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一声巨响,帝都的城门终于被攻破,杀红眼的革命军部队顿时鱼贯而入,一路肆意砍杀,而帝国的残余守军则是且战且退,失去城墙之利的他们很快由防守战转变为巷道战,仍然没有放弃抵抗。
但面对压倒性的兵力差距,这样的顽抗除了拖延帝都彻底沦陷的时间外,实际作用并不大。
随着喊杀声以及战火的推进蔓延,城内躲在家中的居民亦是受到了侵扰,战斗的声音,厮打的声音,尖叫的声音,呼救的声音……整个帝都都变得混乱不已。
与此同时,帝都上城区,哈维尔的宅邸外。
老管家法比奥站在高处远眺着城头方向的狼烟之景,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帝都即将沦陷。
但面对此等情况,这位头发花白、面目沧桑的老人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惊慌失措,只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回到了宅邸内,走进门的时候,他回身将宅院的大门重重关上。
砰的一声,似乎外界的混乱和杀伐都借由此门隔绝两地。
“管家爷爷,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好像听到了一些声音……”
宅院前庭,三个女佣装扮的妙龄少女此时正肩并肩站立着,问话的是为首的一名年纪稍长、粉色长发的少女,虽然非常努力地强装镇定,但以法比奥几十年的阅历,自然能轻易看出少女心中所隐藏的忐忑不安。
这三人正是半年多前被“猎鹰”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艾尔、法尔和露娜。
早在革命军率部攻打汜水关之处,复杂帮哈维尔管理帝都大宅的法比奥就已经遣散了家中的所有佣人,留下来的只有被卖到帝都,除了这里无处可去的三个可怜少女,平时帮忙维持着宅院清洁之余,也和法比奥一起默默等待着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
“……很糟糕啊,帝都的城墙终究还是没能挡住革命军的进攻,混乱已经蔓延到了城内,虽然还有抵抗的部队,但那些反贼杀入上城区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法比奥没有隐瞒,选择对少女们实话实说,以如今这种境况,就算隐瞒也会马上被揭破,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听到这个消息,三个少女皆是俏脸一白,神色中掩饰不住的忧心忡忡和害怕。
毕竟这是战争啊,比天灾还要可怕好几倍的词汇,也怪不得她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作为战败一方的子民,尤其还是和革命军头号大敌——哈维尔将军有联系的人,谁知道她们之后会被如何对待呢?少女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就算脑袋里装的都是花田,也不会对接下来的待遇持有什么乐观态度。
三人中最为内向的露娜下意识用手指捏着裙裾,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抬起头来看着法比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会死吗?”
法比奥有些怜爱和慈祥地揉了揉露娜的小脑袋,正色道:“不会的,还没到那种绝望的地步……趁现在外城的巷战还能托住革命军一段时间,爷爷带你们离开帝都。”
“离开?”有着一头野性金色短发的法尔疑惑道,“可还是现在整座城市都已经被革命军包围了呀!我们要怎么离开?”
“办法自然是有的……这栋大宅里有一条通往城外的逃生密道,除了哈维尔少爷之外,只有身为管家的我才知道,极为隐蔽,我们可以通过这个逃出去。”
“哦哦,这就是地位高的人所谓的保险措施吗?我们刚来帝都的时候就见到过!对吧,艾尔?”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经法尔这么一提醒,艾尔的脑海里这才闪现过模糊的记忆。
当初那些和人贩子勾结的坏贵族们打开了密道想要逃走,结果被哈维尔将军一枪窜成了糖葫芦,那时的她光顾着害怕了,也没敢细看,但法尔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却是津津有味看完了战斗的全过程,暗地里还因此兴奋了好久,难怪她印象如此深刻。
看到三个少女的表情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法比奥笑了笑,道:“好了,你们快回去准备吧,带上必要的东西,我们尽快出发!”
