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浮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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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林千千的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伺候,不是因为吉祥高照,星路畅通,趾高气扬,是因为笑得太早,心理准备不足。

她没有想到,风水轮流转,林千千在通往走红的道路上突然重重地摔了下来。

据说,是因为她背后的靠山突然换了口味,而且并不重情重义,后来人轻易鸠占鹊巢。

嘉宝每天战战兢兢,整个人绷紧了神经,但还是,一不小心就成为出气筒。

一日,她急匆匆取了林千千要求的裙子赶往拍摄现场。当着众人的面,林千千扯了裙子扔到她头上,扬声大骂。

嘉宝沉默,不置一言。

有人以为她好脾性,也有人以为她太没有骨气,其实是,最最难的,她已经经历,以后无论前程如何险恶,她都已经无所谓。

但这一切,却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

也是在一年多前,嘉宝被人莫名掌耳刮,这个人看到了她。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他第一次注意她,是因为她的貌美。

他第二次注意她,是因为觉得她特别。

他第三次注意她,是觉得这个女子必有过人之处。

小小的年纪,眼神清凉镇定,话语又少,已经是一道风景。

这个人叫乔云生。

果然,一个星期后,机会来找她了。

嘉宝阅历浅,不敢相信生命中原来真有转机这回事儿。

但是千真万确的是,有人来给她一个更好的选择。

乔云生点名要见夏嘉宝。

在那个豪华的办公室里,乔云生亲自起身迎接嘉宝,话语恭敬,态度庄严。

嘉宝原以为这个行业的大头都大腹便便,油光满面,言语粗野,举止蛮横。

但是,乔云生看起来像个文明人。

他个头高大,戴一副金边近视眼镜,甚至有点文质彬彬,嘉宝暗暗诧异。

乔云生直截了当给她指点迷津:“嘉宝,你做模特出来的可能性较小,若想有所成就,还是要走影视路线比较好。”

嘉宝默默点头。

乔云生喝一口茶,一脸诚恳,继续:“嘉宝,如果你愿意走影视路,我可以为你铺路。”

嘉宝微微睁大眼睛看他。

她听见乔云生说:“但凡事还得从头做起,对你也好,有经验有积累才能有实力,否则没有底,平步青云是好,但跌下来也很容易,还有,不好再站起来。”

嘉宝不动声色,但内心已经为他的教诲感动。

她误打误撞闯进了这一行,很多事情都是吃了亏再积累经验,最是没有效率,很少碰到人提点她。

乔云生见嘉宝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已经觉得满意。

说实话,这些年,各式美女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乔云生一公里以外也可以嗅出谁是美女,但是,很少见过这样清凉的眼神和镇定的脸。

乔云生说:“林千千那份工可以考虑不干,明天我让小王介绍你去剧组,先演一些小角色熟悉情况。”

嘉宝垂头默认。

乔云生被这样的个性吸引,决定探个究竟。

晚上,嘉宝回到家,仍然觉得这一天像是做梦。

真是意外。

她一直混在这一行是因为别无选择,几乎没有对现实的名利动心,一方面是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另一方面是因为始终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但是,在这一行待过,已经深深能体会:凡事要付出代价。

至于什么样的代价,嘉宝不是没有恐惧感。

她不知道她要走向怎样的命运。

但是,地下室的冰冷已经让她绝望,她知道,隆冬还未来临,必须得想办法了。

而且,已经走到底部,何不为实惠的名利和金钱搏一搏?

车到山前必有路,嘉宝决定努力把握机会。

忽一日,晚上9点,嘉宝身形疲倦,结束一天的劳累,朝家的方向走。

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站在地下室入口处徘徊,像足了一个人,但嘉宝不敢相信。

怎么会呢?

但千真万确,是他。

宋仁诚。

他看到嘉宝,情绪激动,不敢置信。

是的,他们都变了很多。

当年的嘉宝,不施粉黛,眼睛明亮,沉默但永远兴致勃勃,精力十足。

现在的嘉宝,眼睛上有厚重的眼影,目光清凉,但忧伤无比,一切似乎已经无所谓。

当年的宋仁诚,木讷不善言谈,对着心爱的人,目光瑟缩,言行举止笨拙无比。

现在的宋仁诚,目光坚定,语声铿锵有力,身体语言充满自信。

可是,嘉宝会爱上他吗?

