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有些饿了,你叫人简单准备些饭菜,咱们用了吧。”暇玉忙道:“嗯,我这就去。”她下了床,到外间叫了个丫鬟进来,想了几样锦麟爱吃的菜吩咐她们做。等她回来,瞧着这笑逐颜开的病号,皱眉道:“锦麟,再叫府内的大夫开看看吧。”
那怎么行,到时候他骨裂而不是骨折的真相岂不是穿帮了:“不用,太医院的张御医帮我看过了,我每日去卫所时去他那里换药就行了。”暇玉道:“为这还得进宫?”
“总之得去找他,我敷的药是宫廷秘方,概不能外传。”
“……”暇玉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哦了一声。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会不会是骗自己的?这家伙最喜骗人,过去几个月虽有改善,但秉性难以,难保老毛病又犯了。于是给锦麟换衣裳的时候,她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让他放松警惕,等扶着他的胳膊放袖管里放的时候,暇玉猛地一用力,让锦麟的胳膊挫了一下,就听他呀了一声,继而急赤白脸的喊道:“你轻点!”
她细看,发现他眼中都疼出了眼泪,心说看来不是装的,是真受伤了。
“……对不起……”她愧疚的说。将这尊需要照顾的大爷扶到桌上坐好,暇玉拿起筷子放到他左手里,自己端起碗朝他柔声道:“吃吧。”
“……”他费力的使着筷子,刚伸到盘子前,就听吧嗒一声,其中一根掉了下去,他则怒气冲冲的将另外一根摔到桌上:“吴暇玉,你成心看我出丑罢!”
装是吧。暇玉瞭他一眼,开始摆事实:“那次你去我家给我祖父做寿,你不就是用左手拿的筷子吗?”可谁知锦麟却像在听天方夜谭,眼珠转了一下:“哪有这回事,我什么时候用左手吃饭了?”
什么叫做睁眼睛说瞎话,这就是。她挑挑眉,心中道,你知道我不可能从南京叫娘家人来作证,你就死不认账。暇玉不想这么就妥协,她拿起汤匙给他:“给你用这个。”
“……”他把勺子打到地上:“我不是三岁小孩,还用勺子吃饭?”
“你不是骨折了么。”
“你喂我。”他将眼睛笑成一条缝的说。
她内心一沉,心说这厮果然开口要求这个了,她语重心长的说道:“锦麟,那什么,你想过没有,我在家喂你可以,可你过几天出门了,在外面你怎么吃饭?总不能也叫人喂你吧,所以你先练习一下用左手使筷子罢。”然后用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看他。
“……”锦麟将碗筷一推,叹道:“你不就是嫌麻烦么,算了,不吃了。真叫人寒心,若是换过来,我肯定不会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这么对你。我一定把你照顾的好好的。至少不能看你没法拿筷子而饿肚子。”
如此一对比,显得暇玉十分不厚道。她是拿他没法办了只得拿了筷子,端着碗到他嘴前,用腻死人的笑容道:“您要吃些什么?”锦麟则一副如偿所愿的表情,用左手抚摸着妻子的后背道:“这才是我的好媳妇。”
到了晚上,矛盾来了。某人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状况的想要纵|欲,这在暇玉看来太不可理喻了,按照他的说法他昨晚上在火场上被砸断了胳膊,结果这位骨折病人全没自觉的居然还想铤而走险。
“锦麟,如果错位了,留下后遗症,这胳膊以后该伸不直了。”说着,她学了下可能变成的样子:“你总不想落一个诸如‘长短手指挥使’之类的诨号吧。”
“伤处比白天要疼多了。我疼疼你,和你腻一腻,还能缓解疼痛,也好入眠。如果什么都不做,一味的疼,连睡也睡不成。”
“……”暇玉道:“悠着点,愈合不好是一辈子的事,你年纪轻轻不想那样吧。”
锦麟想了想,理直气壮的说道:“太医并未叮嘱我说不许行房事,可见是没问题的。”
那种事人家怎么会告诉你?!暇玉觉得跟他讲不通道理,此时就听锦麟又道:“我断的是胳膊,又不是下面,有什么好怕的?你如果担心我,就主动点。”接着身子被他推到,他膝盖顶在她两腿间,单手去扯她的裤子。
他那股劲上来,她历来拗不过他,扭动了几下,就让他进去了。可锦麟不长记性,似是忘记了自己一只手臂不能用。想起妻子可爱的耳垂和下颌线条,忍不住俯身去蹭,但他只有一只左臂能用,又怕压到她,全身重量都靠这一只胳膊承担,没一会就酸了。他牵住她的手,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架她到上位,扶着她的腰徐缓的动。
她又不是没主动过,所以还算放得开。渐入佳境之时,忽然听到他喘息着低低的问:“玉儿,你喜欢我吗?”
