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苏震清话音刚落，这句斩钉截铁的回答就将刚刚缓和的气氛推向新的战争。全场的目光一齐转向了发话者——原来是余政宪。大家很惊讶，不知他为何反应这么大，因为这个建议听起来也还算公平，至少不像殷琪的提议那么离谱。这时余政宪的语速明显加快，他紧盯着苏震清说：“各家都花费了大量人力和时间，才有了三家中介不同的位置安排。请记住，这位置是不同的，所以利益也不可能平均分配。在香港这边，我们大野证券说话是最有分量的，海波证券也好，殷总的公司也罢，都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影响十分有限。”
稍加思忖，苏震清很镇定地说：“余总不能这么不讲道理。这个项目大家都是要出力的，蛋糕还没做成，你一个人就要先咬一大口，太不厚道了吧！这样大家都不会同意。”
会场气氛紧张起来。李婉钰只希望大家早点协调好，让项目快些上路，她当然不希望这种状况持续太久。她把目光投向江彬，最后这目光几乎变成了哀求。江彬很快领会她的意思，和气地说：“诸位火气不必这么大，无非都是为了赚钱，大家联手把蛋糕做大，不就好了嘛！”
这时殷琪憋不住了，他说：“干脆这样，反正你们争执不下，那我来发扬风格吧。我们的态度是包销佣金我们少拿，但股票多拿。股票方面，我们一家要拿40％，不然将来要炒作的时候，我没法控制盘势。其余的60％你们两家分。佣金方面，100％的包销佣金，我只拿20％，其余80％你们两家平分吧？”
在这个方案里，大野证券拿的佣金收入最多，将近40％，而股票只有20％，这正合余政宪的心意。因为凭他对历史的总结，Ｈ股每年都会火爆一两次，但每次时间都不会太长，今年已经持续火了五个多月，几乎是强弩之末了，所以少拿点股票会减少风险。余政宪立刻表态支持：“总算有了一个比较公平的方案！”
至此，包销团的利益大战总算偃旗息鼓。此刻暮色已经降临。
3 承销财团
到2009年7月，南海商网总算是上市了，功成名就，皆大欢喜。
不过对于江彬这些买卖股票的人来说，承销过程内部将会如何运转还完全是一个谜。在他做私募的那些年里，承销一概是被秘密控制的，完全被承销财团和重量级大股东联合操纵。承销财团是每一笔重要发行中的关键机构。如果这只股票是受欢迎的，它协调股票在财团最重要的客户之间的实际分配；如果股票不受财团客户欢迎，必须被卖给公众，它则协调股票在全部客户之间的分配。承销财团可谓是胡萝卜加大棒政策的机制。你想买你知道会出现极大首日涨幅的股票吗？你必须先买一些烂得发臭的股票，好让他们大赚一笔，因为某些公司的小人们就指望这些钱维持生意。这样想吧：假设承销财团控制了北京奥运会门票，想要一张难搞到手的乒乓球男团决赛的门票吗？你得先忍痛看几场中国男足的小组赛。承销财团也是企业融资必须经过的通道，通过它，企业才能找到经纪人，而股票最终是通过经纪人之手卖出去的。它告诉融资企业，在不同价格水平上对股票有多少需求，以及股票上市后在二级市场上表现会怎样，所有股票交易时最终会达到多高的价位。
一个公司的管理层只会经历一次上市过程，所以南海商网的大部分管理人员对于发行过程和定价一无所知。他们依靠专业人士确定一个起始价格，以不同标准为基础，例如价格利润比率（如果利润还算凑合），或者价格销售额比率（如果利润实在拿不出手）。这些专业人士拿一个可比公司对南海商网进行价值评估，就是说找出和南海商网最接近的公司，再决定和这些可比的上市公司相比，公司股票应该是什么价格。由于有百度、网易、阿里巴巴的前例，给南海商网定价就没有悲观的理由了，想象的空间被打开，股票会很容易走俏。
就在南海商网离首次发行股票定价（在路演之前）还有几天的时候，江彬参加了一系列会议，这样他才能弄明白一切到底是怎样进行的。为什么那几年某一些网络股定价错得那么离谱，和公众愿意付的价钱那么不搭调？为什么银行家们认为公司值的钱（公司最终融到的钱）和股票第一天上市交易实现的价值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异。这是因为发行的股份数太小吗？是故意这样做的，以有助于公司的宣传吗？南海商网这次火爆的发行招来了很多报纸头条和电视报道，可是这对于一家公司的前景哪怕是一般的意义都没有。如果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如果价格不能维持，没有支撑的高上市价格会在日后激怒很多股东。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承销财团能从这一笔承销业务中赚取9000多万，南海商网筹到的钱更是相当可观。
