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说过什么,我和一屋子的人都记着呢。要是叫我查出你有半句假话,哼,你先想好你自己的下场!”暇玉除了口头恐吓外,没别的法子。盼夏听了,却吓的得得瑟瑟的说:“不敢,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
“那就好,否则的话,你最好长了两条舌头!”暇玉一摆手:“先下去吧,这事没完,我随时叫你过来问话。”
那盼夏便一步三晃的出去了。等盼夏走了,派去打探消息的绿影也回来了,看样子就知道事情不顺利,她嘟着小嘴说:“府里的大夫说,秋烟居的人没配过奇怪的药。门子说,这几天秋烟居的丫鬟没出迈出过大门。”
这么说,落子汤是提前准备好的?那凭什么九姨娘认为自己一定会赶在嫡妻前怀孕?难道是储备了,防患未然?也不太可能,这种不吉利的东西,若是被人知道握住把柄,便等着倒霉罢。
本想釜底抽薪,证实九姨娘买了落子汤,自己落的胎,但眼下这条路也堵死了。难道就受她冤枉了?算了,干脆不管了,就算是她做的又如何?九姨娘还不得乖乖受着?穆锦麟回来发火,她也占着理!反正那孩子就不该生下来!
不过,叫那活魔怀疑记恨上了,她这辈子是别想好了。
还是查查吧……唉……
暇玉杵着下巴,聚精会神的思考着。如果九姨娘打定主意要冤枉自己,那她为什么不在痛苦的小产的时候,把事情闹大,干脆撕心裂肺的喊一通,闹的穆锦麟知道这件事,更突显她的惨烈与可怜。她没这么做,选择了偷偷将孩子埋了,但却被张仃发现了,如果张仃没发现呢?是不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她偏偏被发现了,还拐弯抹角的暗示是她这个嫡妻做的。
难道九姨娘真的是无辜的,是有人加害她的?真相会不会是,九姨娘知道自己怀孕了,不小心对其他人泄露了这个秘密,然后某个人对她下了毒手。
如果是这样,更没法查了,除非有下人主动招供,否则就秋烟居住的阎姨娘,四姨娘和六姨娘,光嫌疑人就三个!她一个刚入门,一点威信没有的夫人能让她们身边伺候多年的忠仆叛变吗?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有人高喊:“夫人——夫人——不好了——”接着阑信呼哧带喘的敲门:“夫人,出事了。盼夏姑娘淹死了!”
青桐开了门把阑信放进来,他咽了下口水道:“盼夏姑娘出去不久,就落了水,刚捞上来,已经没气儿了。”
死了?从她这里刚出去就掉河淹死了,算什么事儿啊。
杀人灭口?
事件升级了,关系人命。
暇玉心说不能流露慌张,便强装镇定,一啧嘴:“死就死了,该埋哪埋哪儿!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没见过死人吗?”
阑信支吾:“可她是从您这里出去的……”没说完对上夫人严厉的目光,他赶紧捂住嘴巴,将头深深的埋起来:“小的知道了,这就去跟大管家说,支银子把盼夏姑娘葬了。”
“慢着,我先去看看盼夏的尸体。”
“夫人,您不能去啊。晦气,晦气!”
她现在还不够晦气吗?再说了,指不定这院里以后还得出什么事,事先练练胆子没错。不容阑信分说,暇玉起身便往停尸的湖边去,就见一张席子盖着个女尸,从席子下露出盼夏的翠色衣裳和惨白的戴着一串佛珠的右手。
哎?暇玉发现了蹊跷,叫浮香折了根树枝去拨弄那串珠子,就见那珠子彼此靠紧后多出一个空隙来。
“……少了个珠子。”那手链长短正合她手腕的粗细,没道理去掉一个珠子,现在佛珠间松松垮垮的,不美观。
这时另一个秋烟居院里的丫鬟挤开人群扑到盼夏的尸体上,呜呜痛哭起来,一声声的哭周围人的心情都跟着坠入了谷底。阑信见夫人脸色不大好,以为是那丫鬟哭的糟心,便过去推了她一下:“有你的哭的时候,先闭上嘴,待会再嚎不迟。”
那丫鬟听了这话,便无声的噼啪落泪。暇玉料定这丫鬟和盼夏关系匪浅,便把人叫到跟前问话,那丫鬟自称迎春,和盼夏是一起入府的奴婢。
“既然你跟她认识很久了,那么她那串手珠,以前就少一个珠子吗?”