闻言,艾尔、法尔和露娜连忙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大约五分钟,当她们整理好行囊再度出来的时候,却看见老管家法比奥已经肩挎一个包裹在原地等候了,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法比奥还在身后背了一柄黑铁色的巨型战斧。
他脱下了常年款式一成不变的管家服,换上了一身更为便于行动的利落劲装,再加上那一柄颇为显眼的战斧,使得法比奥周身的气质凭添了几分军人时代才有铁血风采,看他背着这样一件沉重武器却丝毫不显吃力的样子,很难想象这是以为年近七旬的老者所应该具备的体能。
这柄巨型战斧是法比奥年轻时的武器,也曾在西南战场上沾染了无数异族人的鲜血,退隐之后,已经在角落里封存了很长的时间了。
本以为这把武器会一直封存到自己老死,如今却突然遭遇帝都沦陷这样的变故,为了逃亡之路上的安全着想,他不得已再度握上了斧柄,流淌在身体各处尚未完全冷却的血液,随着战斗之心的复苏,重新沸腾了起来!
三十年前曾经名震帝国的西南军团悍将,“碎鬼”法比奥,终于要再度挥舞他的战斧了!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去东部找哈维尔少爷……”
这一路上凶吉未知,但大斧却注定染血,心怀如此的决意,老人带着三个少女消失在了帝都的战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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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城外,革命军的军阵中央,尤利西斯坐在一辆高大战车的椅座上,下巴枕着手背,姿态颇为随意,面带微笑观望着远处城门被攻城锤击得支零破碎的一幕,并不显得如何激动,眼中唯有平静,好像眼前这一切的发生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其实理所当然一词用在这里倒也并无错误,尤利西斯早从战争开始前就知道了帝都会在他的手中沦陷,眼前他所看到的一切景象,不过是命运之神所编写剧本的正常演出而已。
帝国东部有传说,安宁道教主能够窥知天启,预言灾难的发生。
即便叫做传言,这其中必然参杂了许多不尽不实的成分,什么天启,什么神明的恩赐,全都是无稽之谈,蛊惑愚民的手段罢了,不过话虽如此,关于预言灾难那部分,这倒是确有其事。
预知未来的能力,尤利西斯确实拥有这种神秘而不可言状的力量,不过这样一股力量却是完全不可控的,他无法凭借主观意志来操纵它,只能被动接受,针对于其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特性,尤利西斯更喜欢用“预知梦”这样叫法来归纳自己这个能力。
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这个能力只会在睡梦中毫无规律地发动,尤利西斯偶尔会看到关于未来的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大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不过有时也会出现个别具有重大意义的案例。
就比如眼前这已然沦陷的帝都。
记得在开战前夕,尤利西斯曾跟莱恩哈特说过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帝都城破,皇帝授首,王朝倾覆……
这并不是在瞎说梦话,而是未来画面的预知,在这样的场景呈现在尤利西斯梦境中的那一刻起,便成为了注定会发生的事实,就像是命运,只要身处于命运之网的约束下,就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和逆转。
所以后来尤利西斯在整个战争过程中都信心十足,仿佛智珠在握一般,而形势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进行得异常顺利。
莱恩哈特在安宁道重创哈维尔,拉加德和卡尔迪娜这对父女在西部战线拖住了艾斯德斯,哪怕后来至高帝具的出现差点扭转战局,他也事先安排了塔兹米这张通过预知发现的必胜之牌前去终结祸端……纵观整个流程,尤利西斯竟是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帝都沦陷的这一天。
“大局已定,帝都就由我来接手了……”
脸上依然戴着那张只露出下巴和眼睛的半覆式面具,尤利西斯的唇角蜿蜒出一抹恶魔般的笑意,饶有兴致地思考着这之后可能会遇到的一些问题,想着到底是该采用怀柔手段还是直接暴力镇压。
