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闵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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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土炕情思

上高中时我写过一篇散文,题目是《土炕情思》。那篇文章写得一般,我只记得,文章最后有一句抒情的句子:“啊!土炕,你的浑身虽是泥土制成,但从你身上崛起的是铁一样的中国农民!!”我的语文老师王海文先生,他给我作文的点评我记得非常清楚:“收尾极有力!”

在农村,哪家不盘几座大炕是不行的。一来是家里人多,二来则是亲戚往来频繁,尤其红白喜事的接待。现在的孩子大多都出生在医院,而我们这年龄的农村人,出生时就落在土炕上。记得母亲生我弟时,二奶奶让父亲背了些干净沙子,把毡往起一揭,倒在我家的土炕上,用热炕焐热准备接生。我们从呱呱坠地起,便把根扎在了土炕上。

冬天放学后,作业不做没人问,但炕没烧不行。那父母不答应。烧炕,先用柴火点好,用灰榔头把火摊开,然后把羊粪、驴粪添上,冬天农家的炕只要适时添粪,火是不会熄的,那温热是全天候的。羊冬天下羔时,父亲总是把我家土炕的毡揭起一角,用干沙子把羊羔全身焐在炕头,待羊羔能站起来时,身上的沙子也干了,在地上走走就干干净净了!

那时家家土炕中央放一个火盆,火盆是一个像草帽一样的铁锅,火盆架相当于一个方桌,中间开个天窗,把“草帽”翻过来,放在桌洞里。冬天的早上,母亲很早起来,先在灶头搭火,因为头天晚上的炭火熄了,就在灶头里的柴火中夹几块炭引着,如果着得不够,就放在门外让风吹旺,然后架在火盆里。那时是供给制,布票、棉花票都限量的,家里还好,因为养羊,有毡,但睡觉时是没褥子铺的,我们别说穿内衣内裤,连个裤衩都没有,穿着空筒子棉裤。早上穿时冰得要命,穿衣成了一件很痛苦的事。父亲总是先在被里给我们焐暖,有时火盆里的火烧旺时,父亲也将棉裤拎在火上烤,烤热一个穿一个。同样,冬天睡觉前要先焐被,也就是把被褥先铺好,让热炕温着,否则,睡觉时直接拉开被子盖会很冰的。

那时到家后只要活干完,就立即上炕。只要不离开土炕,冬天并不可怕,吃饭时,全家人围着火盆坐在炕上。那时家里人要求盘腿而坐,一是端正,二是不占地方。菜盘放在火盆上咕嘟咕嘟边热边吃。饭后,我们仍围坐在火盆旁烤火,大人干活多,手上裂了口子,抹上棒棒油烤着真舒服。小孩在炭灰里烧个土豆了什么的也挺好玩。农家冬天只吃两顿晚,中午不动火,孩子们饿了,便在火盆上熬点粥或热点剩饭。猫最怕冷,总是卧在火盆下幸福地打着呼噜。

离开土炕就没那么舒服了,因为没手套,出门时就把手捅在棉袄袖子里,但是,在长身体的年龄里,头一年衣服刚合身,第二年袖子准短,而又不可能年年有新衣穿,于是露在外边的手腕经常皴裂,甚至根本就洗不干净。所以,一进屋,赶快把手伸进了炕上的毛毡里暖。那时我们很少穿棉鞋。我们家还好,父亲会织羊毛袜子,穿上暖和点。尽管如此,每天上学来回走二十里路,脚总是会被冻伤的。每天晚上,一暖和脚丫子就发痒,于是就脱了袜子在羊毛毡上蹭痒痒。

如今,每次回到我那远在农村的家中,不管白天晚上,我不大爱正襟危坐,而是拉一个枕头,展展地躺在大炕上,感觉心里特别踏实,因为我的根就在那里。

2007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