她咬着唇,嗯嗯的泻出软糯的欢|愉声。
“那……你爱我吗?”
她这会连脑子里都是酥麻的快意,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嗯嗯的娇弱无力的应着。锦麟别是兴奋,一边吮着她的软雪,一边道:“……我要你亲口说,亲口告诉我……你快说……”
暇玉呼吸渐促,泄了一波春潮。然后恍惚的问:“说什么?”
锦麟这才发现她根本就没在听,心碎之余控诉道:“……吴暇玉……你……你……”
她听着他这不像哭也不像笑的奇怪声音,担忧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撞到胳膊了?”
锦麟自从胳膊‘断’了,就忙了起来,起先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麻烦了,因为皇上和其他人都知道他仅是骨裂,远不如骨折严重。所以穆锦麟等骨裂的伤养好了,在外面,他就将夹板和吊着胳膊的三角摘了,自由活动。而到了家,为了圆谎,他还得打着夹板和三角巾在家待着。这简直难受死了,拿小事来说,他每晚睡觉,害怕伤到‘骨折’的胳膊,必须仰面朝天,连抱妻子一下都很‘费劲’。等后期,更是要命,妻子以滋补为名,给他吃各种油腻的东西,尤其值得一起的是动物肝脏,那玩意,简直让他把自己的肝脏都吐出来。
这一晚,身体非常健康却假装伤残人士的穆锦麟,终于受不了这不舒服的姿势了,将夹板扯开,三角巾一摘,便双臂环住妻子,封住她的唇,在她身上卖力耕耘。这一系列动作来的太快,骇的暇玉眼睛都瞪圆了,一个劲的呜呜呜出声,等他心满意足了,才笑嘻嘻的抱着她,先讨饶:“我其实早就好了,就是舍不得你……”
暇玉一骨碌爬起来,拿过他的手臂反复看,还轻轻敲了一了一下:“真的没事?”
锦麟以前每次犯错了,缠住她就能获得原谅,这次亦是如此,涎着脸贴上来:“好玉儿,我……”没等说完,胳膊上就被狠狠咬了一口,就听她气恼的说道:“拿恐怖当有趣,拿生病当情|趣!你没救了!”
他全没脸皮,反而笑道:“你能救我。”说着就去摸她腿间。暇玉则一把打开他的爪子,拧了一把,恨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好多久了?”锦麟道:“也就二三日……”又挨了一下,才改口:“二三十日……”
她彻底被他击败了,在黑暗中吃惊的看着他,然后无力的默默的拿过被子盖住两人的身体,道:“……不管是几天……我彻底服了你了,也不打算和你计较了,咱们睡吧……”斤斤计较,又要没完没了。
他对自己能气死人的能力,全没认知,故意问:“怎么不生气了?”
“生不起那个气……”她由衷说完,爬回被窝趴好。
锦麟一看,这样可不好,把她气着了,便变着法子的哄,终于暇玉有了反应。她迅速的坐起来,爬到床边,撩开床幔,从地上把固定他胳膊的夹板拿起来,借着月光对他道:“把手拿出来。”
锦麟不停的摇头:“别想……”不等话说完,就见她举起了那板子:“你敢——啊!疼!”他肩头被打了一下,他一边揉着一边呲牙咧嘴的道:“你还真打!”
“不打你不长记性!”暇玉气哼哼的把板子扔了。
“我不是跟你闹着玩呢么,寻思逗逗你,谁知道这么不禁逗。”
“在长达数十天的时间内扮演一个伤患,这是闹着玩吗?有你这么无聊的闹着玩吗?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就怕你不注意,落下后遗症。弄了半天,我白担心了!我快被你折磨死了!”
“你瞧你!我怎么着你了?我就是想装病叫你关心关心我,有错吗?”他苦兮兮的说道:“我要不是伤着了,你哪能对我这么好……”
暇玉一听,就要再去拾那块板子,口中道:“行,我把你胳膊腿都打断了,照顾你一辈子。”锦麟笑着抱住她的腰:“要打明天打,今晚上我还没疼够你,咱们明天打,啊?”
