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浮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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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夏嘉宝的兼职工作正式展开。

她的工作是用英文做电话问卷调查,枯燥无聊,但嘉宝拼足力气做到最好,因为薪水实在让她满意。

她每周去四个下午,剩下的三天安排了晚上的家教,日子马不停蹄,每分每秒都占满,累但是充实。

尤其是每每想到,来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有了着落,嘉宝就对一双手无限感恩。

珍宝心疼且担心妹妹,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过来,说一些励志的话,希望妹妹心境上能开朗一些。

父母真的开始以女儿为傲,逢人就夸自家女儿。

但是,嘉宝一直好奇,她从不伸手问家里要钱,为什么父母从来不问她是如何生活的?

他们装聋作哑。

一日,快要下班时,嘉宝在办公室里打文件,发现有人隔着玻璃叫她名字。猛一回身,看见一个很面熟的大男孩在向他使劲挥手。

是那颗“祖传的明珠”,她立刻认出了他。

嘉宝走出办公室。

翟一明两手插在蓝色仔裤里,对着她好心情地笑。

一时间,四目交投,嘉宝先别转面孔,她心里想的是:世界上竟然有这样好看的男孩。

他也受到震动:这女孩,怎么会一次比一次惊艳?

他们忘记说话,有刹那沉默。

有人自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嘉宝先缓过神来,柔声问:“你找我?”

他立刻恢复自然神色,“你看,整个办公室只有我俩最小,我们实在应该团结在一起。”

呵,语言活泼,内心轻快,是个有意思的人。

嘉宝笑,突然之间,无来由地想了解他。

而聪明的他也很好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的这种信息,暗暗兴奋。

他抓住机会开口:“晚上一起吃饭如何?”

嘉宝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点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分开。

嘉宝却凌乱了。

也许,这是第一次约会?

不是的,不是的,她拼命摇头。

慌乱中听见同事姐姐说:“年轻真好,小姑娘,一定要抓紧时间谈恋爱呀。”

嘉宝的脸一下子烧红了,她想说什么,可是,内心震荡,什么也说不出来。

同事姐姐笑而不语。

然后,两个人一起吃饭。

他们肩并肩走在大街上,他手一扬,指着一家日餐店问她:“这里,怎么样?”

她站在那里,不置可否,面色尴尬之极。

他以为她不愿意,又说:“那边还有家广东菜。”

她终于鼓足勇气,轻声说:“太贵了,我买不起。”

他吃惊。

呵,够直接,够坦白,够有个性。

他从小没有缺过钱用,并不能理解话里的心酸,赶忙说:“哪里能让女生出钱,你太看不起我了。”

他不知道,他的话已经冒犯了她。

她斩钉截铁地说:“不,我自己买。”

他又吃一惊,呵,这女孩,说变脸就变脸。

但,下一秒钟,他已经拉起她的手,走进去:“凡事都有开头。”

她甩开他的手,他却并不觉得生气,仍然笑嘻嘻转身问她:“这个位置你觉得好不好?”

他明亮无辜的眼睛让她想起一句话:“心如明镜台”。

从这一刻起,她不仅认为他好看,而且相信,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她的整个人一下子舒展起来。

他们临窗而坐。

她禁不住问他一句:“在你有限的人生里,是不是根本没有挫折的经验?”

他又一怔,随即笑了,头一歪,故意逗她:“有啊,比如,碰见喜欢的女孩儿不知道对方喜欢不喜欢我。”

她的脸瞬间通红,心跳加快。

毋庸置疑,他们已经陷入爱河。

那一天,他执意送她回学校。

这一天,对嘉宝来说,太隆重了。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突然走进她的生活,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期。

从校门到宿舍,短短的一程路,她走得惊天动地,仿佛从人生的一端走向另一端。

事情真的就这样开始了?她掐掐自己的脸,好痛,于是相信,这是真的。

又是惊,又是喜。

年轻的她内心汹涌,禁不住跑起来。

她跑啊跑啊。

没有人追她,也并没有人等她。

但是,她就是想跑,并且一心一意地希望能一直跑下去。

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似乎控制了她,她感到害怕。

在楼下,有一个声音叫她。

转回头,看见宋仁诚站在身后,手里虔诚地捧着一个盒子,嘉宝一眼看见里面鲜红的杨梅。

然后,她还注意到他复杂的目光。

停一停,她轻声问:“怎么了?”

