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透不进一丝阳光,只有几盏不算明亮的劣质电灯还在散发着黯淡的光芒。因为常年没有光照,地牢里不仅阴湿寒冷,而且还充斥着恶心的霉烂味。
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好环境,但对老鼠和虫子来说无疑是乐园。如果静下心来倾听,偶尔还能听到老鼠咬木头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雷欧奈撑开沉重的眼皮,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她的意识还处于一个短暂的空白期,大脑之中一片混乱。
“是这样啊……我被抓住了……”
她回忆起了事情的经过,撑起身体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生锈的牢房,阴冷潮湿的空气,木头发霉的腐烂味,感觉不到一丝的光线,跟“夜袭”关押俘虏的地牢有些相似。
“这里……就是帝国监狱吗?”
胸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这感觉来得是那么突然又是那么剧烈,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手臂一软,支起的身体差点就要倒下去。
雷欧奈微微低头,想要看看伤口的状况,她清楚的记得被哈维尔投掷的骑兵枪贯穿了胸口。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要是不能及时处理的话也一定会有生命危险。
入眼的是胸口处染血的纱布,已经有人帮她做了应急处理。
看来那个将军大人还不希望她死,至少就目前来说,她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雷欧奈并不感谢哈维尔救了她,用屁股想也知道那个将军大人没有安什么好心。
自己的存在,只是他和“夜袭”谈判的筹码,一旦他无法榨取更多的价值,恐怕那时就是自己的死期。
向着腰间摸了摸,“狮子王”果然已经不在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帝具的她也就比塔兹米强上一点,而且现在她无法用“狮子王”的超强恢复力治疗伤势,重伤之下,跟废人也差不了多少。
“……对了,塔兹米!”
雷欧奈忽然想起了那个和自己一起执行任务的杀手后辈,在自己昏迷之后也不知道塔兹米怎么样了。
是和自己一样被关进帝国监狱了吗?还是说……
想到那个可能性,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
“塔兹米!塔兹米!你在这里吗?”
抱着万一的心情,雷欧奈呼喊着塔兹米的名字。
“……大姐?”
虚弱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十分沙哑低沉,但确实是塔兹米的声音没错。
雷欧奈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无论此时的状况如何,但只要还活着,就不算太糟糕。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雷欧奈问了一声,塔兹米的牢房在她并排的左边,虽然听得到声音,但人是看不到的。
“……不算好,后背中了好几枪,连肺叶都被打穿了,虽然已经经过治疗,但现在连动一下都很困难。”塔兹米苦笑着说。
“我这边也是糟糕到了极点,帝具被拿走了,没有办法治愈身体的话,越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啊。”
雷欧奈满脸无奈,又躺在了地上,身体行动不便的话她也不勉强自己活动了。
她在想为什么哈维尔会在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现在那里。
碰巧吗?情报泄露吗?还是有内鬼吗?
如果是后者的话,其他的同伴可能也会遇到危险。
这么一想,她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暗影”作为哈维尔手中的杀手锏之一,情报侦察能力可不是开玩笑的,从这一次阿罗文利用它查明“夜袭”外围组织的窝点就可见一斑。
但这种事情终究是可一不可二,雷欧奈担心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情报出现泄露,组织内部自然会进行大面积的清洗,阿罗文的那些布置根本就藏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某个成员的不正常死亡,也许还会顺藤摸瓜地找到关于阿罗文的线索。
但无论那个组织现在怎么蹦哒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在阿罗文得到足够的情报后,他就断定这个组织的价值剧减,所以相关的剿灭工作也同时在准备中。
就在哈维尔他们伏击成功后,由莱特率领的帝都警备队也按照命令拿着武器找上了门,现在那里早己经被屠戮一空,自然不会再有所谓的下文了。
“……塔兹米……雷欧奈……是你们吗?”
右边的牢房里忽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女声,这个声音雷欧奈和塔兹米都很熟悉,这是属于玛茵的声音。
“……玛茵!?”
雷欧奈惊得坐了起来,伤口因为这一举动又裂开了少许,疼得她龇牙咧嘴,但还是强撑着开口道:“你也被抓来了吗?这么说……希尔也在这里?”
这一次执行任务的同伴都被抓到了,看来确实是情报泄露或者外围组织有内鬼,用碰巧这种理由显然是说不通的,“猎鹰”这一次明显是有备而来。
“……希尔……希尔她……”
玛茵的声音吞吞吐吐,又似乎有些呜咽,其中可以感受到庞大的悲伤。
“……喂,开玩笑的吧?”
雷欧奈想到了某个可能,但却不敢相信,她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希望能从对方嘴里听到另外一个答案。
“……玛茵,不要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了,希尔她……到底怎么样了?”雷欧奈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希尔她……为了保护我……被那个叫阿罗文的男人……杀死了……”
周围一片死寂,无论是雷欧奈还是塔兹米都脑袋一懵,满脑子都是玛茵那最后一句话。
希尔死了,希尔被杀了,希尔被阿罗文杀死了……
隐约中似乎听到了眼泪“啪哒啪哒”落地的声音,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哭泣,只是觉得本就崩坏的世界好像又缺失了一角,所剩不多的重要之物似乎又消失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悲伤一瞬间充斥心间。
没有人可以习惯同伴逝去的悲伤,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挤压着、蹂躏着、撕扯着自己的心脏。
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苦,会一直存在于人们的心中,一生一世,如影随形,如同附骨之疽,又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永远折磨着活下来的人。
“……可恶!可恶!可恶啊——!!”