“接下来,只要稳稳把持住内部政权,再将帝国残留在东西两方的火种彻底扑灭,我就能真正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了……”
“哈维尔·萨尔蒙多,还有艾斯德斯·巴鲁特斯……希望你们不要叫我失望才好,难得布置了一场如此盛大的游戏,要是一点波折也无就迎来最后的胜利,这也未免太过无趣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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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距离帝都战乱稍远的大运河码头,兰和斯比娅终于穿过了错综复杂的宫殿密道,从一处并不起眼的密林中走了出来。
他们最后遥望了一眼狼烟四起的帝都,目光俱是复杂难言,随即终于狠下心,决然奔向了早就停靠在河边的一艘小型轮船。
大运河连通东西,是天然的商道,沿途补给了诸多城市,最终汇入无边的东海。
只要乘船顺流而下,不出意外的话,只消数日时间,就能抵达目前哈维尔所在的东部战区,他们必须要将帝都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传达给哈维尔才行。
想到那个哈维尔身受重伤,如今情况未明的消息,斯比娅本就悲伤难言的心情便越发揪紧起来,她已经失去了一个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无法承受再失去另外一个。
而就在兰和斯比娅即将登船的前一刻,一道淡漠的男性嗓音忽然如幽灵般凭空响起。
“原本以为,从宫殿密道中出现的至少也应该是帝国皇帝、乔利大臣这个级别的重要人物,没想到却只是两个小鱼小虾,尤利西斯还真是下了一手无所谓的闲棋啊……”
“也罢,这种事情怎样都好……束手就擒吧,这样的话,我可以不杀你们。”
说话间,一个浑身漆黑甲胄,有着苍金色碎发的神峻男子中树林的阴影中踱步迈出,步子明明不快,却转瞬间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最后相对着兰和斯比娅平静站立,目光冷寂如古井幽潭,有种彻骨的冰寒。
就这样被静静注视着,兰和斯比娅两人都下意识呼吸一滞,本能感受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压迫感和沉重感,有幸体会了一把被丢进狮王笼子里的小动物的心情。
甚至不需要交手,两人通过直觉便能够明白,眼前这黑甲男子的强大与他们相比,宛若云泥之别。
这个人,难道说……
看清男子的形象后,兰的脑子里蓦然闪过革命军中某个人的名字,无论是显眼的外型还是怪物级别的强大都完全符合,心下顿时变得冰凉起来。
来人自然是“黑骑士”莱恩哈特,刚刚才在帝都城头斩杀了布德大将军的他,回到本阵后不久就被尤利西斯安排了新的任务,而任务的内容就在大运河码头埋伏等候。
宫殿下层有用于逃离的密道一事,尤利西斯早就通过安插在宫殿的密探调查清楚了,心思向来缜密的他自然不可能漏过这一环。
因为还不清楚宫殿此时的具体状况,只是远远望见了至高帝具被击倒的一幕,尤利西斯也不敢肯定小皇帝和乔利大臣有无机会趁乱逃脱。
为了应对万全,他事先就安排了重兵把守在密道的数个出口处,还因为推测出逃离者从大运河码头脱身的可能性最高,甚至将空闲下来的莱恩哈特也调派到了这里,幕后的运筹帷幄已趋极限。
只是尤利西斯大概也没有预料到,原本重点关注的两个目标无一例外都留在了宫殿中,等来的只是两个名声不显的年轻男女。
莱恩哈特虽然不认识他们,但就是靠猜也能知道这应该是帝都朝廷中有一定地位的人,最不济也是某个位高权重之人的关系者,自然是不可能放过的。
所以莱恩哈特抬手拔出了悬于腰间的大剑,斜举于身前,静待着那两个年轻男女的反应,并不多说废话。
在执行任务这一点上,身为死棘之首的莱恩哈特无疑是七人中态度最为端正和认真的一个,就如同他严谨的性格一般,战斗时掉以轻心甚至为了取乐而特地放水,在他身上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兰和斯比娅都明白莱恩哈特的眼神所代表的含义……被俘或是被杀,选择一个,你们只要选择一个便好,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无声地对视一眼,确认了对方眼中某种坚定的意志,兰和斯比娅并排而立,纷纷沉下步子,手持兵器,摆出了临战的态势。
虽然并未说话,但这样的行动已经无言说明了他们的选择——俘虏绝无可能,唯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