他故作镇定,但声音凄惶:“没有什么。”立刻递上杨梅。

嘉宝犹犹豫豫接过来:“不是说好,以后不用了。”停一停,她补上一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先是摇头,然后勉强笑笑:“可能有点中暑,我先回去了。”

宋仁诚不舒服吗?岂止是不舒服,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开了一个洞,血淋淋的一大片,五脏六腑自内里掉出来,堵都堵不住。

刚才的一幕,他仍然历历在目。

嘉宝默默垂头,站在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面前,那么柔顺那么娇羞,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嘉宝。

他一心向往之。但是,理智让他痛苦不堪,她不属于他。

一直以来,他所见过的嘉宝都是沉默、镇定、波澜不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以前,他以为那就是嘉宝,是她这个人的脾性,现在才明白,是因为她的一颗心不为他动过。

他忍不住大声叫呼唤她:嘉宝,嘉宝,嘉宝!

沿路的同学都回头看他,几尺之外的嘉宝如入无人之境,竟然没有听见。

他晓得的,那时那刻,嘉宝一定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而在那个世界里,并没有他的位置。

他的一颗心顿时碎得七七八八,失望得没有办法形容。

那一次,生平第一次,性情温和的宋仁诚醉酒痛哭。

而另一边,伤害他的人——嘉宝也不怎么好过。因为,她病倒了。

一个星期,四份兼职,在学业上,又处处要逞强,强壮如牛也未必能挺下去,何况是那么一个单薄人。

开始还硬挺着,后来已经头昏眼花,金星乱冒,只好向各处告假,心安理得地躺到床上去了。

炎炎的午后,同学都去上课,她晕晕沉沉地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头痛欲裂。

突然,电话声划破寂静,她勉强爬起来接电话,急急的声音传过来:“这几天,你怎么没来?”

是他。

他终于打来了电话,一时间,她竟然如释重负。

她内心喜悦,轻声说:“我病了。”

他说:“严重不严重?吃药了吗?我在你们楼下。”

嘉宝高兴得整个身子微微战栗,整个人立刻恢复几分元气,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一下,急忙下楼,她不想他等她。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迎上来,毫无顾忌地揽她入怀。

无限的怜悯,无限的温柔。

她由惊讶到松弛,整个人融化在他的怀抱中,身心疲软地伏在他的身上。

嘉宝从来没有想到,初恋来得如此之快。

可是,他们是那样不同的人。

他是幸运的人,出生在小康之家,父母是官场中人,在可预见的一生中,只要不犯错,就可以在康庄大道上一直走下去。

而她,苦苦挣扎是必须的,能不能有好结局不仅要看个人的努力和资质,还要看造化。

但是,这个年纪,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重要的是两情相悦,彼此相爱,多么美妙。

夏嘉宝从来没有想到,人生会有这样的安慰。

很快地,暑假来临,嘉宝没有回家,住在学校,日日出去做家教,她急着凑钱交来年的学费。

一明的任务就变成了等她,接她,送她,陪伴她。只要她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目的地。

他看她,只觉得她什么都好,增之一分则太多,减之一分则太少,她是他的女神。

她看他,只觉得他像一个天使一样,带给她欢乐、希望和阳光。从前,她以为人生的底子是苦的,现在,她觉得有必要重新修正人生观,努力快乐地生活。

那一日,晚上7点钟,嘉宝下课,从学生家里出来,环顾四周,找不到一明,突然之间,她的血液自脚底抽干,她急忙扶住墙壁。

这个时候,一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转身,看见他,扑到他的怀抱里,泪流满面。

一明不知所以然,急忙问:“怎么了?”

她不能言语,情绪激动。

一明又说:“我去给你买你爱吃的柠檬冰激凌。”

如此地依赖一个人,多么可怕的事情,那时那刻,嘉宝突然感到恐惧。

早熟的她想:一个人这么需要另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受伤?

一明骑山地车,她坐在后面,紧紧抱着他的腰,柔情蜜意都通过一双手臂传达了,他知道,她虽不说什么,但她爱他,丝毫不比他爱她要少。

两个人每天都很享受这一段路程。

他慢慢地骑,她悠悠地坐在后面听他说话。

这一天,嘉宝动情地问了一明一个问题:“一明,你会不会永远善待我,顺我意?”

一明立刻答:“我平凡的一生有了你就什么都不需要,绝不会欺骗你,践踏你。”

嘉宝长长叹一声气,内心想的是:凭什么,这样一个高大帅气的人会爱平凡的我一生一世?

突然之间,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人力的有限,人生的无常。

而这种感觉最主要来源于她的姐姐,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