很难说。

重要的是,他仍然惦记着嘉宝,尊嘉宝为女神。

他看看梦中人,神思仍然恍惚,心头酸涩,长长吁一口气,说出一句话来:“我以为,他会好好照顾你。”

嘉宝已经深受感动,竟然有人来看她。

听了这句话,突然觉得非常渺远。

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吧。

她笑笑,事不关己地说:“没有人有责任照顾谁一辈子,要靠自己双手。”

宋仁诚一阵冲动,走上前,握紧嘉宝双手,他真心真意心疼嘉宝。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并不短。

毕业后,他去了一家外资投资公司做职员,他父母一直劝说他回本地,父母可以为他安排稳定工作,介绍温柔贤惠的好姑娘,从此过安定的生活,但他拒绝了。

他的父母到那时才意识到,一向温顺的儿子,性格里也有倔强的一面。

他想脱离父母的佑护,真正走自己的路。

父母看儿子决心已定,也决定不再阻拦,心想:反正有坚强的后盾,大不了回来。

但是,儿子的表现让他们出于意料。

宋仁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出死力,短短两年,已经爬到了部门经理的职位,成为单位最年轻的中层干部,俨然社会精英的一份子。

所以,今日他有足够的尊严来见她。

他一直隐隐地以为,嘉宝看不上他,是因为他的肩膀不够宽。

当年,他并没有怨她,只怪自己没有力量帮到她。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女神今日却过得如此惨淡落魄。

如同当年一样,宋仁诚仍然有一颗赤子之心,实心实意地期待,嘉宝接受他的照顾。

他对嘉宝说:“嘉宝,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请不要犹豫。”

嘉宝为他的痴心深深感动,满心满眼都是泪,扬起头看天。

半天,她无比凄楚地说:“仁诚,你是很多好女孩心中的上上人选。”

仁诚心口一阵憋气,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她仍然不想他帮忙,可见,她真的看不上他。

宋仁诚抬起头来看向前方,车子就停在旁边,他大可以上车走人,从此忘掉这个不识好歹的人。

他已经抬起脚步,但是,转身间,看见了地上嘉宝的影子,那么瘦弱,那么娇小。

他情不自禁抬头看她。

那时那刻,嘉宝低头站在那里,左手撑着右臂,整个人的姿态是驯服的,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要等待命运的发落,而她根本没有打算要一丝一毫的反抗。

小小年纪,似乎背负着一个巨大的悲剧。

这一刻,宋仁诚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要照顾嘉宝。

不管她愿意抑或不愿意。

这次会面,走的时候,他塞了一张名片给嘉宝,坚定地对她说:“嘉宝,我们是好朋友,当然要互相帮助,有事情一定叫我,相信,一切会过去,你会有好的未来。”

宋仁诚走了,但“未来”两个字却一直在嘉宝的耳边回响。

曾经也有人和她谈过未来,那个人,是翟一明。

那一次,她对未来不敢有奢望,结果也正如她所预料,而现在,又有人和她谈未来,她同样不敢有所希冀。

奇怪,她这个年纪的人,人人都在憧憬未来,找方向,找前途,唯独她,竟然觉得“未来”根本和她没有关系。

一个债务累累的穷女,被人抛弃过,从小不被父母重视,走每一步路都是生活所迫,从来没有选择,怎么谈未来?她苦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该来的,很快来了。

乔云生来找他。

嘉宝看见乔云生竟然如释重负,终于要还债了。

这笔债压在她心头,仿佛乌云压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夏嘉宝时时刻刻,如履薄冰,等待命运发落。

乔云生见了她,轻轻说一句:“嘉宝,我们去看看你的新居所。”一句话,已经包含了所有内容。

嘉宝什么也没有说,跟着上车。

一路上,乔云生谈笑风生,嘉宝坐一边,脸上一直有笑意,默默配合,她知道,从此以后,他是她的老板。

乔云生问她:“为什么你叫嘉宝?嘉宝是一个世界级明星的名字。”

嘉宝只轻轻答:“我父母并不认识她。”

乔云生微微一笑:“嘉宝,你有没有理想,我帮你达成。”

嘉宝突然骇笑:“我从来不谈理想,我只讲眼前。”

乔云生眼里闪过惊讶神色,嘴上说:“你今日已经不同于往日,你有资格要求。”

嘉宝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中年人注意到嘴角的苦涩,突然不安地说:“嘉宝,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

嘉宝笑起来:“我几乎不认识你,又谈何误会?”

乔云生停一停,问出另一个问题:“难道像我这样的人就不能有真正的爱情?”

嘉宝没有想到乔云生会这样问她,诚实回答:“不是,像你们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谈爱情,像我们这样的人,才没有。”

乔云生爽朗大笑。

这个女孩有点意思,他早就知道她特别。

第一次看见夏嘉宝,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被人丢了一身的米粥,一句话也不说,眼神明亮倔强,不由得让人有想保护的冲动。

第二次看见夏嘉宝,同样的情形发生,被人破口大骂,不哭亦不回话,但是,面孔表情不卑不亢。

呵,好涵养,乔云生不仅被她的年轻貌美所吸引,也被她身上的能量所吸引。

当下,他叫来助手,助手一看即明。

这天,嘉宝住进了一栋宽敞明亮的小公寓中。

对着浴室的镜子时,她狠狠地流泪。

那间租来的地下室,她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的另一个时代已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