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灵武县建筑工程公司在盐池惠安堡承揽了石油输运站的建筑工程。这项工程量非常大,是县建筑公司自1971年成立后,承揽的第一项大工程,工程预算资金近300万元。
在70年代,对于灵武的建筑行业来讲,300万元的工程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拿到任务后,从公司领导到每个职工都欣喜若狂,纷纷表示要打好这一仗。这项工程是在荒漠中进行,任务艰巨,工程量大,工期紧,施工条件非常艰苦。公司领导经过研究,决定抽调100人会战,由技术水平高、有一定管理经验的魏春花师傅全权负责。同时抽调了一批能干的青年人负责各部门的工作:余立文负责工程预算,霍际新负责材料、消耗、核算、计划,吴维成、季玉春负责收料。我那时在县建筑工程公司工作,按照公司的安排,负责工地的采购材料工作。
这次承揽到这个工程,使建筑公司出现了一个良好的发展机遇。我作为公司一员,感到格外高兴,因此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工程建设中。我以前从未接触过采购工作。好在那时很年轻,对不懂的东西,我不厌其烦地求教内行。如我那时不知道减速器是干什么用的,就请教机修组的孙英通、龚永祥;弄不清楚的地方,就到银川新市区减速器厂找了很多说明书看,一直将各种型号的减速器的用途弄明白才罢休。我还找来有关书籍认真查阅,掌握了不少建筑材料方面的知识。主要的建筑材料,如砖、瓦、灰、砂、石,就和领导一起去吴忠瓜儿渠及惠安堡附近的白灰窑砂场定购。出去采购的时候,几个人把钱分别装在内裤上缝制的口袋里,非常小心,生怕出差错。公司的经费很紧张,小型的物资不用雇搬运工,如每捆100斤的铁丝,由我们这些采购人员从五金商店扛起来直接走到汽车站坐车。即使雇上运输车辆运送一些货物,我们也是自己当搬运工。肚子饿了,不管走到哪里买一碗面两个干饼子,将肚子填饱就行了。每次买回物资后,工地材料保管将物资清点核对后出具入库单。财务上,杨仙枝、李万忠每个星期算一次账。公司要求财务、采购、工地材料消耗日清月结。那个年代受革命传统影响很深,大家都很热爱集体,一根铁丝、一根钉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由于当时车辆很少,汽车运输是最热门的行业。每次采购上物资,找运输工具也是个麻烦事。一些司机非常牛气,职业道德差,货主拉物资雇车要给他们说好话,给他们香烟,甚至要请他们吃饭。我的工资很低,但为了工作,有时也得买上几盒烟送给司机,为的是把物资及时运上去,不要耽误工期。有时受点委屈,也就顾不上计较了。有一次工地水泥告急,我和公司领导赶到水泥厂,联系好了24吨水泥,又赶到县汽车八队雇好了车辆,但找不上搬运工,没办法,我和公司的几个后勤人员只好自己装车。水泥很脏,装完后,大家身上涂得乱七八糟。当时顾不上吃饭,就从灵武向惠安堡送去,天黑时将水泥送到了工地,使那些开车的司机都很感动。在以后的运输工作中,他们和我们配合得很好,保证了工程顺利进展。
建筑工地由于摊子大、路线长,发生事故也是经常的。我在惠安堡当采购员时也遇上几件大的事情。一天深夜我被公司领导喊醒,让迅速赶到惠安堡去。路上,司机告诉我,惠安堡工地的工人逢星期天放假,放假回家的工人全部站在大卡车上。车行走到半路上,一位叫徐建刚的工人将头伸出车厢外,被迎面过来的车辆将头撞破死去。徐建刚是灵武崇兴人,从县印刷厂调到县建筑公司。他的字写得非常漂亮,性格内向,不善于言辞。他没有建筑技术,只能在工地打杂。我到了惠安堡后,看见工人们已用毯子裹好了徐建刚的尸体。我和工人们将尸体装上车后,又和司机连夜往灵武拉。那天晚上,从惠安堡到灵武,80公里的路好像很长,一路黑乎乎的,风呼呼刮个不停。公司的这台破旧的布切奇车也添乱,水箱漏水,发动机的温度很高。
司机赵生有把车停在山坡上,田野到处黑乎乎的,猫头鹰“咕咕妙”地叫着,令人毛骨悚然。司机让我陪他下去,给他壮胆。下去后他将水箱盖打开,想办法堵漏。修车的中间,我和司机谁也不敢回头向车厢看。到县城后第二天早晨,我们找到城一村的杨长寿,请他装殓了徐建刚的尸体后,公司安排人将徐建刚埋葬。还有一次也是晚上,在睡梦中领导叫醒我,让我急速赶到惠安堡。去了才知道,一位叫张生财的工人,晚上得了心肌梗塞死去,需我们帮助料理后事。张生财是新华桥人,是个瓦工。他手脚非常麻利,砌墙非常快,喜欢喝酒、聊天,说话风趣幽默。他因病突然死亡,工地上笼罩了一层阴影,工人们都很难过。