4 投机而已
公开的股票推介会将于星期五上午10点钟正式开始。当天早上，大家统一在下榻的香港君悦大酒店吃早餐。早餐过程中，江彬将当天的各种报纸分派给大家，因为各大报纸都刊登了南海商网Ｈ股在香港举行公开推介的新闻，许多报纸还对这只股票的基本情况和数据进行了评论，而且分析都很正面。
推介会开始，首先播出一段十来分钟的录像简介，然后由余政宪按照精心制作的幻灯片对公司进行详尽介绍。介绍内容分成公司的主要优势、客户分类、未来布局等等，然后是整个行业的发展前景、竞争分析，最后是公司的财务情况，包括公司过去三年的销售收入、净利润、现金流量等等。这种推介对余政宪来说，早已驾轻就熟。但他心中清楚，这种大型推介会包装做戏的成分大于真正推销的成分。股票推销一般分成三种形式，即：管理层和一家基金经理的单独会谈；和不超过十家基金经理的小组会谈；最后才是这种大型推介会。基金经理们普遍喜欢前两种方式，因为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深入对话，而大型推介会只能观看公司管理层和主理的投资银行按程序一步步说明，无法深入了解这家公司的详尽状况。这情形如同一大群记者参加官方例行的记者会与单独采访相比，效果自然大相径庭。
余政宪的幻灯片演讲大概花了半小时，下一项是苏震清的助理阿信代表券商宣布本次招股的一些具体数据和时间安排。眼见会场座无虚席，苏震清想：金融危机的不利影响还未完全消除，但为何今天还是有这么多知名机构和基金经理前来捧场呢？如果路演就是一场戏，余政宪真可谓演技超群了！
阿信的发言主要是解释本次股票的数据，比如：发行总额1亿股，每股15港币，发行市盈率36倍等等。本次股票发行是100％的私人配售，就是在公开向公众发售前小范围内出售股票，买家一般都是机构投资者。有意买股者可按规定将自己准备认购的数量予以登记。阿信发言之后，推介会进入最后一个重要环节：回答听众提问。大型推介会的这个环节一般只有十分钟，而单对单或者小组会议上，此环节可长达两个小时。但大型推介会面对的受众更广，所以在这十分钟里，更要保证回答准确可靠，稍不留神就会在上百名基金经理面前产生广泛的负面影响。
众基金经理们踊跃举手，阿信负责挑选，让他们拿着麦克风提问。江彬和李婉钰都对这个环节有点恐惧，因为他们都知道公司是经不起追问的，特别是公司利润并不丰厚，短期难有拓展。可奇怪的是基金经理们的发问都没触及这点，问题集中在一些不痛不痒的方面，反而给了公司进一步宣传自己长处的机会。最后大家干脆停止了对公司的发问，把兴趣集中到余政宪身上。
有名基金经理问：“你怎么看待这只股票36倍市盈率的定价？”
余政宪回答说：“十分吸引！第一，众所周知，百度、腾迅、阿里巴巴的辉煌前例就在眼前，简单比较一下，南海商网的前景就很清楚了；第二，中国大陆率先从金融危机的阴影中走出来，复苏势头相当强劲，目前所有和中国有关的股票，都升得很厉害；第三，从今年4月份起，任何中国的新股发行都被一抢而空，所以我们预计南海商网Ｈ股也不会例外。”
又有人问：“有传言说，香港方面已经有不少认购股票的意向性订单了，请问具体情况如何？”
“是的，我们预计这只股票会超额认购10倍以上。”
有人接着问：“如果我们认购，你建议的投资策略怎样？”
余政宪收起脸上轻松的表情，严肃地说：“对中国股票的狂热能持续多久我不敢肯定，因此我建议的投资策略是‘投机性购买’，持有时间最好不要超过三个月。”
“嗡……”台下一片喧哗。大家显然对余政宪的坦白感到意外。一般券商推介自己的股票总是强调公司的素质，然后让购买者做长期投资的准备，但余政宪现在分明是告诉大家做一次投机性的短炒。这时更多的手举起来了，余政宪却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告诉大家答问时间已到，现在请大家享用中餐，否则会错过下午股市的开市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