迎春一怔:“这奴婢倒是没注意。只是那佛珠是她娘留给她的,她从来都宝贝着,不叫旁人碰一下。”
还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暇玉刚想叫阑信吩咐管家好生把尸体葬了,签了死契的丫鬟,和父母家不许有任何瓜葛了,这么死了,以后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可还没等她开口,忽然九姨娘打人群里窜出来,拿帕子拭泪,哭道:“夏儿丫头,你这个苦命的,怎么就去了……若是有人为难你,你就跟夫人和我说,自然有人替你做主,怎么就寻死了?”
“……”暇玉在这时候有些理解滥用暴力的穆锦麟了,有的时候真的会很暴躁。
九姨娘又跪在暇玉面前,抽抽噎噎的说:“盼夏是个可怜的好姑娘,夫人行行好,允许我出银子将她好生葬了吧……虽然不能给她置办好的棺椁,但是她一个孤女席子一卷便扔到野地里,未免也太惨了……”
谁说要把盼夏席子一卷扔到野地里去了?她倒是蹦出来充当好人了。她吴暇玉若是答应她的恳求,倒显得九姨娘对仆人有情有义了,而她吴暇玉似是个想把死去的下人随便一抛的狠毒夫人。
暇玉冷然道:“盼夏无故落水,着实可疑,尸体不能草率掩埋,待查清楚死因,再入殓不迟。”这时,暇玉扫了眼在场围观看热闹的下人们,忽然有所发现,便指着一个细高细高的年轻男子对阑信道:“阑信,你去把他带到我那里,我有话问他和……你。”说完,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阑信眼珠子一转,仔细回想自己的过失,思来想去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便心安的道:“是,小的立即带葛大过去。”
暇玉回屋后,坐在正座上,她有直觉突破口就在这葛大身上。浮香见夫人微蹙眉头,知道夫人身体弱,生不得气,便小声劝慰:“您千万别和这帮下人置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您若是恼他们,下令打一顿就是了。”
正此时,门外的绿影来报说阑信带了葛大过来。
“先把阑信叫进来。”
这家伙是穆锦麟的亲信,对府邸了如指掌,自己得先发制人,震住他才行,等阑信一进来,暇玉便开口道:“阑信啊,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管说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他眼睛一眯:“是。”
“我在东府落水,老爷转眼就知道了,是有人专门汇报的吧。”暇玉冷冷的说:“所以同理,有人盯着我,也得有人盯着各房的姨奶奶们,是不是?”
阑信心说这也不算秘密,她早晚会发现:“是。”
暇玉冷哼:“现在我要问你,负责盯着秋烟居的,是不是葛大?”
夫人怎么知道的,家里谁是负责盯梢,谁是普通的家丁,只有老爷和他极为数不多的老下人知道。阑信从牙缝挤出个“是”字。却不敢反问夫人是如何知晓的。
“你把他叫进来,我有话问他。”
阑信赶忙出去,把葛大拎进来,对着这明显走背运了的下人,阑信自是没好脸色:“还不跪下回夫人的话!”
葛大抬眼瞄了下夫人,肩膀一怂,一副随便你问的架势。
暇玉开门见山的问:“你这探子真负责,大晚上的也跑去监视。真该告诉老爷,叫他好好嘉奖你。”
葛大瞬间腰杆挺直:“夫人不能这么冤枉人啊,小的只在白天照看秋烟居,晚上可不敢去那院子!”
