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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拟古运动第二期 (1)

拟古运动的复活——不受羁勒者的诗人们——杨慎、薛蕙等——李攀龙、王世贞等——谢榛——“南园后五先生”——汪道昆、卢柟

李、何所提创的第一次的拟古运动,到了后来,气焰渐渐地衰弱了,明代的文坛又失去了中心。但第二次的拟古运动,不久复产生了,其影响更大,所波及的时间与地域也更久、更广。

这第二次的拟古运动,是以李攀龙和王世贞二人为主将的。他们也是七个人,故论者称之为“后七子”。

当李、王等后七子未出之前,作者们不受李、何拟古运动的影响,有杨慎、薛蕙、皇甫诸诗人。他们鹰扬虎视于当代,继李、何而为当代的文坛的老师。他们都各有其成就,各有其信徒。唯其影响却没有李、何那么大了。

杨慎(1488—1559)(杨慎见《明史》卷一九二,《列朝诗集》丙集)在其间是最博学多才的一位大诗人,但久谪边远之区,故其势力也便小了。慎字用修,新都人。廷和子。七岁能文。正德辛未(1511年)举会试第二,廷试第一。授翰林修撰。嘉靖甲申(1524年)七月,两上议大礼疏,率群臣撼奉天门大哭。廷杖者再,毙而复苏。谪永昌。有《升庵集》(《升庵集》有明万历间张士佩刊本;又《升庵全集》,包括《外集》,有清刊本)及杂著百余种。他独立于当时的风气之外,自有其深厚的造诣。陈卧子道:“用修繁蔚之中,时见新警。”他的诗,早年的,饶有六朝的风度;晚年的,渐见风骨嶙峋之态。像《江陵别内》:“此际话离情,羁心忽自惊。佳期在何许?别恨转难平。”一见便知绝不是李、何辈装模作态之篇什。

薛蕙(1486—1541)(薛蕙见《明史》卷一九一,《列朝诗集》丙集卷十二)字君采,亳州人,正德甲戌(1514年)进士。为吏部郎中,以议大礼下诏狱。寻复职。未几,罢归。有《考功集》(《薛考功集》有明嘉靖刊本,有万历间陈文烛刊本,有道光间亳州刘氏刊本)十卷。王世贞《艺苑卮言》称其诗“如宋人叶玉,几夺天巧;又如倩女临池,疏花独笑”。胡应麟《诗薮》于李、何一派外,少所许可,而亦称其“潇洒温醇”。像《泛舟》:

水口移舟入,烟中载酒行。

渚花藏笑语,沙鸟乱歌声。

晚棹沿流急,春衣逐吹轻。

江南《采菱曲》,回首重含情。

那么轻盈自然的作风,当然会博得时人一致的好感。

华察(1497—1574)(华察见《列朝诗集》丁集卷三)字子潜,无锡人。嘉靖丙戌(1526年)进士。历侍读学士,掌南院事。有《岩居稿》八卷。尝出使朝鲜。察诗,评者皆称其冲淡闲旷,追步陶、韦。像《秋日闲居漫兴》:“高斋著书暇,云尽见诸峰……溪深度夕鸟,地静闻疏钟”;《酌红梅下》:“岩梅发红萼,独树明高林。春尽鸟唱寂,雪晴山阁阴”;《荆溪晓发》:“挂席出溪口,微茫天渐明。残星带高树,春水抱孤城。野旷月初没,村深鸡乱鸣”,确都具有渊明的恬淡自然的作风。

高叔嗣(1501—1537)(高叔嗣见《明史》卷二八七,《列朝诗集》丁集卷一)字子业,祥符人,嘉靖癸未(1523年)进士,累迁湖广按察使。有《苏门集》(《苏门集》有明刊本)八卷。子业诗品清逸,在当时即得好评。李开先谓:“苏门虽云小就,去唐却近。蔡白石、王岩潭以苏门为我朝第一。”陈卧子也道:“子业沉婉隽永,多独至之言。读之,如食谏果,味不骤得。”像《偶题》:“凉风昨夜起,残雨夕阳移。坐卧身无事,茫然生远思”;《安肃县寺病居》:“野寺天晴雪,他乡日暮春。相逢一樽酒,久别满衣尘”等,都是情深意畅的。王廷陈(正廷陈见《列朝诗集》丙集卷十五)字稚钦,黄冈人,正德丁丑(1517年)进士。授吏科给事中。以事下狱,免归。有《梦泽集》(《梦泽集》有《四库全书》本)二十三卷。陈卧子道:“稚钦爽俊,故意警而调圆。”像《病后客过有赠》:“病骨旬时虚酒筵,壮心激烈嗟暮年。秋堂过客击柝后,寒渚哀鸣吹笛边。”他以早年被废,故语多愤激。

四皇甫兄弟(皇甫兄弟见《明史》卷二八七,《列朝诗集》丁集卷四),“俱擅菁华,吴中一时之秀,海内寡俦。”(《艺苑卮言》)长兄冲(1490—1538),字子浚,长洲人,嘉靖举人,有《华阳集》;次涍(1497—1546),字子安,嘉靖壬辰进士,累迁南刑部员外,出为浙江佥事,有《少玄集》;次汸(1498—1583),字子循,嘉靖己丑进士,累迁云南按察佥事,有《司勋集》;次濂(1508—1564),字子约,一字道隆,嘉靖甲辰进士,除工部主事,出为兴化同知,有《水部集》(四皇甫诗集均有明刊本)。四皇甫诗,皆能自立,风格俱冲逸玄旷,较之刻意拟唐者反更近于唐人。冯时可《雨航杂录》谓:“吴下能诗者朝子循(汸)而夕元美。或问其优劣。周道甫曰:子循如齐、鲁,变可至道;元美如秦、楚,强遂称王。”涍诗多清逸,汸则较为藻丽,濂尤善于哀悼之作。像涍的《治平寺》:

风中到香界,独往意冷然。

步引花木乱,看坐洲岛连。

一林寄空水,满院生云烟。

正此化心寂,钟声松外传。

自不是雕绘、模拟之作。

同时有四冯兄弟者,亦皆以能诗名。兄名惟健,字汝强,临朐人;次惟重,字汝威;次惟敏(冯惟敏兄弟见《列朝诗集》丁集卷二),字汝行;次惟讷,字汝言。惟敏兼善词曲(冯唯敏的《海浮堂集》有明刊本,中多补版,未见初印者)。惟讷纂《古诗纪》(《古诗纪》有明刊本),颇有功于学者。又松江有何良俊、良傅兄弟,也皆善于为文。良俊的《四友斋丛说》(《四友斋丛说》有明刊本),考订经史以至词曲,很见细心研讨的工力。

又有严嵩(严嵩见《明史》卷三十八,《列朝诗集》丁集卷十一),嘉靖时为相数十年,权威倾天下。所作《钤山堂集》(《钤山堂集》的明刊本,有二十卷本,有四十卷本,又江西刊四十卷本),刻本甚多。因其为后人所诟病,故并其诗亦被轻视。其实,他诗的作风,雄厚渊深,饶有盛唐气息,远在七子以上。唯以其为人的鄙狠,其诗乃因之而少人注意。

四皇甫有才而未尝以声气号召后学;升庵力足以奔走世人,而早岁投荒,地位便远不如人。在云南,很有些人集于他的左右,然而地方太偏僻了,便影响不到两京和江南。故自李、何以后,总有数十年了,文坛上还不曾有过什么中心的主盟者。及嘉靖末,李、王二人起,而轰轰烈烈地号呼、奔走、标榜、攻讦的风气,才又复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