塔兹米用拳头狠狠击打着地牢的墙壁,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砸得拳头血肉模糊,甚至隐约露出了惨白的指骨。
但他还在用力地砸着,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
希尔死了,那个戴着眼镜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死了。
那个天然呆总是迷迷糊糊的女孩死了。
那个喜欢从后面抱住自己,像姐姐一样温柔的女孩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死?
为什么那么温柔的人会死!?
这是一个可以坦然接受的结果吗?
不,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就这样接受啊!?
“……猎鹰!阿罗文!哈维尔·萨尔蒙多——!!”
他嘶吼着,用力叫出仇敌的名字,每一字都是咬牙切齿。
他背后的伤口在撕裂,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绷带,又染红了衣服,让他一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
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只能用这种类似于自残的方式来发泄心中澎湃的怒火,只能用这种无力而笨拙的方式来麻痹心中涌动的痛苦,也只能用这种可怜可悲可笑的方式来铭记心中这份刻骨的仇恨!
他好恨!恨自己的弱小!
从来没有一刻他是如此渴望力量!
如果他拥有着能够扭转一切的力量,也许希尔就不会死了不是吗?
地牢里没有其它的声音,只有塔兹米痛苦的咆哮声在四周回荡。
无论是呆看着天花板的雷欧奈还是蜷缩在牢房一脚的玛茵都没有说话,她们沉默着放任塔兹米不理智的行为。
曾经的她们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无法忍受失去同伴的痛苦,肆意的发泄着,流着泪大声哭嚎。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渐渐明白了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并开始将这份痛苦深埋在心间,学会了冷漠,沉淀出了麻木。
在悲伤或者痛苦之前,她们知道自己首先是一个杀手,身为杀手就必须要有随时面对死亡的觉悟。
斩杀敌人亦或是被敌人斩杀,这是她们成为杀手的那一刻起就必然承受的命运,谁也无法幸免。
……
下城区,帝都警备队总部。
“这一次的任务完成得不错,接下来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哈维尔扫视一圈,看了看并没有受伤的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用被俘虏的几个人当作诱饵,将其他的‘夜袭’成员引出来对吗?”阿罗文说。
“没错,具体的实行对策还需要再花一点心思。”
哈维尔思索着,忽然看了阿罗文一眼:“说起来,难得你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啊,只俘虏了一个‘夜袭’成员,而杀死了另一个,陷入苦战了?”
“说是陷入苦战也确实不能否认啊。”
阿罗文摸了摸下巴,边回忆边说:“浪漫炮台·南瓜不愧是爆发性第一的帝具,那种火力实在是个威胁,因为战况一时僵持不下,我本想着先解决那个‘南瓜’的持有者,但却被另一个女孩阻止了,结果在混战中将她杀死,不得不说这一次的战斗赢得并不算完美。”
“‘南瓜’的性能就是遇强则强,如果操作得当,理论上可以爆发出超越‘帝国最强’的力量,而且那个女孩的天赋还不低,你会觉得扎手也是理所当然的。”哈维尔说。
威尔听得暗暗咋舌,“帝国最强”诶,听起来好遥远的样子。
他的师傅伊西多曾说过,他的实力已经大致上成形了,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什么大幅度的变化,想要达到“帝国最强”更是遥遥无期。
没想到那个叫玛茵的女孩居然还有这样的潜质,怪不得在和她交手的时候隐隐会生出危险的感觉呢。
“不过俘虏是四个还是三个都无所谓,这并不影响我的计划。”哈维尔继续说,“兰,你去帝都的公告板发布警备队的告示,就说被‘猎鹰’捕获的几个‘夜袭’杀手会于七天后在帝国广场公开处刑。”
赛琉皱着眉想了想:“队长是想要逼迫‘夜袭’劫法场,然后在处刑那天将他们一网打尽?”
“对,也不对。”哈维尔不置可否。
赛琉的眉头搅在一起,难得她动了动脑筋,还以为这一次的看法一定正确呢,但哈维尔的态度让她明白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兰摇了摇头,解释道:“队长确实有逼迫‘夜袭’的意思,但劫法场绝对是不可能的,帝国广场位于皇宫外围,守备森严,行刑那天更是有近卫军团层层把守,在那种地方救人也未免太不现实了。”
“以传闻中娜杰塔的谨慎性格,一定会选择另一种方式……那就是攻入帝国监狱!这一条路虽然也很危险,但要面对的仅仅只有帝都警备队和‘猎鹰’的力量,就成功率来说明显比劫法场高得多。”
“那个,”威尔默默地举手发问,“你们为什么这么肯定‘夜袭’一定会来救人,不存在那几个‘夜袭’成员被放弃的可能性吗?”
“那种可能性为零。”阿罗文笃定地说,“现在几乎全帝国的人都知道‘夜袭’是革命军旗下的组织,对‘夜袭’成员进行公开处刑会对革命军的士气造成极大的损害,革命军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就算娜杰塔不同意,革命军也会对其施加压力,她不想上也得上,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阳谋!”
威尔愣了几秒,看了阿罗文一眼,又偷偷地瞟了瞟哈维尔和兰,忽然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挫折,于是蔫耷着脑袋不说话了。
赛琉则是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她有些佩服地看着哈维尔,心说真不愧是队长,居然可以想出这么完美的计划,这下子就算是‘夜袭’也没招了吧?
这么一想,她不由得对接下来的行动充满了信心。
“整个计划的流程就是这样,‘夜袭’一定会来,也不得不来!”
哈维尔平静地扫视一圈,见众人都已经心中有数,这才开口道:“这几天把帝国监狱的防御提升到最高级别,所有人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因为‘夜袭’随时都有可能攻过来。”
“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战斗,我们一定要毕其功于一役,让‘夜袭’彻底消失在帝都!”
“是!”众人齐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