我们将他的遗体拉了回来,在公司给他开了追悼会。短短的时间,死去了两位工人,大家的心情很沉重。好在工程进度很快,效益也不错,很快,大家又集中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惠安堡工地用的木材,公司不采购,是石油管道局直接划拨的。木材从外地拉运来,堆放在青铜峡火车站的木材场,我负责随车向工地拉运。1979年的12月,差不多一个月,我每天到青铜峡火车站拉运木材。有一天,我和管道局派来的一位姓史的东北司机一起拉木头。到惠安堡后,卸下木头,工地上负责后勤的霍际新、吴维成、季玉春将木材清点验收后,已是下午的5点了。因为第二天还有一趟木头要拉,我和那位姓史的司机,在工地上每人吃完了一碗面后,又往青铜峡赶。那位姓史的司机是个性格急躁的人,一路上车开得飞快。这辆车是解放牌卡车,为拉木头将车改装了,只剩下车头,一根长长的钢管连结后面的车架,又叫“解放炮”。我看着他开得飞快,心里有点发毛,就劝他:“师傅,开慢点,赶黑到了就行了。”这位留着两撇黑胡子的姓史的司机用浓重的东北口音说:“没事,开车是项没有技术的活计,只要是熟练工,什么事都没有。”他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将身子在座位上乱扭,车开得更快了。下石沟驿的大坡时,刹车失灵了,听他喊着:“坏了!坏了!”
刹那间,车已翻在路边七八米远的坡下。我睁开眼睛后,转了转脖子,觉得没什么事,一脚蹬开了车门下来,走了几步,感觉腿和胳膊都没受伤。我围着倒扣的车头看,那个姓史的司机还呆呆地头朝下窝在车的驾驶室里。我使劲将车门打开,将他拉了出来。这个司机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个不停。
我仔细地看他,除了额头上擦烂了,其他部位都正常。我点了一根烟递给他,他的手不停地哆嗦,烟卷放不进嘴里去。过了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我围着倒扣的车头看了一阵,又去找车的那一半。那一半的两个轱辘及车架竟甩出了十几米,折断的钢管一头深深地扎进了沙土中。看了好一阵,我才明白这次事故是车速太快,司机猛打方向,造成连结后面车架的钢管折断,一种反作用力,使车头、车身分别甩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那个姓史的司机阴沉着脸说:“天快黑了,我挡车回去找吊车往回拉这台车,你把车看着。”我知道车辆出事,司机心里也不好受,就点头答应了,谁知道这个司机一去再不回。这天晚上很冷,我冷极了,就满山找猫头刺、干枯了的冬青、沙蒿烧着取暖。公路上到石沟驿煤矿拉煤的车很多,我完全可以挡上一辆车回家,但是出于一种责任心,我没有那么做。第二天中午10点钟,那位姓史的司机才带来了一辆吊车。他见了我很愧疚地说:“昨晚上没有吊车,只好今天来。”事已至此,我也没说什么,搭了一辆开往吴忠的客车转回灵武。回到家中,不知什么原因,这件事始终没有给父母讲,只是不愿意说话,在家中静静地躺了两天。
惠安堡的工程整整进行了两年,这是灵武县建筑公司历史上施工时间最长的一次。它锻炼了施工队伍,使工人们积累了丰富的施工经验,也为公司创收了很大一笔利润。不久,县建筑公司兴建了预制厂,购置了一批建筑机械,为今后的发展奠定了雄厚的基础。两年中,我经历了以上一些事情,在复杂、繁忙、惊险的环境中学到了一些处理事、应对事的本领,同时,也经受了考验,磨炼了意志。这段经历为我在今后从事一些难度大的工作、处理一些复杂的问题提供了经验和教训,那就是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冷静、沉着。
有人说,磨难对人生来说也是一笔财富,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