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庄股跳水
虽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广滨市的夜生活才刚开始。苏震清刚从沙海南街的白天鹅宾馆宴客出来,准备赶往惊艳会休闲会所和他姐夫陈建年见面。刚刚苏震清宴请的是证监局的主管官员以及几位重量级的财经记者。苏震清是海波证券公司老总,对他来说,和主管官员、财经记者应酬吃饭,联络感情,彼此增进了解,是不可或缺的工作。
白天鹅宴席散后,几位记者本还起哄要去附近的夜总会继续娱乐。不过苏震清有要事在身,只得交代副总代陪,自己坐上那辆黑色保时捷,由司机阿福开着离去。
没多久,车停在了一幢欧陆风格的建筑前,门童及时上前拉开车门。苏震清下了车,随门口的迎宾小姐进去,一眼望去,会所内的典雅与豪气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眼前。
会所里陈列了众多中国艺术珍品、古玩以及油画,甚至还有旧时西关的卧寝系列。在恒温玻璃酒库中,两千多瓶红酒来自一百多个不同的国外著名酒庄,其中包括所有法国顶级酒庄名酿。雪茄特区供应世界顶级名牌雪茄,并备有专员导航。广滨市金融界人士很喜欢来这儿“乔事情”,边叹红酒,边呷雪茄,赏赏古玩,到了晚间九点还有菲律宾的乐队给你奏乐,隐约有点西关大少的感觉。
不一会儿,苏震清被引到了一个叫罗兰阁的房间。罗兰阁20平方米左右,其装修是采用十六世纪法国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火红色丝绒壁纸衬托着宫廷式造型的壁灯,将四周的墙面凸显得相当雍容华贵。天花板的正中,悬着一盏由上千颗小水晶组成的硕大吊灯,灯光随着颗颗水晶球的折射直泻而下,给人一种目眩神迷的幽幻之感。
苏震清走进房间后,一屁股坐到了房门右侧的大沙发上,顺手掏出了“中华”香烟,点了一支,然后半仰起头看着浮起的一缕轻烟说:“姐夫,眼下庄股跳水成了热门话题,你可要费心啊!”
2005年年中,大陆股市已处于历史性大底,可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震慑人心的,庄股跳水就是这最后的黑暗。斯大高科上月连续高台跳水还余音犹存,转眼之间以非雨音响为代表的庄股又开始了“回归之旅”,近日行情中,非雨音响封了好几个跌停,新旺实训也是长阴不止。
暑气虽在,庄股的日子却已寒气阵阵。
陈建年脸沉了下来,神情凝重:“是啊!我控盘的那个财慧传播还在苦苦支撑,眼看就快撑不住了。今天我找你来,就是想请你帮忙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让我体面一点抽身。”
苏震清无奈地扔掉烟头,靠到沙发背上长叹一声:“我真搞不明白,两年前你是怎么看上财慧传播这只股票的?这个股票净资产不到一块钱,每股盈利竟有五毛多,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妥?有什么不妥的?人家就是能赚钱,连续多年的大比例除权前后,每股收益都能保持在五角钱左右,从而能够连续填权上行。”
苏震清对这个说法很不认同,接着说道:“一家做传统媒体的公司能有这个能量?从市盈率上看不变,但是净资产收益率急剧升高,早已脱离了正常的经营常识范围。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就能看出,中间定有猫腻儿,就你还拿这当幌子压上大部身家,狂拉猛炒。按你的身价,有必要用这法子赚钱吗?”
“话不能这么说,财慧传播还是有卖点的……”
苏震清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卖点个屁!其实这个市场中的企业家百分百都是凡人,投资者大多都不傻,还有几个棒槌会相信这样的神话?”
“我说震清,你姐夫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悠着点,给我留点面子?”
苏震清笑了笑:“姐夫,痛则不通,不痛则通。我看你是多年以来被动养成了这样的投资习惯。只因你人脉资源丰富,正好知道一些内幕消息,你就积极参与,又因你钱太多,买多了,自己就成了主力。若是赶上形势大好,想不赚钱都难,现今遇到了大熊市,你的庄竟坐成了大股东。不过吃点亏也好,这次你得长点脑子。做股票,急不得的。你老想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又对内幕消息形成了依赖,天天想着送来的‘鱼’,渐渐丧失了自己‘渔’的能力,这是投资的大忌。”
陈建年压低声音说:“行了,现在你怎么说都对。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摆脱眼前这个困境?”