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锦麟都没吱声,再闹下去便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了。暇玉便踩着他这个台阶下了:“那就先记下了,明天跑不了你的。”可真到了明天,哪里还这能提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锦麟惹怒了她,这时决定说一件事将功赎罪,他揉开她的眉心,笑道:“关于你堂姐,其实我已经有了主意,等时间到了,我会告诉你,你按照我说的办,一切都没问题。”暇玉最怕的就是他的‘都准备’好了,一般到那个时候,她纵然万般不甘亦回天乏术:“别到时候,你现在就跟说。”
“我现在只有个大概的想法,随时都可能更改。但我保证,绝不是害你们的。”
暇玉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想现在就知道。”说完,又好言相求:“我不一定反对,咱们商量着来。我不会破坏你的计划,只是帮你看看计划是否可行。”
锦麟沉默了好一会,才侧身在妻子耳边嘀咕了一阵,道:“觉得怎么样?”
暇玉听的浑身发冷:“穆锦麟,你是不是让我堂姐嫁过后,就开始这么盘算了?啊!那个乐户你们也准备……这,你们也太坏了。”
他毫不遮掩锦衣卫的坏,反而笑道:“我们就是干这个的,皇上磨刀霍霍向首辅。而我们就是那把刀,等磨的差不多了,就该举起来了。”
朝中之事诡谲莫测,绝不是她这个小小女子能评价的。她关心的只有一个,就是她堂姐的安危。假如他对堂姐的安排是真的,一颗心倒是暂时可以放在心里了。
“……不过,锦麟,你也知道,苏鹏泰那么对我堂姐,我怕她吃苦受累。”
锦麟最不爱听这些话,一个堂姐,她时刻挂在嘴边。他觉得比起皇帝,他才是最想灭掉苏家的人,至少苏家覆灭后,就不用再听媳妇左一个堂姐,又一个堂姐了。吴美玉这个人,他算是沾了上甩不掉了,看着样子,他媳妇已经准备给她养老送终了。
“苏鹏泰打你堂姐,骂你堂姐了吗?苏家公婆虐待她了吗?我听说对她可是挺好的。”锦麟道:“人家苏鹏泰好好的小少爷,娶一个比自己还大的老姑娘,家中又无妾室通房,就去外面找找乐子,还不行了?别管的那么宽。”
“……可他哪里是默默的找,他故意让我堂姐知道,拿这件事气她。”
“不生气不就完了,反正那个乐户之女,他也不可能弄到家里去。”
“但是……”
锦麟一挑眉:“但是什么?就是进庙烧香,供养菩萨,你也不能管人家心诚不诚。你堂姐纠结这个干什么,好好做她的少奶奶,苏鹏泰愿意玩就玩他自己的。”忽然想起了什么,警告妻子:“你可千万别告诉她说苏家要完蛋了,要她不必在乎苏鹏泰,那样的话,你不如直接一刀砍死我。”
“我怎么可能那么做!我又不傻。”
“其实皇上经过乾清宫大火,怕是要加紧收拾苏家了。”锦麟道:“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苏首辅是个随风倒,他在群臣面前并未维护新君的颜面,而是和内阁其他几个人一起让皇上下罪己诏,这条骑墙的老狐狸对皇上一点用处都没有。另外,乾清宫着了火,修缮的银子,户部肯定叫穷,说边军用费尚且缺少,让皇上切莫奢侈浪费。皇上自己的日子过的紧紧巴巴,而姓苏的老狐狸,窃国肥己,逍遥滋润,皇上早就想宰他了。”
两个皇帝交接时,是国库最缺银子的时候,先帝的丧事,新帝登基的礼仪和册封封赏,往往一笔极大的开销。皇帝缺银子花一点都不稀奇,毕竟稍微正常的皇帝,都知道他虽然号称富有四海,但其实吃穿用度的银两都来自皇庄的收入或者外藩进贡,除了祖制规定的诸如大婚,登基之类的活动,户部出钱外。嘉奖内侍,封赏嫔妃都得他从自己的内库出钱。
暇玉道:“都是钱闹的。锦麟,你们准备这么久,抓到苏家的把柄了吗?”
锦麟冷笑:“把柄不缺,缺的是发难的借口。到时候一旦大狱兴起,不知要多少人丢命丢官。”
她将碎发掖到耳后,轻轻的吻了他脸颊一下,安心的伏在他胸膛上。
她心说,修撰史书的人,一定会把他列入奸佞传之内。
而她就是奸佞的嫡妻,在后世人中眼中,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奸佞也好,酷吏也罢,嫁的就是这么个人。
别人不喜欢,可她喜欢。
“……”
她静默了一会,便在黑暗中对他道:“锦麟……我爱你。”
穆锦麟一怔,遂即便诈尸般的一跃而起,扳住她的肩膀,兴奋的就差两眼冒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