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所有的感情都碎成粉末。
她好恨!
恨她为何一度沉溺于儿女情长不得自拔……竟然不知道皇甫恭彦悄然就已经控制了整个朝廷!他把她和父皇对他的信任作为利用的工具,他把她对他的感情作为胜利的筹码!他现在还要她的名分来提升他的荣耀,要挟原本是女皇的她做他的皇妃!
她宁可死也不做他的皇妃!他是在践踏她的尊严!践踏她父皇的尊严!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执手到老?什么情比金坚?他给她的海誓山盟到现在全部化作一把把利剑狠狠扎入她的胸口,还要残忍的旋转,恨不得汲取掉她身上最后一滴血!
她猛然抬手一拍窗棂,视线落到庭院葡萄架下的一家秋千上,泪水忽然就爬满了整张脸……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两小无猜的年华……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还记得他英气而宠溺的笑脸,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的剑眉和深邃的双眼,那样柔软宽厚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缠绵的吻,“未央,以后这天下都是你的。”
她抱着他撒娇,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全身心的依恋着眼前的男子,“这么大……我不要……我管不好……”
他刮刮她小巧的鼻尖,在面颊印下一个吻,“未央不要怕,我会帮你。我会为你承担一切。”
而现在形成了强烈对比的,就是他的叛变那日亲口对她说的……
“未央不要怕,我会替代你。我会替代你管理这个天下。”
她好像饮下了世间最痛彻心扉的毒酒,纠结着她的五脏六腑,痛的她说不出话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想握住最后的尊严撑出一个笑脸也办不到,只能不受控制的在他眼前泪如雨下,最后昏倒在他怀里,把所有的悲恨都化成了一句,“枉我如此信任你……”
屈辱的泪水慢慢就顺着眼角爬了下来,打湿了白玉一般的面容。
“公主。”
她赶紧抹掉泪水,慢慢地回过身去,看到一个少年正静静的立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他浑身被雨打的透湿,玉冠不知何时已经散落了,长长的发黏在脸上,一张清秀的脸有几分苍白,宝蓝色的眸子美丽不可方物,嘴唇轻动,声音平静而温和,“我找到镜尘夜了。就在城内的一间青楼。叫万花楼,据说他是那的老板。”
找到了?
她如同抓住一根救命草,声音都兴奋的有些颤抖,“终于找到了?立刻带我去!”
“公主。”少年静默的望着她,并不动身,宝蓝色的眸子里流转过千般感情,许久才道,“听说那个镜尘夜是个好色之徒,身边美女如云,经常流连烟花之地,而且那个人也十分的精明,凡是算得一清二楚,据说,从不会轻易施人以援手。”
她怎么会不知道?
镜尘夜的冷酷和风流,过人的手腕和伎俩,在皇族了出了名的。那是一个站在权力巅峰睥睨众生的人,他看一切的目光都是以价值为定论。他天生是个君王。
她本不该去找他,他们的世界本不会有交集,因为那样没有人情味的人是曾经的她最为厌恶的。
可是你看……最有人情味的人,毫不留情的把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她还有路可选吗?
未央轻轻咬住嘴角,下巴一扬,眼里有着无法言说的坚毅,“怎样也比皇甫恭彦那个畜生好!”
少年哑然,嘴唇微微颤动着,他们已经无路可去了。
他终于还是低下头,小声,“我怕您会吃亏。”
吃亏?她还有被人吃亏的余地么?她失去了身份、失去了尊严、失去了感情、失去了一切——只留这一具皮囊在世上行尸走肉,她也只有这一句皮囊可以依靠了!她根本就不怕失去!
她下定了决心要去找镜尘夜,走上前,掏出手巾擦拭少年面上的雨水,“阿若,不用担心。就算我不去向他求救,只要我不答应做皇甫恭彦的皇妃,他也不会放过我。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只要还有最后一丝生机,我怎么能不好好把握?你留在皇宫,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
阿若猛然抬起脸,大惊失色的跪下,“公主不要抛下阿若!”
未央赶紧扶起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阿若的脸还有几分稚气,可是,突然写满了坚毅,“我要与公主一同去。阿若能保护公主。”
保护?她的小书童……能保护她?
读懂她眼里的犹豫,阿若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他们会欺负阿若的,只有公主对阿若好,阿若只有公主了,公主不要丢下阿若!”
“那。”是啊——她也一无所有了,只有眼前这个少年,她心中一动,握紧他的手,“阿若以后就和未央在一起。现在我们一起去找镜尘夜。”
阿若欣喜不已,“是,公主!”
未央很快换上轻便的服装,对着铜镜略施粉黛,把脸上的苍白和颓丧掩盖起来。
她不能让镜尘夜看到垂头丧气举目无亲的未央公主!
一番打扮后她整个人精神了不少,牵着阿若一并往外走去,这时,雷阵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有了新鲜的气息,丝丝缕缕凉爽的风吹到身上,有些冷,却让人清醒。
未央和阿若刚走出未央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晃入了眼帘,消瘦挺拔的身影,一身紫金色尊贵的云中国王服,发丝一丝不苟的被束起,曾经让她如痴如醉的俊美面容此刻如同冰削,没有一丝涟漪,碧透的眸子紧紧盯着未央,似乎一眼要把她看穿。