苏震清苦笑说:“眼前的困境大了。当初你在我的海波证券融了资,还是我顶着莫大的风险出面给你担保,不过如今我也不行了,恐怕下一步我也得对你紧缩银根。”
陈建年痛苦地摇了摇头:“唉!我本来是找你来帮忙的,没想到,你竟会在这时候掐我脖子……”
苏震清满脸无辜说:“姐夫,你别误会!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倒了,我也不好过。”思忖片刻,他继续说:“当前监管部门动作很大,你得尽快避过风头。我列出两条路给你来选:一是立刻解套,全部出手;二是改投机为投资,正式提出收购财慧传播公司。”
“哼!眼下大势不振,股民又有追涨杀跌的天性,股价越高越有人追,越低越没人买。财慧传播已经从16元跌到了8元,都夭折了,可仍是交投稀少,没多少买气。我就是再杀到4块,恐怕也脱手有限,达不到全部甩清的目的。若是要我收购财慧传播公司,更不可能,我什么时候做过实业?更没玩过媒体。财慧传播真要落到我的手里,不砸才怪!”
“我说姐夫,过去为点小钱你就敢豁出去玩命,当下已是生死关头,你还这么优柔寡断?”
陈建年被苏震清的这个反问堵得哑口无言,实在无可奈何,他走到酒桌边,一口闷下一杯皇家礼炮,然后发狠挤出一句:“这回,我就买一家上市公司玩玩!”
这时,苏震清嘴角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这事,你也没必要单干。我给你举荐一个人,他是媒体人出身的私募基金老板,你要能跟此人合作,你的胜算将会大增。”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阳明投资,江彬。”
2 信用无价
第二天,苏震清提着资料包来到林西路中信广场阳明投资公司门口。
窗外的马路上车水马龙,更显办公室里的冷清。江彬正在窗台边悠闲地修剪盆栽,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瘦男人陪着笑脸,围着他转来转去。此人曾是江彬在报社工作时的上司,现在也下海了,炒过好几年股,后又干起股评,现在是金沙投资顾问公司的老总,行里人称老蔡。
“江总,您好歹给个面子,劳您大驾,屈尊降贵,到我那小庙逛逛?”老蔡谦恭地说。
江彬淡淡地说:“蔡兄,我真的很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呐!再说,你那儿又不缺能侃的股评,你那些手下个个业务熟谙,热点拿捏精准,板块切换挖掘很有深度,尤其演技特好,特会煽情,很能刺激客户做大交易量嘛。”
“哎哟,您这是笑话我!就我那些手下,糊弄一下散户还行,可现在不是散户的行情呀。套了的没钱补仓,没套的也吓破了胆,基本都不做了。但我那生意还得做,客户交代我要把那几个股票鼓噪起来。眼下大势不灵,我实在没法子,只得来求您了。您在业内有声望,只要您肯说两句话,相信有不少私募会闻风而动,就是一家抢一把短线,也能把那几个股票给哄起来。”
江彬无奈地摇摇头,意有所指说:“人家信我,那是因为我信用好,不会坑人!”
老蔡满脸堆笑:“若是您能大驾光临,这车马费,我一定给足了,绝对不能亏待了您。”
江彬不屑地说:“我出门自己有车,不用拿什么车马费。我再强调一遍,金融玩的就是信用,我得爱惜我的名声。”
老蔡打躬作揖:“彬哥,您别生气,是我说错了话。信用无价,那几个屁钱算什么!不过,您也得兼顾一下我们两个这么多年的交情。”
“老领导……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这不是着急吗!江总,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就给我们这些年的交情估个价,要多少,我出。”
“混账逻辑!”江彬暗骂一句,就懒得再搭理老蔡,专心剪枝。
苏震清走进会客厅,见江彬有客人,就坐到墙侧的沙发上等待。
老蔡受到怠慢,脸上有些挂不住,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江总,看来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呀?”
江彬扫了他一眼:“蔡兄,不是面子问题,我确实没空嘛。你先回去,等我有空了再说。”
老蔡声调高了起来:“你这打发叫花子呢?江彬,我告诉你,这么些年,我蔡斌可没少挺你。当年你的阳明投资草创之初,我就是你的客户了,还曾卖力帮你向大金主推介,助你尽快筹募资金,及时投入运作,以免延误行情,错过战机。不管怎么说,你江彬能有今天,我也是有大功的。怎么?现今你飞黄腾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你忘本。哼!”
江彬笑了笑:“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蔡兄,我不是不愿意帮你,我也是在观势待时。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去找你。”
苏震清观察着老蔡的举动,若有所思。江彬突然看到苏震清坐在沙发上,问:“震清,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进来,你有客人?”
江彬不得不做一下介绍:“哦,这位是老蔡,知名财经问题专家,专攻股票期货。这位是苏总,一家证券公司的掌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