她阴森森的看着他,指着他裤子膝盖处挽痕道:“这褶子是怎么回事?不如我替你说,这褶子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且挽到膝盖以上,肯定是要涉很深的水面,或者是说要经过有水的地方。这府里虽然不小,可只有秋烟居后院里有一片草地,蒿草膝盖深,傍晚清晨草上沾满了露水,从那穿过,弄湿半截裤子,一白天干不了。所以要挽起来!”
葛大张了张嘴巴,活似缺水的鱼:“奴才冤枉啊——这些褶子是奴才晚上洗脚时挽裤脚,日积月累给弄的。”
暇玉冷哼一声:“最近雨水是少了,可也下了几场。人过草地,总能留下痕迹,来人呐,给我扒了他的鞋子,去比脚印。若是那脚印合了,就给我剁了这厮的脚!”
听说要比脚印,瞬间放弃了抵抗,他趴在地上,不停的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奴才真的没干坏事,没干坏事。我只是去秋烟居看看而已,看看而已。”
“看什么?”
“看妹妹们窗口亮着的灯。”靠近草地那个厢房住的是那院的仆妇丫鬟,每到晚上他就偷偷的摸过去,躲在草丛中看着那些影子,想象着她们的身型和体温,如此一夜,直到第二那天按原路返回。
阑信大惊失色,这家伙是活不耐烦了,敢偷窥姨奶奶的院子。当即自告奋勇的说:“夫人,这厮不能留着了!先打一顿板子,等老爷回来发落!” 暇玉吊起眼梢看阑信:“你替我想的挺周到,我是不是也该给你点嘉奖!”不等阑信解释,她大喝一声:“手下就那么几个奴才,你都管不了,任由他们满院子随便溜达,穆家是菜市场吗?还有脸在这话说,给我出去反省!想明白了,再滚回来!”
一口气说话太多,她有点头晕。
等阑信吓的出去了,暇玉端起茶盏,小嘬了一口,对葛大微笑:“你听到了,阑信要打你板子,回来交给老爷处置呢。老爷有句口头禅是扒你们的皮,你猜,他会那么做吗?三姨娘受处置那晚,不知你在不在,啧啧啧,想想就疼的慌。”
葛大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夫人开恩,夫人饶命,夫人开恩,夫人饶命……”
“饶的你命?那得看你的命值不值的活下去了。”暇玉道:“如果你能帮助我在老爷回来前把这烂摊子收拾了,我可以放你走,随你逃去哪里。”
葛大眼里闪耀出对生的渴望,咄咄逼人:“夫人尽管问!”
“老爷最近一次去秋烟居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五个月前……”
暇玉惊喜的眼睛一亮,那孩子三个月,穆锦麟五个月前去的秋烟居,既是说……
不想葛大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三个半月前曾在琴坊让九姨娘伺候过一夜。”
“……”这厮说话大喘气。暇玉的希望瞬间湮灭,随口问:“怎么在琴坊住的?”
“那天老爷和李家小爷一起喝酒,累了,九姨娘过来老爷,但老爷醉的厉害,走不动,便宿在琴坊了。”
为什么情况如此相似?再想想盼夏那惨白的脸。暇玉恍然顿悟,赶紧对绿影说:“你出去从府外叫两个稳婆进来,一个去秋烟居。青桐,你找两个信得过力气大的婆子,等绿影回来一起去看九姨娘,把她给我扒光了验身!浮香,你胆子大,和另一稳婆去给我检查盼夏的尸身!”
“是!”
如果她想的没错,事情的真相她已参透了十之七八,就等着丫鬟们验证了。过了一会,她又把阑信叫进来,冷冷的问:“你若是反省好了,葛大的事情,你知我知,你跟着老爷多年,我也不想为难你,我就当这回事。”
那阑信自然回答:“小的反省好了,听夫人差遣。”
“那好,你带秋烟居,给我把伺候过九姨娘的那帮婆子丫鬟关起来,挨个问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问他们,我只想听真话。这活儿,你能做好吗?”
“能,小的能做好。”
“行了,去做吧。”她轻轻的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